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自己》师小札

10、第十章

　　周六上午，悦昭懒懒地靠着床背读书。近日的气温回升很快，她已经关了暖风机，在屋子里穿一件毛衣就行。
　　阳光映照在地板上，一块斜方形的木板澄亮带着水珠，是悦昭刚拖过地的缘故。
　　悦昭早晨五点多就醒了，一个人收拾屋子和洗衣服，到现在又犯起困来，读了几页书没忍住闭上眼睛，浅浅地入睡。
　　听到门铃声响了，悦昭睁开眼睛，下了床，一把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书，然后去开门。
　　莫骤提着两袋东西站在门外。
　　一见是他，悦昭的心情瞬间就轻松了一些。
　　没想到莫骤给她送来了一杯热咖啡和两盆花。
　　一盆是兰花，一盆是铁线莲。
　　悦昭很惊喜，看着两盆开得正好的花，那可喜的模样，心想该如何打理。
　　莫骤和她说：“店主说很好养，有光照和通风就行。”
　　悦昭莞尔，心想店主当然说得越方便越好，这样才能哄你买下。
　　她把两盆花搬到窗口，和水仙摆在一起，趁现在有阳光的时候照一照，等会儿再上网去搜索养花技巧。
　　悦昭摆好了花，好奇地问莫骤：“你怎么会想到买花给我？”
　　莫骤淡定说：“就是想到了。”
　　悦昭喃喃道：“是吗？”
　　送花是什么意思，好像大家都知道。
　　莫骤问她：“不过买之前忘了问你，你喜欢养花吗？”
　　悦昭点头：“喜欢啊，尤其是春天的时候。以前在家里，几乎每天都有新鲜的花，粉玫瑰、芍药、蔷薇、郁金香，我买了好多款式的花瓶，每个瓶子里都放上一束，这样散步在房间也感觉和花园一样。”
　　只是不需要由她本人来照料那些花，张阿姨很擅长打理花花草草。
　　莫骤忽然问：“你喜欢玫瑰？”
　　悦昭说：“当然喜欢，谁不喜欢玫瑰？”
　　莫骤看着她，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向他讨要的嫌疑，赶紧说：“不过你别再买其他花了，这两盆已经够我花精力去养了，再多就累了。”
　　悦昭说着看向那繁密如雪的铁线莲和褐黄色的春兰，安静幽谧，让这简陋的屋子顿生别样的生机。
　　好美好美的。
　　“对了，刚才看见你晾在外面的衣服。”莫骤看向窗外，“不是让你别洗了，直接给我就行，你怎么自己洗了？”
　　“那怎么行？都被我穿了那么久，有味道的。”悦昭说，“等洗完再还给你。”
　　“你的味道也不可能是什么难闻的味道。”莫骤心想迟了一步，真不该让她洗衣服。
　　“告诉你啊，我现在身上最大的味道就是菜油味。”悦昭笑着说完，慢慢走到餐桌前，拿起莫骤买来的热咖啡，喝了一口。
　　味道浓香，很提神。
　　难得是休息的日子，莫骤本想来约悦昭出去走一走，正要开口，却听她说：“一上午都在收拾屋子，现在累了，来一杯咖啡刚好。”
　　莫骤想了想，便说：“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悦昭“嗯”了一声，看一眼时间，正是吃中饭的时候，便问他：“要不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煮水饺给你吃？”
　　不想她再忙来忙去，也怕打扰她休息，莫骤淡笑了一下，说：“不用，我还不饿，现在只想回房间睡一觉。”
　　话至此，悦昭也不好多挽留。

　　莫骤回屋，刚巧碰上俞滕准备出门。
　　如今除了必要的交流，他们已经不再多说其他话了。
　　不过今天俞滕心情相当好，忍不住闲聊一句：“今天天气很不错，我准备去买衣服。你呢，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回房间睡觉。”莫骤绕过俞滕，走回自己的房间。
　　俞滕停在原地，无声地嘲笑起这位低情商的室友，心说被拒绝了还这么努力，努力这么久都没能约人家出去，这说明什么呢？人家打工妹明明就想找暴发户，空窗期当你是备胎罢了。
　　傻得没救了，俞滕拿手顺了一把自己油亮的黑发，哼着歌曲出门了。

　　莫骤很困，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听见耳畔有人在喊他，他忽然睁开眼睛。
　　他走去开门。
　　悦昭站在门口，一脸的担忧直到见到莫骤本人的这一刻才消散。
　　“嗯？”莫骤看见悦昭手里端着一个带盖子的大碗。
　　悦昭解释说：“我刚才做了番茄鸡蛋面，想着你还没吃中饭就先把这碗给你送来。谁知按门铃你一直没声音，喊你也没动静，我以为你……”
　　莫骤反问：“你以为我饿得晕过去了？”
　　悦昭点头。
　　“我哪有这么脆弱。”莫骤说着接过她手里的碗，问她，“你要进来一起吃吗？”
　　“不了，我锅里还有半碗面呢，我也得回去吃了。”悦昭笑说。
　　悦昭转身走回去，莫骤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问她：“你吃完了准备做什么？”
　　悦昭头也不回，声音雀跃道：“收衣服啊，收完衣服去洗个澡，然后休息一小时，开始慢慢准备晚饭，吃过晚饭就去打工。”
　　听她的行程是如此紧密，他彻底打消了请她出去走一走的念头。
　　莫骤回屋吃番茄鸡蛋面，吃了两口发现这面汤淡得好像一点盐也没放，他拿去厨房，自己加了一勺盐后用筷子拌了拌，心想等下一个周末再约她出去。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被自己搞得这么复杂？莫骤目光沉敛。
　　怕她拒绝？不是。
　　是怕她为难。
　　也许她只想和自己保持好朋友的关系，自己却没有自知之明，再三表现出那么明显的意图，要是让她感到压力，以后主动和他保持距离，他什么戏都没有了。

　　悦昭晚上在餐馆工作，又遇见那熟悉的几个人。
　　他们年纪很轻，像是大学生，已经连续来了三天，每天来都非要让她推荐菜，即便她在忙也要等她忙好了再点菜，然后问她各种无厘头的问题，还彼此使眼色，像是商量好了一起打趣她一样。
　　不过他们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悦昭依旧有礼貌地招待他们。
　　“姐姐，你等一等，”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放下菜单，喊住了刚要走的悦昭，“能不能加个微信啊？不是我，是他想要。”
　　悦昭顺着他的指点看见坐在他旁边的那位穿白色卫衣的男生。
　　对上眼睛后，穿白色卫衣的男生对悦昭害羞一笑。
　　悦昭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手机还没下载微信。”
　　“那电话号码呢？可以给一下吗？我们交个朋友。”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提声说，“看在我们来了三天，点了一堆菜的份上，姐姐你就和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我们不是坏人，你别担心。”
　　悦昭依旧是婉拒：“抱歉，我最近很忙，没时间交朋友。”
　　幸好桑倩闻声快步过来，游刃有余地帮悦昭解围：“你想和她交朋友啊，你多大了啊？该不会还是高中生吧？”
　　“我们大二了！”黑框眼镜男生对面一个穿粉色羊绒外套的女生站起来说，“他们两个都快到法定结婚年纪了！”
　　说着几个人嬉皮笑脸，互相推搡了一下。
　　桑倩笑着回击：“大二也不过是十九二十岁吧？我没记错的话，男人不得早于二十二周岁结婚，那还要等几年呢！”
　　“那交个朋友也不可以吗？交朋友又不是要马上结婚！”穿粉色羊绒外套的女生声音爽朗，“我们都来第三天了，没有优惠也罢了，认识一下总行吧。”
　　桑倩说：“优惠可以啊，今天给你们打九五折。至于交朋友，你们知道她多大了吗？”
　　几个人的视线齐齐落在悦昭身上。
　　桑倩看向悦昭，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你快告诉他们你多大了，省得他们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悦昭撒谎说：“我今年三十一了！”
　　“啊！不可能吧！怎么看都不像是超过二十五岁的！”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深吸一口气，手当即抖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好兄弟，见他同样是面色一怔，不敢相信的模样。
　　桑倩笑道：“现在人都保养得好，懂吗？三十一的姐姐，大你们这么多，你们问她要手机号码合适吗？不脸红吗？回家告诉父母不怕被骂死啊？”
　　刚好门口来了新客人，悦昭借机脱身。

　　过了一个小时，悦昭端着一盆脏了的碗碟拿去天井洗，桑倩笑着走进来，打趣她：“你也太害羞了，碰到过来搭讪的人僵硬得和木头人一样，说真的你刚才的表情笑死我了。”
　　悦昭一边卷起袖子，一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客气地说：“刚才谢谢你了。”
　　桑倩说：“有什么好谢的，这些连桃花都算不上的小葱花，我直接帮你挡了。要我说，这种看你长得漂亮就起哄要手机号码的人啊，不太尊重你，把我们勤勤恳恳的打工人看成什么了？又不是娱乐场所的女招待咯。”
　　悦昭觉得桑倩说的有道理。
　　“不过说真的，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有不少人追吧？”桑倩趁机问一句。
　　悦昭摇头：“并没有啊。”
　　桑倩不相信：“一个总有的吧？一个都没有也太离谱了。”
　　悦昭拿丝瓜络仔细擦拭白瓷碗上的油渍，想了想说：“倒是有一个吧。”
　　桑倩饶有兴趣地问：“怎么样的一个人？你和我说说，我帮你分析一下。”
　　悦昭如实说：“他是一个真诚的人，我现在和他是朋友。”
　　桑倩说：“那你喜欢他吗？”
　　悦昭避开了桑倩的问题，洗碗的动作不停，像是自顾自说着：“其实我现在不适合谈恋爱。我在这里打工，赚得又不多，等卡里的钱用完了，可能连续租房子都有压力，这条件怎么谈恋爱啊？”
　　桑倩第一次听见一个大美女用“我现在经济条件不行”作为理由拒绝谈恋爱的，顿时觉得悦昭还挺有骨气的。
　　悦昭继续说：“譬如我想请他看个电影，送他一份好一些的生日礼物，这些都需要钱，还有出去吃饭游玩，用钱的地方很多，不是吗？”
　　桑倩打断她：“等一等，你不会是喜欢了一个小白脸吧？”
　　悦昭澄清：“当然不是，但谈了恋爱，无论男女，都需要物质方面的付出，不是吗？总不能因为我是女的，我就厚着脸皮不出钱了？”
　　桑倩不由感慨：“你的三观太正了，这很不错啊，但老实讲我觉得你有点多虑了。也许他很愿意为你花钱呢？退一步说，对他来说，也许能和你一块散散步，买个烤番薯吃，每天看着你，他就心花怒放了，也不会计较谁付出多谁付出少。”
　　悦昭笑了，继续拿丝瓜络刷碗。
　　桑倩说：“如果你确定自己喜欢他，就不要想那么多了。钱可以慢慢赚，我们还年轻，一直努力钱总会多起来的，但青春易逝，青春才是宝贵的。”

　　悦昭一走出餐馆，下意识去寻找莫骤的身影，肩膀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转头一看，是刚才那个穿白色卫衣的男生。现在他站在户外，穿上了一件略紧身的皮夹克，有些拘谨地看着她。
　　他温和地解释：“刚才很抱歉，我们不该那么大声说话，如果让你感觉到不舒服，我替我的朋友向你道歉。”
　　悦昭客客气气地说：“没事，都过去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年轻的男生抿了抿唇，尴尬一笑，然后说：“我知道你没有三十一岁，你是故意那样说的。”
　　悦昭有些无语，心想明知道我在撒谎为什么还要特地过来说破。
　　见悦昭蹙眉，男生赶紧解释：“我完全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很有眼缘。自第一天遇见你之后就一直惦记着你，每一回想起你，心情就变得很好。我真的想问一问，我能有幸和你成为朋友吗？当然是普通的朋友，我没有别的企图。”
　　悦昭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拿出手机，低头去翻莫骤的电话号码，一边翻一边冷静说：“不了，我已经有朋友了。他很快就要来接我。”
　　她第一回在心里责怪莫骤，为什么他今天还没来。
　　她按下键，很快在电话里听到莫骤的声音：“你找我？往左前方看看。”
　　悦昭愕然，赶紧往左前方看去，果然是他，因为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在夜色中不是很能一眼分辨出来。
　　悦昭挂下电话，直接朝他小跑过去，留下痴汉脸的男生在冷风中慢慢抱紧自己，心想她连跑步的背影都这么美。
　　可惜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悦昭直接问莫骤：“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莫骤说：“有十几分钟。”
　　悦昭说：“你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不过来帮我解围？”
　　莫骤说：“你确定是解围？我以为你在考虑。”
　　悦昭纳闷：“我考虑什么？”
　　莫骤说：“是有人向你表白吧，你可能在考虑要不要接受。”
　　“……”悦昭瞬间说不出话来，心想原来自己在他心里是这样的，是一个会考虑要不要接受陌生人突如其来的表白的女人。
　　“他很年轻，远看长得还行。”莫骤帮悦昭分析，“至少他五官放在了正确的位置上。”
　　悦昭略感无语。
　　莫骤见她不说话，自己也安静了下来。
　　俩人一路无声地走回去了。
　　直到巷口，莫骤才说话：“你不觉得我明显比他长得好看？”
　　悦昭：“……”
　　莫骤继续说：“我还比他高很多。”
　　悦昭停下脚步，转过头对视他一双藏着情绪的眼睛，不可思议地问：“所以，你绕来绕去的，是想表达什么？”
　　莫骤问：“你想听实话吗？”
　　悦昭犹豫后点了点头。
　　片刻后，莫骤的眼眸浮现出一些直接的冷意，话也变得直接：“实话是，我真的很不想看见你在花时间听别人的搭讪。”
　　悦昭：“……”
　　呃，他这话也太直接了吧，这让她如何去接他的话？
　　是要对他解释吗？如果解释，她是凭什么身份解释呢？好像她的解释都怪怪的……
　　悦昭微微低头，开始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夜风里颤抖。下一秒，她开始默默动用自己所有的情商，想着该如何接他的话，让双方都不会感觉尴尬，甚至是能让他的心情变好。
　　她迟疑的时候，又听莫骤说：“但不巧看见了，导致我现在心里有些难受。”
　　悦昭：“……”

　　有人吃了一只酸柠檬，待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