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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身世 ...

  •   送走了林远,穆七不得不自己一个人处理起了肩上的伤。

      闻着膏药混着血腥的味道,穆七回想起了林远撞破她身份的“流血事件”。

      那时,两人正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既没入军营,又没有长辈的约束。

      在安城里仗着家世横行霸道,不是从手下的将领家里偷些番薯去河边烤着吃,就是半夜翻进别人的院子提笔留念。

      那天他们刚溜进沈家准备一展身手,不知从哪扑过来一只野狼一般大的狗,舌头喘着热气,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极为骇人。

      两人拔腿就跑,本以为翻过围墙就能逃出生天。

      却没想到沈家大哥沈景行专门挖了一个狗洞,那狗就追着他们跑到了街上。

      在月光下,两人连滚带爬,狼狈地被身后的狗追着疯跑,直到翻进穆府的围墙才停下。

      “终于安全了”,听着那只狗在围墙外面叫唤着,穆七大大地吸了两口气,终于缓了过来。

      “林三,明明沈家离你家比较近,干嘛非得跑这么远绕到我家?害我跑得心口都要麻了。”

      “那谁知道沈家的狗这么凶,还能跑出来。都怪黑心沈仲。”林远叉着腰扶着墙,喘得像透不过气来。

      “你家这条路我最熟了,闭着眼睛都能走过来。七哥,快别说了,我快不行了,给我杯水。”

      穆七瞥了他一眼,进屋倒了一杯水。

      林远赶紧跟进来接过杯子,意味深长地向穆七笑了一下:“诶——真乖——”

      穆七作势就要把杯子拿回去,林远赶紧咕咚一声就喝完了,向穆七扬了扬空杯。

      “喝这么大口可不怕撑死你。”穆七一脸嫌弃地看着林远,拿起桌上的茶壶喝了起来。

      没喝两口就听到林三憨憨的发言:“诶,七哥,我刚刚受伤了吗?我这手上咋有血呀?”

      林三一边说着,一边扒拉起了身上的衣服。“七哥,我这身上好好的呀。不会是——”

      林三的眼睛飘到了穆七的身上,像一把剃刀上下刮拉着。

      穆七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正在被刮毛的猪,不舒服地抖了抖,赶紧给他又倒了一杯水,“喝你的吧。真不嫌事儿多。”

      没想到林三更来劲了,直接把穆七拉起身开始检查。

      “啊!”林三惊讶地叫了出来,“七哥,你的凳子上有血。你腿受伤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穆七急忙拍开了林远毛躁的手,“林三,我劝你停下。不然你会后悔的。”

      林远抬起头,认真的情绪从眼睛里溢出来,“七哥,你可不要讳疾忌医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嘲笑你被狗咬到受伤的。”

      穆七被林远异常正经的表情逗笑了,凑到林远的耳边轻轻的说:“小子,这叫月事。人长大了都会有的。”

      见林远被自己唬到了,穆七还不嫌事大地拍了拍林远的肩膀:“要不你回去问问你奶娘?你就问,奶娘,月事是什么?她一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远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转身就回了家。

      第二天,穆七正在院子里练刀,果然等来了满脸怒意的林远。

      “穆七!拿命来。”林远走进院子,恶狠狠地拿剑指着穆七。

      穆七笑着把大刀插在地上,自觉潇洒地摸了摸头发,“怎么?要拿我的命祭奠你死去的贞洁名声吗?”

      林远见穆七这么爽快地引颈就戮,立马不干了。

      竖着的眉毛开始下垂,蹲在地上对着她开始哭诉,“我奶娘听我这么问,立马开始找笤帚要打我。还非问我是去了青楼,还是搞大了谁家姑娘的肚子。”

      说着就要给穆七看自己的腿,“要不是我跑得快,我今天非断条腿不可。”

      “行了,别演了。”穆七用脚踢了踢他,“你现在和狗就差一根尾巴了,而且还是那种丧家犬。”

      见林远还是不肯起来,穆七从后面把他衣领揪了起来,“三天后的晚上去城西咱们上次烤肉的地方,我有话和你说。”

      林远这才乖乖地站起来,嘴里还嘟囔着:“七哥,你这次可不能骗我了。”

      “骗你我是狗,行了吧。这几天老爷子还找我有事。”穆七用刀背狠狠地拍了一下林远的屁股,把林远推出了院子。

      “别跟我演戏了,快滚。”

      秋日夜晚的树林有了微微的寒气,月光也因为常年的北地风沙而变得更加冷冽。

      林远骑马赶到约定的地方,就看见穆七难得穿着一身华贵的衣服,沉默地坐在噼啪作响的火堆前,马儿被牵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林远走到穆七的身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很呛鼻,也很熏人。

      被冷风一吹,酒味弥漫开来,又渐渐变淡,隐入黑暗中。

      “坐会儿吧,散散味儿。”穆七没抬头,语气难得很低沉。

      “我没喝酒,是在太守的宴席上沾上的,一个侍女不小心泼了我一身的酒。”

      林远意识到今天的穆七与往日的不同,他在穆七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用油纸包好的花生:

      “我刚刚从家里厨房拿出来的,一直捂着,七哥趁热吃啊。”

      穆七这才看了一眼林远,少年的脸被旁边的柴火衬得红彤彤的,就像一个火炉在散发着生命力。她抓起一把花生放在火堆边上。

      “林远,我今天说的话是一个事关镇北王府安危和安城安危的秘密,你要用你自己的生命和你奶娘的生命起誓,决不能透露半个字。”

      穆七说着如此强势的话,眼睛却没有看着林远,脸望向东边。

      夜色中早就看不见城墙的轮廓了。

      “除非我战死,或者镇北王府被填平了。”穆七继续冷冷地补充道。

      “就算是说梦话,讲醉话,你都不能说出一个字。否则,你手里的剑就是杀我的兵器。整个安城的军队中,总会有人来找你寻仇。”

      林远愣住了,他猜到了穆七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毕竟林家的三子并不是傻子。他昨天只是情急之下没有细想,回到家他就明白了大概,所谓的奶妈打他的事情也都是他胡编的。

      只是他从没有想过,从小一起偷鸡摸狗的穆七的身世会是这么重大的秘密。

      此时,在穆七要逼他说出的毒誓下,他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穆七是镇北王府真正的继承人,也是镇北军以后真正的掌握虎符的人。

      林远收起了嬉皮笑脸,向着月亮的方向郑重地跪下:“我,林家三子林远,对月起誓。我以我自己的性命和林家的命势起誓,绝不泄露穆七的身世。”

      说到这,林远突然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穆七,感到喉头一阵发紧,“除非穆七战死,或者镇北王府被灭。否则我林家丢官罢爵,永世不得翻身。”

      在秋末的夜晚中,穆七用最简洁的语言向这个真诚的好友,托出了自己的身世。

      穆家因为是武将世家,常有男丁战死,剩下都是些孤儿寡母,日子都过得艰难。

      阖族耆老在商议过后决定,所有的子孙不再分房分脉,同一辈的子孙按照年纪大小排序,共同抚养。

      因此,穆将军是老将军的第四个孩子,而穆七是穆老将军的第七个孙子。

      这种违反祖制的决定当然会遭到儒生的反对,但是在边境的将军府里,也没有人有资格表达不满了。

      穆七出生时是个女孩儿,安城老一辈的将领甚至都来喝过满月酒。

      直到穆七他爹因为一系列事故变得纨绔不堪,镇北军需要一个继承人来扛起这面军旗。年仅八岁的穆七才被推到台前,成为了所谓的穆家七公子。

      听完了穆七的故事,林远沉默了片刻,向穆七问到:

      “可是,你前面不还有六个哥哥吗?为何老将军非要让你去——”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为穆七打抱不平。

      听到这个问题,穆七转开了话题,站起来走到马边,从包里取出了两小瓶酒。

      “这可是今日宴会上最贵的酒,叫雪梅香。每人就两瓶,我都没舍得喝。”

      她随意地将酒递给林远,然后又坐回了石头上。

      在火堆噼啪的声音中,穆七打开塞子,轻轻尝了一口,“怎么,还愿意叫我七哥啊。”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七哥啊。我们一起去偷鸡,一起去猎鸟,一起去烧烤。不管怎样,我都只认你是我的七哥啊。”

      林远正表着忠心,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穆七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还是,应该叫七姐啊?”

      穆七作势就要打他脑袋,林远赶忙跳起身多开。

      穆七看着逃出攻击范围的林远嘚瑟的神情,心情也逐渐开阔起来。“除了你之外,现在安城之内,只有沈家知道我的身份。你知道我爹为什么会沉迷酒色吗?”

      林远想起了其他将士闲聊时候嚼舌根的话:“我听说是因为他带领的那支大队在回程的时候被伏击了,只有他和几个人活着回来了,其他人全部死了。”

      穆七点了点头,故作轻松地长叹一口气,顺势溜下石头,躺在了斗篷上。

      “因为在我爹小的时候,大概也就是二十几年前,姜家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当时,为了消除都城的疑虑,保留下镇北军的军符,我爹和他的兄弟们,也就是穆家的上一代,全部送去了都城抚养,当做人质。”

      穆七用手摩挲着酒瓶,“都城啊,听着是天下最富饶、最繁华的地方,却满是捧高踩低的勾心斗角。都城的穆府里,只有孱弱的老弱妇孺,即使我祖母尽力维持,请了教书先生和拳脚师父,他们也只是笼中雀。”

      火苗有点小了,穆七拿起旁边树枝挑了挑,“我祖父曾和我说过,我爹当年是最有出息的那个苗,有谋略,有决断,还想当大将军。所以才把他带到了安城。只可惜啊——”

      “只可惜什么?”林远急迫地追问道。

      “只可惜他以为战争只是战场上的争斗,他的心太脆弱了。”穆七大喝了一口酒,

      “嗯。这酒里确实是有一股梅花的香味和雪天的凉爽啊。你也尝尝。”

      听到这里,林远还是不明白,赶紧凑到穆七的身边,阻止了她的闲扯,“所以这和穆老将军为什么选择你有什么关系?”

      这时,穆七微妙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雪梅香,眼睛望向夜空,月光像雨水一样抹去了天街上杂乱的星星。

      “因为我那六个哥哥要么从小就生活在都城里,要么已经死在战场上了。沈家是以后我废了,或者死了之后的选择。”

      夜色如潮水般越来越深,秋日稀疏的树林陷入了沉静,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两个少年人在火堆旁,静静地喝着酒。

      火堆越来越小。穆七把酒瓶倒过来晃了晃,用舌头舔了舔瓶口,“真是好酒,在安城能喝到真是难得。”

      林远看着穆七,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吞了回去。

      穆七感觉到了身边幽怨的气息,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行了,想问什么就说吧。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该回去了。”

      “可是姜太后在位的时候,不是提拔了很多女官吗?有几个还升到了侍郎、中丞的高位。”

      穆七拍了拍林远的狗脑袋,“需要我提醒你这些女官现在还有谁在任职的?二十年能改变的太少了,十年能改变的又太多了。”

      见林远一脸的恍然大悟,穆只能怀着慈父的心情继续给林三解释着。

      “穆七只有可能战死在沙场上,或者老死在北疆。不论圣上知道或者不知道,我决不能以穆七的身份活着回到都城。”

      也许是这个现实太过于残忍,来自都城的小少爷一脸呆滞地愣在原地。穆七顺毛捋了捋林三的头发,“来,再叫声七哥来听听。”

      穆七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示意林三把火灭掉。

      “行啦,别多愁善感了。这是穆家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也许有一天在我死后,我还能以女将军的身份流芳百世呢。”

      “至少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留名青史的机会。”

      一个改变历史的机会,穆七在心里暗暗补充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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