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第四殿·追缨 （短文）》八尺书

2、第二章

　　这是个阴天，原非闻在街道上飞奔，他在追一条狗。
　　“笨狗，把钱包还给我。”
　　一声焦急的呼喊，撕裂了街头巷尾的平静，很快就一个热心肠的女孩帮了他，用自己手上仅剩的半截烤肠与犬兄做了交易。
　　此乃邢雨贞与原非闻的初相识。
　　她从未见过气质这么温和而澄净的大男孩，跟她班上的那一群明明是高三生却依然幼稚的野小子天地一般的差距，简直是理想中的弟弟型了。
　　“给你，”邢雨贞背着书包走过去，将钱包递给他，男孩深深地凝视着她，伸出的掌心有一道极长的疤痕。
　　邢雨贞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掌上，神色一愣：“你的手……”
　　原非闻迅速接过钱包收好，手掌藏进袖口，他的笑容略显局促，却仍然好看，眼角眉梢都有一种让邢雨贞觉得亲切的味道：“小的时候想喝水，结果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当时一定很疼吧，”邢雨贞问，温柔的语气，仿佛感同身受。
　　笑容出现一点裂缝，脑海响起了心脏被割裂的声音，原非闻悲痛欲绝，却不再有眼泪流出。
　　天知道，他等这句话等了多少年。
　　可是，曾几何时，他在受伤之后，对那个女人却只有一个祈求。
　　别问他，千万别问他疼不疼。
　　他能撑住痛，也能撑着不哭，只要你不问。
　　因为我说疼，你不会来哄我，我说不疼，你不会夸我。
　　索性，你就不要开口，这样，就好，就很好了。
　　我本就对你没有期待，所以，别给我这样的期待。
　　而结果如他所想，那个女人只是将药水交给他，什么也没说。
　　可是，在这一刻，他只觉得悲伤与无奈。
　　身为儿子，没有从她口中得到的关心，被他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得到了。

　　追缨发出只有他一人才能听到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嘲笑和怜悯交织，沙哑的如同墓园里的乌鸦。
　　少年穿着纯白衬衣，宛如身负白雪，白雪之下是坚冰。
　　他微笑着说：“还好，现在已经不疼了。”
　　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也已经忘记了。
　　留下的只是一道浅浅的伤疤，再怎么触碰都无妨。
　　他握紧手掌，紧到骨节泛白，真的，一点都不疼。
　　他微笑着对刚才的一系列兵荒马乱做出合理解释：“我今天刚搬来这里，还不熟悉周边的环境，就随便逛逛，结果没想到不小心把钱包掉在了地上，然后……。”
　　“然后被小狗抢走了。”邢雨贞补充，眨了眨眼睛，笑容带着小小的促狭。
　　大男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少女紧接着道：“如果你想逛街的话我建议你顺着这条合图路一直往南走，那里有很多店铺和娱乐场所，还有一家红色招牌的蛋糕店，那里面的草莓蛋糕很好吃。”
　　“草莓蛋糕？”
　　“嗯，上面布满了草莓果肉，特别特别好吃。”少女露出回味无穷的神情，强烈推荐之后，就去学校上课了。
　　原非闻打开钱包，从透明夹层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怀抱幼童，容貌清丽，神色却十分冷淡。
　　不常笑，也不爱笑，沉默寡言，这才是他的母亲。
　　追缨的触须在风里飞舞，它笑道：“刚才那个就是你妈妈吗？她看起来和照片上的可不怎么像。”
　　原非闻痛苦的闭起双眼，将照片放了回去。
　　在未来，他们是相依为命的母子，就算她死了，也给他留下了一个骨灰盒。
　　可现在，他们只是陌生人。
　　追缨说的对，她们不像。
　　未来的十几年，让她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追缨趴在肩膀上循循善诱：“她即将遭遇到这一生中最可怕的事情，而你可以救她的，只要你愿意。”
　　苍老又难听的声音，带着戏谑，每个字都像钢针一样扎进男孩肺腑，留下密密麻麻的空洞，让吸进去的每一口凉风都能贯穿全身，冷却每一滴血。
　　少女即将被黑暗吞噬，她的人生是一场正在放映的电影。
　　大男孩在看过结局后，选择倒带重来。
　　原非闻侧头看它，面无表情的道：“我答应你。”
　　咔哒一声，如追缨所说，他按下了暂停键。
　　哗啦哗啦哗啦，少女的人生电影从这一刻出现了雪花屏。
　　哗啦哗啦哗啦，男孩开始进行剪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