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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璧碎 ...

  •   01
      陆小凤出了客栈,接着去寻小鱼儿和铁萍姑。
      如今,碧蛇神君、白山君和马夫人都已身死,他们大约暂时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至今还未露面的魏无牙。
      但是在同他正面交锋之前,他自然是一直会躲在暗处的——因为他不过是只老鼠,这才是老鼠的作为。
      因此,陆小凤走得并不算急,路过邮驿时甚至还听得到信使远远地在叫他。
      “有谁会给我写信?”
      但却确确实实有这么一封信,要交给陆小凤的。
      那信使笑得很开心:“送信的人说,这封信要交给一个生着四条眉毛、还爱穿红披风的人。”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现在已经长出来的新的眉毛,与身后的红披风,也笑了。
      信封上的落款名为徐文,一旁盖着个写有“解墨”字样的戳子。宜昌解墨坊与其坊主徐文的声名,陆小凤都听说过,但却并未去结识,他向来不喜欢同严肃的人打交道。
      徐文其实也不过而立之年,外表却显得比他的实际年纪年长得多。白净面皮,颌下留着一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小胡子;素来滴酒不沾,亦不苟言笑;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也同钢铁般坚毅。从来也没有人听见过他大声说话,但从来也没有人敢在他说话时打断他——他的语声永远听来不疾不徐,带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镇上的人大多不敢打探解墨坊老板的过往,但每每在解墨坊以外的地方遇见他,总会忍不住同正巧在一起的其他人之间咀嚼传递一个不知何时传起的传闻——他年轻时在衙门做过事!一来二去,传闻传到徐文自己的耳朵里。他听到了,还是好似没听见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前不仅在衙门做过事,还做过捕头。这句传闻倘若真有需要被匡正的地方,大概也只是:他现在还不算老呢。
      至于解墨坊,生意兴隆可说全靠徐文一人之功。他是个儒生,自幼习文,渐渐地竟练出种对文字的敏锐触觉。只消给他些文字,他便可多少推断出书写者的身份、性格,或是书写时的感情,其准确度视样本量大小而定,是为解墨。虽然价格不菲,但结果却颇为准确。
      陆小凤将那信封拆开,抽出信纸。
      徐文在信中写道,宜昌江南大侠江别鹤曾在一月前委托过他替自己解墨,但却未来取解墨结果。他听说江别鹤现已失踪,而陆小凤曾与江别鹤有过些交情,便特意写信请陆小凤前来代取结果。随信附了张请帖,请他至解墨坊后将这张请帖交给家仆,自会有人引路。
      陆小凤不禁好奇心大作,因为他知道江别鹤生性俭朴,但解墨坊的费用却不菲。于是他向邮驿买了纸笔,写回信道近日尽快赶回相见。再离开邮驿时,他便加快了脚步。
      02
      铁萍姑与江玉郎两人在那山腹里走走歇歇,走了也不知多久。他们重见天日时,天色已经晚了下来。两人已在龟山的山脚,面前是长江滔滔的江水。
      他们此时都已饿极了,也累极了。
      铁萍姑这时已只想找一张盛满食物的圆桌,饱饱地大吃一顿;再找一张又柔软、又舒服的床,舒舒服服地睡一晚。
      江玉郎伸了个懒腰,打哈欠道:“我现在只想先找个地方饱饱地大吃一顿,再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一夜。”
      这提议,铁萍姑又怎么能拒绝?
      她这时已经觉得自己饿得简直能吃下一头牛,又困得能睡下三天三夜。连寻找苗绣娘的事,都几乎要被她抛在脑后了。
      江玉郎很快带着她到了汉口镇上,找了处还在营业的店家,叫了满满一桌子菜。
      他们总算是比较好运,因为他们总算还是在这些菜被尽数掀翻在地以前吃到了一些。
      江玉郎鼓着腮帮子再抬起头的时候,正看到店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个人。只看到他衣带的刹那,他的心里不禁重重一震。几乎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和那个人的目光直接相对了。
      铁萍姑也注意到了那个人,她一时也呆住了,嚼着食物的嘴都忘记了动作。
      但是最吃惊的还是从外面走进来的那个人。
      他不是别人,正是小鱼儿。
      他前一日已辞别了苏樱的幽居,此时正在寻找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踪迹。他一路打问查找,期间倒也得到过一两次线索,但这线索都很快就断了。到这时候,他碰巧就逛到这里来,又碰巧进了这一家食肆。
      江玉郎已经把铁萍姑卖了,可现在他们怎么又会走到一起,还看起来举止十分亲密?
      这件事简直叫小鱼儿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江玉郎却比他们都抢先一步反应了过来,猛地起身,拉着铁萍姑的手便要走。但铁萍姑这时却仍是愣在原地,望着小鱼儿发愣。
      小鱼儿应变奇速,已飞身向江玉郎击出一掌。这一掌出手快极,认穴方位也极准,实是武林中的上乘功夫。江玉郎猛地松开铁萍姑的手,就地一滚躲过,高声呼叫道:“救命啊,十二星相,十二星相来寻仇了!”
      店家和店里寥寥坐着的几桌客人都眼瞧着小鱼儿走进来,见他不过是个衣着平平的少年,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紧跟着又听得江玉郎高声呼救,呼的还是恶名昭著的匪徒之名,无不吓得脸色陡变,双腿战栗,哪里还敢来救人,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
      铁萍姑浑身发抖,盯着小鱼儿颤声道:“你……你竟是十二星相的人?”
      小鱼儿万没想到她竟会倒打一耙,一时竟愣在原地。
      本缩着脖子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江玉郎,忽然闪电般弹起,双腿连环向小鱼儿踢出!他身量本就瘦小,这两脚又是极快、极令人意想不到,若是踢在小鱼儿尚未随路仲远习武之前,他现在也许已是个死人。
      但小鱼儿如今早已今非昔比。
      江玉郎脚法虽快,小鱼儿应变更快。他身子一转,竟已旋开两尺开外,只听“轰”的一声,他双脚登时踢断了桌腿,满桌碟碗瓢盆连带着其中汤水,都飞散了出去。铁萍姑惊呼一声,急忙闪躲,却避之不及,几点残汤溅在她水红的衫子上。
      江玉郎却不闪也不躲,汤雨之中,他那瘦小的身形已极快地飞了过去,一掌向小鱼儿后颈劈去。
      小鱼儿身形急转,微微后仰避他这一掌,足尖却疾踢他小腹。这一手化守为攻,江玉郎被迫收了攻势,在小鱼儿面前站定了,一双蛇一样的眼睛里,闪着种怨恨而残忍的光。一滴菜汤正好从他发上流到额头,在灯光下闪烁着些不祥的油光。
      小鱼儿微微退后一步,忍不住冷笑道:“你如何竟有本事把人卖了,还叫人乖乖帮你数钱?”
      铁萍姑站在原地,一下子呆住了。
      她是个聪明人,她自然听得懂小鱼儿话里的意思。
      江玉郎忽然猛地回过身去,瞧了她一眼。这一眼里,也不知含了多少柔情与蜜意,更带着种决绝的神态,似是在向她说:“我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铁萍姑只觉得心神颤动,气血上涌,已忍不住颤声呼道:“我自然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无论你是不是十二星相的人,我自然都只是你一个人的!”
      呼声中,她身形掠动,已向小鱼儿攻了出去。
      小鱼儿身形飞掠,时攻时守,虽是一人独对二人,却丝毫不落下风。他本天资便极聪颖,加之路仲远所授之功法,此时自有一日千里之功。江玉郎拼力攻打,却仍略显不支,不禁心中焦急。眼见得铁萍姑步步被他逼退,却始终也不使出移花接玉的功夫来,武功身法此刻看来亦是平平无奇,似乎尚在他之下。他的眉头不禁微微地拧了起来,似在思索。
      突听小鱼儿低喝一声,全力向江玉郎拍出一掌。江玉郎抽身闪避,足下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惊呼一声,仰天倒下。铁萍姑飞身来救,连向小鱼儿拍出两掌。她身手功夫原本远在这两人之下,倘若小鱼儿当真要杀她,也并非难事。小鱼儿绝不忍心对她痛下杀手,却又决不能容忍她再来妨碍他。终于咬了咬牙,右手一翻,便已扣住她手腕脉门,紧跟着伸指连点了她手足四五处穴道,一字字道:“我同江玉郎的事,你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铁萍姑无力回答,只觉手足发麻,再也站立不住,便要摔倒。小鱼儿实在不愿伸手扶她的肩,只拉住她的衫子,要将她推到一侧去,以防她再妨碍他同江玉郎的打斗。
      本已摔倒在地的江玉郎忽然闪电般跳了起来,一掌重重击在铁萍姑的后心。
      小鱼儿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忽然对铁萍姑痛下杀手,全然未加防备。
      他胸前衣衫上,忽然已霎时落满殷红的血花。
      铁萍姑的头已垂下,身子已站立不住,摇摇晃晃,便要摔倒在地。
      小鱼儿急忙伸臂扶住她的肩,扶她坐下,伸指按在她腕上试她脉息。
      她的眼猛地睁大,却并没在望着眼前的小鱼儿。
      她只是久久地、久久地凝望着江玉郎……
      目光闪动,满眼俱写满了痛苦和不解。
      江玉郎瞧了她一眼,忽然狂笑道:“你以为我是真心对你好的么?我不过是想要知道移花接玉的秘密……知道些移花宫所不外传的武功的秘密。想不到,想不到你竟什么都不会……”笑声中,他的人已去远。
      小鱼儿紧咬着唇,恨恨然盯着他逃去的方向。他自然可以去追,但铁萍姑此时已是命在顷刻。虽然她的确对不起他们在先,但他从来都并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江玉郎显然也已知道这一点,知道他绝不会对一个垂死的少女见死不救。
      于是他便有了机会可逃走。
      铁萍姑已无力睁开双眼,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已冰冷。
      她耳边却还能响起江玉郎的声音——
      “十二星相是这样的,他们要杀一个人,不仅要他死,还要伤害他的心灵,令他在死前深受痛苦。”
      她不愿相信,但此时此刻她已像被人投入冰窖般,落入一个冰冷、残酷而绝望的现实。
      小鱼儿往她体内输了一段真气,却只觉她伤势沉重,希望已然渺茫。
      他忽然看到两行清泪从她紧闭着的眼角静静地滑下。
      他俯下身去试她鼻息的时候,忽然觉得她的嘴唇还在微微翕动。
      他安静下来。一片死寂里,他听得她挣扎着勉力道:“对不起。”
      小鱼儿几乎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他忽然觉得她的手缓缓地垂下。她的鼻息也已停止了。
      只有她身上那件水红的衫子,此时看来仍旧明丽而鲜艳,衬着她如今已冰冷而全无血色的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璧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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