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纤纤旖旎

12、保卫黄河

　　29号阮雪从杭城回到宁海，耗时两个半小时。

　　她整理了衣服、洗漱用品、各类电池、相机…一一塞进行李箱。想来想去又到书房脚踩着圆凳拿出了柜子最上层的纸箱礼盒。

　　阮雪捏了张纸巾擦去浮灰，掀开盖子，是WEDGWOOD骨瓷套装，一壶四杯四碟，不同于品牌常见的花鸟印制，这套周身是极简的几何印花，英式元素没那么浓烈，倒是更容易契合国内的工作场合、居家环境。

　　阮雪拿高一只杯子，旋转着看，轻薄透亮、纹饰精美，手指触及，是细腻光滑的微凉。记得没错的话是大一去英国那次买的，当时家里经济一落千丈，阮雪卖了两包凑出旅费跑到剑桥，只为了远远看一眼顾修言参加的划船比赛，没白跑，顾修言他们队5秒优势夺冠。

　　若是以往出国，她铁定要买买买，大包小包扛回家，那次她只带了这套骨瓷礼盒。

　　WEDGWOOD这个牌子她是很清楚的，印尼制造完全比不上日本制，日本制又比不上英制，难得有这么相中的，在本地买肉眼可见的上乘品质。

　　买回来，打开看过几眼，不是不舍得用，是每次打开都让她心里难受一阵。一天三顿，一连三天，剑桥那边的汤包店她吃到想吐，只因这个便宜，味道还过得去。人常说由奢入俭难，在阮雪看来，汤包足以果腹，难得是心态，当时的她真的接受不了这种变化，敢孤身跑过去靠的全是对顾修言的日思夜想，让她大大方方见上一面，这份勇气她是没有的。

　　她决定把这套茶具送给阮书俊做新婚礼物，称得上艺术的商品，他没理由不喜欢。

　　晚上唐敏、刘希慧难得7点多回了家，阮雪提议走两路口去吃夜市。

　　初夏的夜风，温温柔柔，是舒服的凉。白天变长，三人马路上走着，仰头看天，黑中带蓝，冷调，近处的路灯是暖橙色，光束里能看清飞尘，暖调。

　　“好久没这样散步了，下了班就窝家里面不想动弹，出来溜溜，你看遛狗的、慢跑的，老人们怎么活得那么有朝气。”刘希慧感叹道。

　　阮雪双手抄进卫衣口袋，偏头看她：“有一段时间，我就跟个女鬼一样，天蒙蒙亮就出来晃荡，也不跑步，跑不动，就是这么走，晚上也是，10点之前吧，再晚我一个人也胆小，骑个电驴，就随便蹿。那时候跟你想法一样，早上晨练的大爷大妈，抖空竹的、练太极的、还有在单杠上各种翻飞的，晚上也一样，遛狗、慢跑、遛娃的，”阮雪笑着问：“广场舞、下象棋，这都太常见了，前边公园，还有一老年交响乐团，你们见过一群西装革履的老爷爷，有指挥，有吹拉弹唱，乐谱、音响、话筒，家伙事特有阵仗，专业不专业我也不懂，反正他们一张嘴‘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我立马就震撼的浑身鸡皮，站的直愣愣的，不自觉就跟着唱。”

　　阮雪说着调出《保卫黄河》，刘希慧、唐敏疑惑的瞅她一眼，阮雪不以为然，嘴巴开合跟着小声唱，没一会，刘希慧的声音也跟了进来，唐敏紧随其后，身旁不时有人侧目，三人笑着唱，有啥呀，谁认识谁呀。

　　2:50秒结束，阮雪将手机揣进口袋：“我跟你们说，这类歌专治emo，真的，百试百灵。”

　　唐敏将手搭在阮雪肩头：“姐姐可真是谢谢你了。我们市场部总监空缺很久了，我来公司快十年了，大大小小的项目跟过太多了，上边领导明里暗里给我画饼，干的是总监的活，担的是总监的责任，因为也确实没正经名分，让员工加班还不招待见，今天任命下来，上头挖过来的名校海归，在美国也有相关工作经验，领导不傻，他应该是有绝对实力的。说实话我有点失落，对同事的幸灾乐祸也有点生气，十年了，我们这行年纪大了升不上去，又加不动班转行的很多，宁海的4A广告公司，除了管理层，35＋可不多。”

　　突然的沉默，阮雪对广告并不了解，唐敏的问题她确实支不出任何招数。

　　刘希慧跳过症结直接问：“敏姐，你会回老家吗？”

　　唐敏点头，微微笑：“像北京、宁海这样的一线城市，常被人称为‘渣男’，无数年轻的□□来了又走，他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我早就看明白了，这些年攒下的钱在老家烟台买了套房，父母退休，压力倒是不大，实在干不动了，就回去，我爸特别会做海鲜，开个家常菜馆，烟台也是旅游城市，糊口应该不成问题，有合适的就结婚，没有不强求，我会养条狗陪着，”唐敏走在中间，两条胳膊一手一个搭在俩女孩肩头：“姐姐混了十来年，有不甘，不过想想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好歹也有个归宿，为我遗憾，千万别，刚刚那《保卫黄河》真是好音乐，我虽然斗志不多了，但作为普通人，想想未来的小子日还是很有希望的……。”

　　小方桌上，各类小吃杂烩，羊肉串、酱猪蹄、芝士章鱼烧、花甲粉丝、无骨鸡爪、烤五花，阮雪最后带过来奶茶和冰沙。

　　塑料杯里的啤酒白沫直流，三个姑娘举杯说了句，祝明天会更好。

　　刘希慧滋溜进去一撮粉丝，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说出来你们别笑话哈，明年我男朋友研究生毕业，他学的法律，老家法院那边多少有点关系，能给安排安排，他工作落实了，就跟他回老家结婚，我这人没啥大志向，觉得洗手作羹汤的全职妈妈挺好的，生俩孩子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我父母一辈子在铁路上，陪我时间太少，我就想自己有了孩子一定得给他们一个完整的童年。这两年的工作经验不会白费，回去了，我可以在家做自媒体，你们见过网上那种‘全职妈妈的一天’那种VLOG吗？那里面的妈妈，喊一声‘开饭了’孩子们拍着小手跑过来，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唐敏第一个鼓掌，阮雪紧随其后竖起一个大拇指。多好，简单的幸福，充满希望。

　　“小慧，这个社会对女性太苛刻，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是最重要的”，唐敏端起啤酒，下巴微抬示意碰杯，三杯举在半空，刘希慧和阮雪咕嘟掉半杯，唐敏则一饮而尽，她将塑料杯拍在桌上，拎起地上的啤酒瓶子续杯：“现在干个前台一月赚个三千块都敢瞧不起全职妈妈，什么叫打工打出优越感，真的是笑死人了，扣掉房租化妆品衣服，她能不月月负债就不错了，就我们公司几个辞职的姐们说的，宁海市一个家庭陪伴师月薪三万，当然雇主也要求211,985毕业，但是你可得知道，她这工作仅仅是陪孩子学英语、写作业、搞成绩…收拾家务、做饭那是保姆的活儿，人家可不干，所以你就算不是名校毕业，咱家庭陪伴师＋保姆，要按价值衡量，月月给家里剩下两万块有吧？为啥我们公司姐妹有了孩子辞职了？她赚那点钱请了保姆，交了补习班，月月光，图啥？就为了社会那点女性独立大鸡汤？保姆毕竟不是亲妈，能把孩子养好的还得是妈妈！”

　　面前两个23岁的女孩连连点头，瞪着眼睛等她继续。

　　“现在的全职妈妈也不容易，你看孩子们学习都卷成啥样了？我可以给你看我姐妹的朋友圈，一年级小学生英语，木琴Xylophone、竖笛Recorder…我都懵了，一年级小孩要学这种词汇了？人家老师也是要考核的，成绩不好的，老师专门给你们家长弄个‘后进群’，啥难听说啥，你就说你再抗压，不一定能在办公室做得住，没有几个孩子天生爱学习的，但是家长要是不管，孩子将来可是要吃生活的苦的。有个纪录片《人生七年》你们可以看看，教育真的会改变命运，真的。有一点，小慧是很清醒的，不管你做什么方向的自媒体，咱不出去挣钱，不代表咱没有赚钱的能力，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坚持去做，时间真的会会回报你。”唐敏最后点了一句：“有保留的爱老公爱孩子，记得兜里存点钱。”

　　洗了澡出来，阮雪抓起正在叮铃作响的手机，她拧眉看看，是苏子瞻的视频电话。

　　阮雪点开，视频里苏子瞻白皙帅气的脸庞撑满屏幕，他注意到阮雪湿漉漉滴水的头发：“你在洗澡啊？”

　　“刚洗完出来，啥事？”

　　苏子瞻将镜头切换个方向，阮雪慢慢笑了，是一家猫咪用品商店，韩国本就注重设计，猫咪衣服、玩具、包袋…颇具设计感同时不乏搞笑的恶趣味，尤其他将镜头对准几只打扮浮夸的矜贵猫，各种围脖、蕾丝、披风、小荷叶边、蝴蝶结…简直萌化了人心。

　　“你看喜欢哪一款，我给你带回去。”

　　“你还干代购啊，小票留着，抽成不能超过20%。”

　　苏子瞻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冲摄像头位置敲了敲中指，像是敲在阮雪脑袋上：“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他侧过脸看一眼蹭他肩头的加菲猫，又回过脸：“不要钱，提前庆祝你喜得贵猫，这几件小东西不至于让我掉到下沉空间。”

　　阮雪弯弯唇角，这小子记忆力倒不错：“那行吧，你看着买吧，明天我要去日本，东京也有不少宠物周边，到时候我也给你家MILK挑点。”

　　“你要去日本啊？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机票还没定，可能得十天半个月吧。”

　　苏子瞻很想问她去日本干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那接包子回来……。”

　　“哦，不急，你要早回来接了帮忙送我大姨那就行了，”她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国？实在不行，就叫个跑腿，我给大姨说一声。”

　　“还是我去接吧，拍摄计划就是五天，回去不耽误的。”

　　“那个…”

　　“你说。”

　　阮雪托着腮帮子，一副若有所思：“要是这俩猫有一个不.孕不.育咋整？”

　　苏子瞻撑额：“我身边养猫的很多，真配不上，我也能给你弄一只小猫，放心吧，”他又补一句：“纯种，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