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正传》千山只影

4、好似玩物

　　“殿下，可是成了？”

　　眼见宁风清从暗影中走来，影锋与映疆赶忙上前，满目期待。

　　宁风清伸手扶额，自言自语，“不应该啊，明明是按话本里那般说的，怎的不见他动容？”

　　“没成？”影锋追着宁风清，“您到底怎么做的？糕点可送了？”

　　宁风清给影锋与映疆说过一回将才的事，影锋捂着嘴溢出笑声。

　　“很好笑？”宁风清侧头看向影锋。

　　影锋一顿，“不……不好笑。殿下，您用糕点砸了人一身，齐帝如何能高兴起来？”

　　“唉。”宁风清长叹一声，走到屋里摸出话本，又开始拜读，“还能怎么接近齐泓？”

　　映疆牵了牵唇角，什么也没说。

　　这是在西齐，宁风清拿着在东宁买的话本学，能学到什么？给心仪男子送糕点、送首饰、送时新布匹？这一流水送到齐帝跟前，那人还不气得了结了殿下？

　　影锋扯了映疆，两人一前一后退出了屋子。

　　另一边，赏花宴上，雀鸟翩飞，山茶烂漫，达官显贵齐聚一堂。

　　齐泓自后山竹林离开方到此地，才刚落座，还未来得及与齐涔演一出兄友弟恭便被一婢女撒了一身的茶水。

　　陆敬之护主心切，抬手一掌拍向婢女，那女子当场毙命。

　　齐涔起身开口解释，“陛下恕罪，这热茶……”

　　话语未尽，齐泓“蹭”地起身，面上恼怒，撇下众人便跨步离开。

　　“来人，去，替陛下更衣。”齐涔压抑着笑，召来下人。

　　这兄弟俩自幼不和，即便齐泓只是被茶水沾染了半截衣摆，齐涔也是难掩愉悦。

　　齐泓踏出园子，由着瑞王府的管事带着下人引到一处院落，陆敬之只说要亲自伺候陛下更衣，将他们关在房门外。

　　管事不敢违逆，躬身于门前守候。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屋内忽然传出几声瓷器坠地的响动，他小心叩了扣房门，“陛下，可要奴才近前伺候？”

　　“滚进来。”齐泓怒道。

　　管事心中一凛，忙指派人去请瑞王，而后自己才连滚带爬地进到屋里。

　　这是专供客人休息更衣的院子，因着每年齐泓到来此处守卫一向深严，可这东宁五皇女怎会发丝凛乱地躺在内间床榻上？

　　“这是怎么回事？”管事跌在地上，面色发白。

　　齐泓衣物不算齐整，仓促间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衫，他手上漫不经心地系着系带，“朕还想问问你们瑞王府呢。”

　　“皇兄这是早看上了皇女，今儿故意来此一着？”齐涔迅速赶来，恰好听见齐泓的话。

　　“人在你瑞王府，齐涔。”齐泓挥落榻上帘幔，掩住正在沉睡的宁风清。

　　齐涔靠在门边，“这人皇弟还未碰过，如今皇兄接去宫中便是。”

　　“你……”齐泓一副被算计了的模样，不愿与齐涔多言，“都滚出去。”

　　齐涔领着一众下人退出院子，离得远了方才顿住步子，“去查，今日守卫可有疏漏。”

　　“奴才明白。”管事领命离开。

　　齐涔目光深深转头望向那院子。宴上对着手脚不稳的婢女，陆敬之也下手太快了些；再者，皇兄武艺虽不是顶尖，陆敬之身手却是了得，屋里活生生一人，陆敬之怎会没发现，既然知道，又为何心甘情愿进去？

　　如此琢磨一番，此事定然是他那好皇兄干的，只是，他要那女人做什么？

　　屋内，宁风清悠悠转醒。

　　床榻很柔软，宁风清以为尚在梦间，自如地翻动一圈。迷迷糊糊睁了眼，侧过身，只见一男子身着中衣支头望着她。

　　齐泓为了谋算得宜，在齐涔离开后又解了衣衫睡上了榻去。

　　她忙向里侧退开，直到自己脊背抵上冰凉的墙壁，“何人？”

　　“先前见过的，你忘了？”齐泓依旧是温润无害的笑。

　　“齐泓？”宁风清揉了揉眼，坐直身子。

　　齐泓一愣，撑着手臂缓缓靠近，将宁风清锁在臂弯与墙面之间，“嗯。”

　　宁风清面上一红，“你离远些？”

　　“怎么？你们东宁皇女成年便有男子教习床笫之事，五皇女难不成还……”一边说着，齐泓一边上下扫视宁风清一圈。

　　“我长在道观没经过这些礼数。”宁风清推开齐泓，翻身下床，整过自己衣衫，“这是何处？”

　　“不必管这里。”齐泓扯开衣衫，露出健硕的胸膛，“按照东宁的规矩，看过朕的身子，不对朕负责吗？”

　　宁风清还在仔细回想，将才她独自在屋里看话本，只觉一阵困倦袭来便没了知觉。眼下没注意齐泓到底在说什么，随意应了声，“好，负责。”

　　齐泓低声笑起，“随朕回宫，有你负责的日子。”

　　“啊？这……”

　　宁风清是计划了要脱离瑞王府进宫去，可事情进展得也太过顺利了不是？只此一桩，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让人不得不多想。

　　是齐帝的手笔，还是瑞王的谋划？

　　实在太过复杂，她只想回上贞观插科打诨去，可不想在这稍不留意就被人生吞活剥的地界生活。

　　齐泓趁着宁风清愣神的工夫将衣物穿戴齐整，“随朕来，别傻站着。”

　　宁风清颔首，踏出门，影锋与映疆已被陆敬之带到了院外。

　　“我是瑞王娶回来的侧妃，就这样走？”宁风清立在齐泓身侧，拉了拉他的袖摆。

　　她是想说，要不要与瑞王知会一声，但在别人眼里便不是这意思了。

　　一行人听了这话都望向宁风清，满脸的不敢置信，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她宁风清显然只是东宁送于西齐的玩物，难道还需要这虚伪的名分不成？

　　宁风清突然回神，缓缓垂首，掩藏自己翻涌的思绪。此刻的她便像是那官宦之间随意送往的瘦马，主子高兴了宠一宠，不高兴了便转手送人。

　　还真是有些让人寒心呢，亲手造就这一切的，是她生身母亲。

　　不多时，随着御驾进入宫城，比第一遭跟从使团入内要受尊崇得多。宁风清这次有力气掀开帘幔去窥视宫城繁华，却没了想要动手的兴趣。

　　她缩在轿中一角，昏昏欲睡。

　　齐帝以为她累了，并未出声扰她，最后甚至亲手抱了她下撵轿，将她安置在了揽月阁里。

　　西齐皇宫有一座高楼，名称揽月楼，共有十数层，立于顶端可将整座都城尽收眼底。而揽月阁便是圈住了这一座高楼的院子。

　　送了宁风清，陆敬之跟从齐泓步行穿过御花园向勤政殿而去。

　　陆敬之不解，为何要将宁风清安置在此地。

　　齐泓仰首望了揽月楼掩在云层中模糊的顶端，“自在惯了的人，怎会甘愿囿于这方寸之地，日日看着，想要奔逃的欲望才不会终止。”

　　宁风清在他眼中的确是玩物，他想让她野心蓬勃，想让她蔑视苍穹，最终回到她的山林，啃食掉他的敌人，助他一统天下。

　　夜半之时，宁风清刚醒不久，她披散着发，穿着往日的道袍，捏着玉如意坐在檐下，深深凝视缀了灯火的揽月楼，宏伟浩渺。

　　齐泓再次踏足揽月阁之时见到的便是如此美景。微风拂过宁风清面颊的发丝，缕缕漂浮，遮过她清俊的面容，带有些许难以辨别的邪气，与平日的宁风清大有不同。

　　他手里捏着一瓷瓶，走近便送到了宁风清眼前。

　　“这是软筋散的解药。”

　　“多谢。”宁风清毫不迟疑，张口吞下。

　　右掌伸直，缓缓聚力，气息贯通奇经八脉，自掌中溢出，宁风清向着廊下宫灯送出一掌。那灯盏摇晃着坠落，在地面砸得粉碎。

　　她笑了笑，站起身，脚尖轻点石阶，纵身跃向空中。转瞬几个跨步，顺着揽月楼飞去，最终隐在云层之后，抵达顶端。

　　夜风牵过她的浅灰色的道袍，宽大的袖摆随风飘展，齐泓深不可测的眼中印下了这绝美的风姿。

　　“畅快。”宁风清停在齐泓眼前，眸光熠熠。

　　“还有这些，是伤药。”齐泓轻咳两声，另一手又拿出几个瓷瓶。

　　宁风清围着齐泓转过一圈，“还有什么？”

　　“还有些衣物首饰，明日让陆敬之送来。”

　　“好。”宁风清向主屋行去，在门前回首，“你今夜还走吗？”

　　“啊？走，要走的。”齐泓慌忙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开。

　　宁风清掩下笑意，自去屋中歇下。

　　影锋立在远处一石桌前，“这是怎么个情况？我好像看不大懂。”

　　“殿下自有打算，我们已经暴露太多了。”映疆难得说这么多话。

　　“原以为殿下是一眼能看到底的人，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殿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齐帝眼里殿下是怎样的人。”映疆没再多话，他与影锋到底志不同，能如此袒露两句也是看在大家都是可怜人的份上。

　　“你这弯弯绕绕说什么呢？我不大明白。”

　　影锋追着映疆离开的背影追问，两人很快便没了踪迹。

　　宁风清躺在屋内念过两遍静心诀，心里依旧烦扰。她知道齐泓定是在算计什么，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会是什么。

　　如此半日，她便只领会了一条，齐泓愿意将她当玩物，她便做好玩物的本分。终有一日，那人的狐狸尾巴会露出来。

　　况且如今的局势正与她谋算相向而行，既然无需多费心神，她自然乐得自在。

　　摆脱了瑞王府，当务之急是要在齐泓身边站住脚，随后再设法联系东宁可用之人，如此徐徐图之，才有机会重回上贞观，届时观主定会应允她拜入天师座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