《萤火虫》纤纤旖旎

35、最终走向

　　接连两天，阮雪都在为一个马桶操劳。

　　六七年的房子了，大小毛病陆续显现。

　　独自踩着物业梯子换过一个筒灯，乳胶漆墙面受潮落漆，在网上买了补漆膏，滚刷滚滚，再用砂纸打磨几下，勉强白净如初。

　　再有就是纱窗，常年风吹日晒的腐蚀，网面整个脆掉，好几扇朝阳的纱窗都敞着三五个大豁口，防蚊功能形同虚设。

　　阮雪被网上一条主题为“纱窗破了不求人，只需几毛在家自己换，简单又实用”的视频吸引，她果断在某宝买了胶条和纱网，按照视频步骤，先将旧纱网拆除，又将凹槽里的旧胶条挑出来，接着覆盖上新纱网，尺寸要比窗框略大，然后就是用工具挤压新胶条进到凹槽里，一圈下来，网纱就绷紧了。

　　眼看大功告成，最后一步就是用工具刀将四周多余的纱网取掉，手起刀落，伴随一声惨“啊”，白色窗框和网纱淅淅沥沥氤氲出一片鲜红。

　　伤在食指，口子有点深，想比惜财阮雪更惜命，其结果，几十块没省到，跑去医院清创包扎，医生还开了两盒西药，费用总计190大洋.

　　心有余悸，剩下的纱窗还是找师傅给换的，一个多小时全部搞定，果然还是不能轻易挑战别人的专业饭碗。

　　马桶的情况有些复杂，轻微漏水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冲水阀又坏了，她果断放弃了修理，建材市场晃悠了俩小时，最终在价格高昂的电动坐便和普通坐便之间选择了“性价比”。

　　她琢磨着，穷有穷的活法，完全可以在网上花一千块买个马桶圈装上。

　　耽误了一下午，回去吃过晚饭，阮雪就窝在书房拼命赶图，客户的想法简直堪比六月的天，设计师打来视频说客户的丈母娘要在玄关安排一个佛龛的位置，阮雪嘟着嘴吁气，提笔在备注里记下佛龛的详细细节，设计师又说客厅吊灯取消了，客户要做无主灯设计，新的灯光布局平面马上发给她……

　　此时，苏子瞻的电话进来的就很不是时候，阮雪握着笔点了挂断的红点，接着听设计师的最新细节，聊得有点久，对于工作，阮雪属于心里不能压事的人，有什么新情况就赶紧解决，一点点一步步，解决一个就感觉浑身轻松一些。这貌似和她小时候吃饭一个逻辑，给她盛的小碗什么都有，姥姥不许浪费粮食，怎么都要吃完，她会先吃讨厌的胡萝卜和肥肉，最后再吃的土豆和瘦肉属于纯粹的享受。

　　对方要得急，阮雪在微信里回了苏子瞻：比较忙，先晚安了。

　　屏幕亮起，那头也回了晚安俩字，阮雪斜了一眼，回过目光视线继续盯在3DMAX视图里……

　　翌日清晨，阮雪的房门被“笃笃”敲响，唐敏的声音紧随其后“小雪！”

　　阮雪迷迷瞪瞪睁眼，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正是八点整，她起了点身子：“怎么了？”

　　唐敏问：“装马桶的师傅几点过来？”

　　“…他说我前边排了两家，估计要到下午了，来之前半小时他会给我打电话。”

　　“哦，行，他给你打电话了你记得通知我。”

　　“好。”

　　“嗯，你睡吧，我走了啊。”

　　“好。”

　　自由职业者大概都是这样，前一晚发愤图强悬梁刺股，第二天直接咸鱼到日晒三竿。

　　阮雪打着哈欠起床，挂钟已经定在了12:30.

　　她走去厨房拉开橱柜端出了一盒海底捞自热锅，客厅里包子和Milk正在欢快的追逐跑酷。

　　阮雪胳膊架在桌面双手捧脸，眼前的自热锅开始咕咕嘟嘟腾起袅袅白烟，两只好奇猫同时歪着脑袋回头，四只眼睛瞪得像铜铃。

　　包子首先几个弹跳上了餐桌，Milk紧随其后。

　　两只猫吸着鼻子凑近自热锅，又互相对视一眼，接着揣起前蹄挨在一起趴坐着，大有静观其变的姿态。

　　阮雪噗嗤一笑给这俩猫咔了张合影发给了苏子瞻，手机搁在桌面，她起身走到冰箱拿了瓶元气森林，盖子拧开，嘬上一口，冰凉甜爽沁入全身每个毛孔，掀开黑色盖子，小锅还在咕嘟冒泡，热气腾腾扑了一脸，阮雪捏了筷子挑高粉丝吸溜到嘴里“嗯~爽。”

　　“叮咚”！

　　阮雪捏着筷子翘了兰花指划开界面，是苏子瞻：想你

　　她勾唇笑笑回了俩字：收到

　　陌生电话打来，应该是装马桶的师傅，阮雪连忙按了接通，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他说有一户业主家里没人，问她在不在家，可以先来给她装，阮雪忙说家里有人，随时可以过来。

　　对方说好，30分钟左右就到。

　　电话挂掉，阮雪边吸溜粉丝边拨通了唐敏的电话。

　　一点半多点，师傅和唐敏前后脚进的门。

　　唐敏给师傅端了水，笑着说：“新旧马桶来回般，我来给你搭把手，我这妹妹力气小，顶多能给你找个工具。”

　　师傅四十岁上下，身材很健壮，他接过水杯仰头喝了几口，冲她们摆手：“别再这挤着了，工具我有，这点重量不劳你们姑娘家掺手了。”

　　唐敏微笑点头：“那行，有需要只管说。”

　　阮雪抱起脚边围观的包子，唐敏也抱上Milk往客厅走。

　　唐敏下午请了假，跟领导说是家里有事，其实是担心阮雪。

　　这事要从昨天的晚饭说起，阮雪说下午去选了马桶，师傅明天给装。唐敏没追问她马桶的细节，只问她什么时候装，她可以请个假。

　　阮雪说家里留一个人就行，况且还是她主卧的马桶。

　　唐敏无奈笑笑：“卸掉旧马桶，换上新马桶，少说也得仨小时，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跟一个陌生男人关一屋这么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刘希慧也说：“对对，敏姐考虑的周到，不行我明天也请个假，家里还有俩猫，还不能敞开门，万一猫再跑出去了。”

　　“你忙你的，只要有俩女孩照应着就问题不大”，唐敏边吃饭边叹气“姐姐来宁海这么多年，独居、合租，啥事没碰到过，多个心眼没坏处。”

　　也是昨天，阮雪才知道外表坚强的唐敏也会有被吓到浑身颤抖的时候。

　　她说，那时候刚来宁海两年，谈了一个男朋友相处的不错，俩人看了一个老破小区，一室一厅，虽然旧点，好歹位置在四环，而且价格也能接受。

　　也就住了一个月多点，唐敏记得很清楚，是个周二下午三点来钟，那天她去外地出差刚回来，打算吃个泡面补补觉，明天还得正常上班。

　　又累又困，唐敏是沾床就睡，听见敲门声也不知道是几点，她猜，应该是男朋友下班回来了，忘了带钥匙，要知道，那时候密码锁还没这么普及，何况是这种老旧小区。

　　唐敏去开门时，眼睛都是半眯着的，脑袋还处于混沌状态，敲门声很急促，特别像她男朋友着急不耐烦的样子，她说：“我那男朋友敲门就这样，先是轻轻敲，没人开他就再敲重点，再不开他就敲得又重又急，除非你问他一句，他是很少叫人的。”

　　“你们知道吗？”唐敏摇着头，眉头皱在一起“我刚一打开门，人还迷瞪着，门口那双腿直接就跨了进来，说实话，那一瞬间我还没感觉到异常，这人，这个陌生男人，进了门，第一件事先是回过身去带门、关门，就他么跟他自己家一样，我意识到这人我不认识的同时，‘咔哒’反锁扣被他按下了…我整个人…毫不夸张，大脑直接宕机了好几秒！”

　　包子在此时腾一下跳到餐桌，三人面容失色，齐看一眼包子，喉间吞咽了一口，刘希慧拍着唐敏的手背：“后来呢？你没事吧敏姐？”

　　阮雪也拧着眉，面色沉重地看着唐敏。

　　“我就问他，你是谁，有什么事？”唐敏搂过包子抱在怀里，低着头一下下抚摸它的脑袋：“他说物业让统一装监控，每家698，他让我先给钱，再安装，我看了眼他腿边提着个红兜子，应该就是他说的那什么监控，但是你知道吗，我们小区特别老，连物业费都不收，根本不存在物业这一说，所以他肯定在说谎，我说那你等下，我去屋里给你拿钱，我进到卧室就赶紧把门反锁了，隔着门我跟他说‘你赶紧走吧，我男朋友马上就回来了，你要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阮雪眨巴着眼睛，面色紧张：“然后呢，他就走了？”

　　唐敏冷哼一声：“你猜他怎么说？他那一句话到让我体会到什么叫汗毛直立，他说‘你的手机在桌上，我都看见了’，我突然想起来，刚吃泡面的时候看手机了，饭吃完，太困，碗扔到厨房水池，直接就去睡觉了，手机确实在桌上！”

　　唐敏说，那会儿真的是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的，一个女孩家，平常再怎么张牙舞爪，当你真正面临危险时，你就知道什么叫大脑一片空白，真正面对一个想伤害你的男人，你自然就知道什么叫体力的悬殊。

　　见唐敏不说话了，男人又开始敲门，先是轻轻敲，后来是发疯一样用拳头捶门，唐敏背贴着门，紧咬着下唇，眼泪无声的从脸上哗哗啦啦淌下来，她感觉自己整个上身都在随着男人一脚一脚的踹门而震颤崩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人类天生的求生欲，她盯着对面的窗户灵机一动，人走去窗前，“哗”的一声打开窗户，她冲外面挥手，大喊救命，回过头来，她冲门口喊：“你最好赶紧走，我家是三楼，下面是草坪，大不了我从这跳下去……。”

　　“也不知道是我不停的喊救命吓到他了，还是因为跳楼这事，反正没多会儿，我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应该是走了，但是我还是不敢出去，一直到晚上七点多听到我男朋友的声音……。”

　　唐敏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看俩女孩唇角抽搐，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忽然笑笑：“所幸，没被先奸后杀，就是手机被他顺走了，你说说，要是给了他那698，说不定就不会损失一个手机了。”

　　刘希慧拧着眉说：“这人根本就不像是纯粹做推销的，说不定就是以此为借口，趁机观察家里有没有其他人！一般人推销都是主人开门，他站外面介绍，他呢，自己进来还把门反锁了，这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呀，你看他说那话，还砸门，根本就是个坏人，给了钱也不一定不会见色起意。”

　　阮雪点着头深表赞同：“我超怕这种的，以前你们不在这，我点个外卖都是让他放单元楼门口，再懒也是自己下去拿。”

　　唐敏说她做得对，独居女生真的要多点心眼，气氛一下冷得像张震鬼故事现场，三个女孩搓着各自胳膊上的鸡皮，阮雪起身走到墙边，轻触按钮，中央空调温度提高到了28度。

　　“后来，因为这事，我跟那个男朋友分手了，”唐敏嘴角的笑明显带着苦楚，她说“我要求再看房子，一定要选物业好的，我那男朋友就觉得我小题大做了，他说‘你又不是独居，有什么好怕的，不是还有我么？’我就觉得这句话很可笑，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不是没起到啥作用么，再说这小区没物业，招贼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特么在这地方有阴影，那人还把我手机拿走了，他能知道我很多信息呀，我越想越害怕，总感觉自己被一双暗处的眼睛盯着，真的，这事，不到谁身上谁没那么多后怕，我这人你们也知道，说一不二的，你想住，你住，老娘搬！”

　　说到跟这男孩的分手，唐敏说她后来一点都不后悔，搬家过来，添置的软装根本没花几个钱，而且还都是唐敏出的钱，租房费用两人是AA的，30%违约金根本也不会有多少，就是跟房东交涉时候对方肯定不会给好脸，多少会刁难克扣押金，说到底就是几千块钱的事。可这几千块能就买到女朋友的安全感，他却畏手畏脚反过来苛责唐敏，她就觉得，俩人相处，以后的坎多着呢，一点点妥协都不肯，这俩人能走的下去才怪。

　　啊，阮雪突然想到唐敏前几天跟她说的那句话“两个人在一起能不能走到最后，很多时候都取决于双方肯不肯相互妥协……。”这么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像刘希慧那样，像唐敏这样，两个人相处的矛盾各种各样，大多数都是不触及原则性问题的矛盾，能否互相换位思考，彼此妥协和让步，决定着关系的最终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