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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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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荆阻雪不得不更谨慎一些。习旧游画完了扇面,他轻轻搁下笔,温和开口:“店家,我可以选一把扇子了吧?”
听到习旧游的声音,荆阻雪再一次通过他的气息确定他没有武功。习旧游呼吸时气息平稳,语言谈吐之间语气微低,应该是内劲不足。荆阻雪见过一些武林高手,他们的气息无不是低沉绵长富有生机的。习旧游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武林高手,可是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又确实匪夷所思。不应该啊,难道是用了什么隐藏武功的法子?
店家是个少年郎,他看着那幅傲雪红梅,只见红梅艳艳,凌雪而绽,梅为雪添艳,雪为梅增洁。店家目光里露出惊喜与欣赏,他抬起头盯着习旧游:“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公子这幅画可以抵得上我这里十把扇子了。”
习旧游仍然是温温和和地笑着,他用空着的手一把把摸过那些折扇,像在挑选。孤松、淡荷、青竹……习旧游略过一把把扇子,最后竟然直接拿走了荆阻雪拿手上装样子的那把画了一块嶙峋怪石的折扇。
荆阻雪一直在暗中观察习旧游,看到对方手伸过来他也随便拿了一把折扇在假装在欣赏,可是他没想到习旧游竟然直接拿走了他手里的扇子。
简直是天赐良机!
在习旧游捏住折扇的那一刻,荆阻雪立刻转动手腕将习旧游的手压在下面。
他语气平平:“这是我的扇子。”
“确实。”习旧游好脾气地笑了笑,他扭了扭手腕,荆阻雪却没有放开的意思。习旧游见收不回手,只得笑道:“小兄弟,这是我的手。”
荆阻雪看着被压住的右手,手指干净修长,并没有薄茧。他点了下头,然后突然切上了他的脉。习旧游脸色微变,他拿着暖炉的左手往这边轻轻一推荆阻雪却及时收了手。
假借听脉,荆阻雪趁机探了一丝微弱的内力进去。就是这短短的一瞬,荆阻雪已经得到了不少信息。习旧游心脉极其不稳,血流十分缓慢,并且他的五脏六腑也并不强健,有慢慢衰败的趋势。荆阻雪看着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面色。将死之人,荆阻雪这么判断习旧游。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来维持这如狂风中摇曳的如残灯般的生命。
荆阻雪确定了心里的想法,习旧游确实是用了法子,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方法,但是这个法子并不能让他支撑多长时间,要不了多久习旧游就会命丧黄泉。可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习旧游还是早点死得好。只是这里人多眼杂,并不好动手。荆阻雪还在想是要把习旧游骗出城再动手,还是偷偷尾随杀找机会了他。他还没思考出结果,就见习旧游理了理衣袖开口道:“荆阻雪,我有事找你谈谈。”
摊子上突然传来扇子掉地的声音,干净的纸扇噼里啪啦地掉在仍然潮湿的地面上,店家慌慌张张去捡。荆阻雪盯着习旧游,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冷厉,只听习旧游又道:“这个摊子是我的,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你。”
街市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人止不住好奇往这边看,却又兀自摇摇头走开,大冬天的,看俩傻子静静地在折扇摊子前干啥。
荆阻雪冷着脸:“谈什么。”
习旧游低低地笑,他压低声音往荆阻雪那边靠了一点:“就谈,楼主为什么会给你下杀我的命令。我梅隐城习家与你十二楼无甚恩怨牵扯,但我却知道,你们的情报网有不少是设在我习家的商铺里。这么多年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说你们是在靠着我们的掩护收集信息,我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荆阻雪你仔细想想,什么人要杀我?杀了我,习家倒了,受影响的可不只是习家。再进一步大胆一点,你敢保证你下次回去的时候,十二楼的楼主还是现在这位吗?”
夺位?荆阻雪没说话,他的心中疑云渐起,然面上仍然不显。他思考了良久说:“你一个阴间爬上来的人,凭什么让人相信你说的话?”
习旧游仍然是温温和和的笑,目光里没有一丝不虞,好像他面对的不是害他坠落阴曹地府的罪魁祸首,而是令他牵肠挂肚久别重逢的昔日情人。他肯定地说:“你相信了。”
荆阻雪心中既然荒唐地出现了愤怒,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那个人的意料之中。他沉着脸堵住了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我就是不相信你能怎么办”。
习旧游却站直身子,他正色道:“至少现在你杀不了我,况且你与其杀我,不如回十二楼一趟。荆阻雪,我是商人,无奸不商,你回去看看,到时候你会回来找我的。”
这一刹那,习旧游身上的那些光风霁月尽数隐去,露出隐藏在干净外表下奸诈狡猾的本质。他像一只修行千年道行高深的狐狸,你明知道他善欺诈,却不得不被他牵住了鼻子只得一步一步走向他早为你设下的陷阱。
荆阻雪仍然没有说话,他与习旧游对视想窥探他眼底的图谋,然而却一无所获。他最终转身离开折扇摊子,穿过来来往往的人流往十二楼的方向去。
习旧游看着荆阻雪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内,习旧游瞬间卸下了力。装伴成摊主的侍卫立马过来扶住他,侍卫照影说:“主人,你刚刚太冒险了。”
习旧游几乎是靠着他才能勉强维持站立,他叹微微了口气,吩咐照影扶自己去休息。
兵行险招,毕竟他时间不多了啊。
6,
荆阻雪飞快赶回十二楼。习旧游的话的确让他起疑,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本身对楼里下达杀习旧游的原因也有所疑惑。作为杀手本来不应该产生质疑,但是他必须确保收到的任务准确。他竟然开始怀疑枫娘。他不担心那些话是习旧游的缓兵之计,只要他想,天底下没有他杀不了的人。
回去的时间被生生压短了近一半。一越过瀑布,荆阻雪就发现十二楼不太对劲。
十二楼藏在深山老林之中,向来人迹罕至。可是现在在这里活动的人太多了。杀手们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可是密林里的这些人却不时相互碰头,好像在交换信息。
荆阻雪放缓气息,没有像平时一样直接从树梢越过,而是借着枝叶的隐藏躲过树林里活动的人飞快向十二楼掠去。
十二楼那么多高手,如果是别的教派进攻,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攻下。最坏的结果是他们围住了主楼,想要耗死十二楼的人。
可是出乎意料,楼下虽然有不少人,却并不像围攻的样子,他们没有主帅,组织松散,反而像是守卫。
荆阻雪皱起眉,避开他们直接掠上了第十一楼。
十一楼是最接近楼主的地方,这里只有四个杀手。四个杀手之间彼此知道却互不来往,他们平时都是从枫娘那里接取任务,领取奖励。枫娘资历老,是楼主的心腹之一。某种意义上,枫娘的话就是楼主的话。可是今天守在第十一楼的却并不是枫娘。
楼中央立着的人身高八尺有余,背上背着两把又宽又厚的大刀。他在室内仍然戴着纱笠,却穿着只能从蜀国买到的千金锦衣。
世人说他“高八尺,使宽刀,喜着华衣”,他正是第十一楼的四个杀手之一——“山郎”。
山郎站在楼中,荆阻雪一出现,他就立刻拔出大刀向荆阻雪砍来。雪白的刀光一闪,荆阻雪甚至来不及拔出武器,大刀就到了眼前。可是数年的杀手生涯让他对危险有了近乎天性般的直觉,荆阻雪就势折腰一躲,刀面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而过。
一击不中,荆阻雪已经抽出了刀。荆阻雪的刀是一柄雪白的直背长刀,听说用天外陨铁制造,刀身轻薄却重达足足五十多公斤。荆阻雪用起来却快如闪电。
直刀与宽刃撞在一起,屋子里乒乒乓乓的声响不绝于耳。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且不说对上山郎荆阻雪只有两成的把握能够赢他,而杀手们之间又向来没有情谊,山郎现在对他使的招式明显发了狠。况且这里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已经被下面的人发现了,就算他们一时半会儿上不来,但时间拖久了,他绝对得栽在这里。于是荆阻雪转变打法变守为攻。
两个人都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处处冲着对方要害而去。荆阻雪想速战速决,而山郎想活捉他。
山郎的大刀耍得虎虎生风,而荆阻雪的长刀也快出残影。两个人在狭窄的场地上相互碰撞,身上都挂了彩。
只见山郎双刀交合,状如大剪冲着荆阻雪脖颈夹去,荆阻雪趁机用刀劈向中间,冷铁碰撞出火花。单论力气,荆阻雪或许不是山郎的对手,但他在山郎用力合上双刀时既然矮身向下一躲,同时抽刀贴着山郎转到其身后,刀刃同时抵上了山郎的脖子。
单论速度,荆阻雪自认十二楼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他。
山郎被抵住脖子仍然想要反抗,荆阻雪往里又送了几分刀刃,血线刹那沾湿衣领。荆阻雪同时冷声道:“你为什么杀我?”
十二楼的杀手不会受人威胁,完成任务是他们的唯一目标。荆阻雪想知道他们这次的目标是什么。
黑纱下却骤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你不知道?”
这个声音一出,不只荆阻雪,连山郎也愣了一瞬。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仅仅限于名号和武器,要说这样高逾八尺的身量之下,藏着的竟然是一个娇姑娘,荆阻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他稳住心神,问了第二个问题:“不知道。十二楼现在是什么情况?”
山郎一动不动,并不打算开口。事实上,她正沉浸在暴露的羞愤之中。如果不是受制于人,她现在几乎想把荆阻雪大卸八块。
荆阻雪看了他一眼,虽然她是女子,但荆阻雪看她仍然需要抬起头。荆阻雪换了一个话题:“山郎……你的兰是兰花的兰?”
山郎僵了一瞬,她开口声音冷漠而嘲讽:“荆阻雪,你以为除了你,十二楼谁还能跟你一样有名有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