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是黎小姐吗?”
黎溪刚补了妆,将小镜子和口红往座位侧边的包里一放,余光就瞧见有人朝这边走来。
黎溪抬头,脸上出现了一瞬不易察觉的愣怔,很快就朝面前的人笑了一笑,起身伸手:“你好,我是黎溪,是陆谦陆先生吗?”
“是我——”陆谦轻轻地握上她的手,是小小的软软的一只,“实在不好意思,单位临时有事,让你久等了。”
黎溪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事的,你来的刚好,不然这幅画就只是半成品了。”
陆谦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桌面,桌面上放着一本速写本,上面画的,正是咖啡厅门边坐着的一对老夫妻。
陆谦盯着那幅画发呆,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还握着黎溪的手,而黎溪正微微歪着头看着他笑。
“抱歉。”陆谦连忙将手收回来,低下头。
两人面对面坐下了,陆谦没什么相亲的经验,就按着自己的节奏问道:“黎小姐今年几岁了?”
都说年龄是女人的秘密,而二人又是经中间人介绍,理应可靠。
面前这个男人一开口就踩到了雷区,但黎溪并不生气,脸上一直挂着笑:“过完年就二十九了。”
完全看不出二十九,陆谦在心里琢磨,比自己小三岁,年龄合适。
“是做什么工作的?”陆谦问。
黎溪端正地坐着,说:“主业是插画师,平时偶尔也兼职写文章。”
陆谦回应式地点点头,又问:“是A城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B城人,以前在A城住过两年,不过我现在在A城工作,去年的时候搬过来了。”黎溪答道。
陆谦的每一个问题都没问错,看样子对于相亲这样的事游刃有余,但黎溪却觉得他内心其实很窘迫。
可能是因为陆谦工作的特殊性,陆谦习惯于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取目标人物的大致信息概况,再进行逐步的分析。
陆谦想到了下一个问题,还没问出口,被黎溪一句话乱了思绪:“陆警官,其实面对相亲对象,和面对嫌疑人,是不一样的。”
陆谦的确像她所想的一般心里没底,听见她这么说,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得蜷缩手指。
“抱歉,职业病,希望没有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陆谦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
黎溪正要摇头说没有,被端着托盘送咖啡的服务生打断了,后来便又有了新的话题,这件事也就被抛之脑后了。
这次匆忙的相亲以陆谦接到局里的电话而终止,黎溪倒也体贴,表示理解,就目送陆谦离开了。
直到看不见陆谦的影子,黎溪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累瘫了似的倚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装作知性大方可太不容易了。
黎溪坐正,端起桌上的咖啡,一口气喝了个见底,手边的手机就响了。
“喂?”黎溪接通电话。
“喂?小溪啊,你怎么还不回家呢?又瞎跑去哪了?”电话那头的沈芝女士还没等黎溪回答,又说,“回来的时候记得买两斤葱,今晚包饺子。”
一向风风火火的沈芝女士听见黎溪答应,就立刻挂了电话,黎溪把桌上的速写本放进包里,离开了咖啡厅。
黎溪买了葱回到家,就被沈芝女士抓着肩膀打量了一番,“大冷天穿裙子,脸上还涂这么白,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妈……”黎溪无奈地把她的手拉开,把装着葱的塑料袋递给她,“你快去剁肉馅吧。”
沈芝女士狐疑地看她一眼,又跟坐在茶几前的老黎使眼色,提着袋子走了。
沈芝女士进了厨房,老黎做作地咳了咳,把手里的书合上,学着别人戴墨镜似的,伸出一根手指,把老花镜按着从鼻梁上滑下去,从眼镜的缝隙中从下往上斜看着黎溪。
“咱漂亮女儿出去玩了?”老黎老干部式地发言了。
黎溪抽了一张纸,把嘴上的口红随手一抹,说:“别问,问就是跟人约会,但你们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他的一点信息,免得你俩给我搅黄了。”
“知女莫若父,我一猜就是。”老黎把老花镜戴好,吃味地嘀咕道,“我跟你妈又不是不许你谈恋爱,你怎么还防着我们呢?”
黎溪摇头说,“不是谈恋爱。”
“你们不谈恋爱那约什么会?这不浪费感情吗?” 老黎惊道。
黎溪拍拍老黎的肩膀,张着满是口红的“血盆大口”笑着说:“是要结婚。”
“结婚?谁结婚?”沈芝女士听得不真切,拿着菜刀从厨房走出来,菜刀上还沾着肉馅。
黎溪看着那把菜刀害怕,抓着老黎的手臂往他身后躲,喊道:“妈,你先把菜刀放下!”
沈芝女士把菜刀放回厨房,洗了手又出来了,又问了一遍:“谁结婚啊?”
老黎低着头叹气,用眼神指给沈芝女士看。
沈芝女士瞬间就来气了:“黎溪!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看人要看准,不要一谈情情爱爱就忘乎所以了!上个月你不还说你没有男朋友,这个月就说要结婚,你是想气死谁啊你?”
“我没有忘乎所以啊!我早就考虑清楚了,考虑了好多年了,还好不算迟,让我赶上了。”黎溪把老黎当作挡箭牌,躲避着沈芝女士的视线。
沈芝女士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黎溪,“你过完年也不过才二十二岁,哪来什么好多年!你要结婚,我跟你爸都不反对,但你也要确定那个人可靠啊!不然以后有的你哭!”
“是啊……咱女儿这么漂亮,想娶的人多了去了,结婚这事咱不急。”老黎轻轻拍着黎溪的手臂。
晚餐时,一家三口在饭桌上很融洽,但沈芝女士向黎溪多次暗示,黎溪也没了兴致,吃了一会就回房间了。
黎溪和陆谦分别时交换了联系方式,黎溪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点开微信联系人列表。
陆谦的头像是一片紫色的极光,看过他的朋友圈后,才知道这是他毕业旅行时拍的照片。
一用就是这么多年,还挺专情。
黎溪把他的朋友圈看到了底,才渐渐了解了这些年的陆谦。
自相亲那天起,黎溪整整等了一周,都没等到陆谦联系她,黎溪就也顾不上女孩子的矜持了,点开他的消息框给他发消息。
黎溪:这周很忙吗?
没想到不到两分钟,陆谦就回了。
陆谦:还好,怎么了?
黎溪在心里赌气:不忙还不找我!
黎溪谨记自己要维持一个成熟懂事的形象,继续给他发。
黎溪: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这回黎溪没有等到陆谦的回音,就困得睡着了。
第二天黎溪被电话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接通电话,就着电话里的声音,又昏昏欲睡了。
快过年了还来催稿,毫无同情心!
就在那个要睡不睡的临界点,黎溪突然猛地惊醒过来,点开微信看消息。
陆谦:抱歉,刚才被叫走了。
陆谦: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但是如果你需要,我会尽力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陆谦又补了几句。
陆谦:我没有不愿意的意思,我很愿意帮你的忙。
陆谦:希望我说的话没有让你误会。
陆谦还发了一张图片,是半夜一点多的晚餐,一碗泡面。
陆谦:实在抱歉,刚才我不是在犹豫,没能及时回答,是因为在加班。
黎溪有一种在被哄着的错觉,心里甜滋滋的,嘴角都咧到天上去了,两只手打字。
黎溪:不好意思,我太困了,就睡着了。
黎溪:你愿意帮忙我当然很高兴,那我等你下班。
这次陆谦很快就回了。
陆谦:好,下午我去接你。
黎溪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下床打开衣柜找衣服,抱出好几件衣服,往床上一放,又反应过来现在还是早上九点。
下午黎溪趁着沈芝女士和老黎不在家,化好妆换好衣服溜出去了。
陆谦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就看见黎溪站在路边了。
黎溪看着他笑,陆谦的同事们打趣他:“哪来的漂亮妹妹啊?原来是咱们陆哥的漂亮妹妹啊!”
陆谦哭笑不得地赶他走,朝着黎溪走过来。
“怎么不等我去接你?”陆谦问。
黎溪的鼻尖被风吹成了粉红色,她还没有站着离陆谦那么近过,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要仰头才能看见陆谦的脸。
冷风吹得黎溪的眼有些湿润,她说:“说好我等你下班,我就来了。”
好在今天黎溪穿了大衣戴了围巾,不然早就被冻成了冰人。
“下次直接进去,不要在这等。”陆谦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有一些不合理之处,因为下次是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定。
黎溪没有拆穿他,而是笑了,说:“好,下次我会的。”
黎溪坐上了陆谦的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跟他说了一个地址。
黎溪在两天前偶然救下了一条受伤的流浪狗,可惜她对于狗毛猫毛有些过敏,这才叫陆谦陪她来接小狗。
等黎溪戴上口罩,二人一起走进了宠物医院。
小狗很快就被抱过来了,陆谦顺手接下,看见黎溪笑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诶?原来你这么白啊?我还以为你是一只小灰狗呢!”黎溪伸手想摸小白狗的头,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陆谦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心里起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波澜,脸上却木讷地没有表示。
两人很快就回到了车上,陆谦把小白狗放在车后座上,说:“现在呢?去哪?”
黎溪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我可不可以再请你帮我一个忙。”
“嗯?”陆谦应道。
黎溪手指抠在小挎包的背带上,说:“其实我还没有找好小白狗的去处……”
陆谦把黎溪送到小区门口后,扭头看着后座上人畜无害的小白狗,笑着说:“怎么就多了个你呢?”
陆谦工作忙没什么时间照顾小白狗,就把小白狗送去了父母家,因为这一趟,他又被父母催了一遍结婚的事。
以前他总是找借口搪塞过去,这次听见父母的念叨,心里莫名地就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想法。
或许结婚也不错。
黎溪回家时又被沈芝女士抓包了,她不得不祭出自己最好的朋友,说:“我跟言言出去玩了。”
“你等等,我还没问你呢。”沈芝女士双手抱胸,审视着黎溪。
黎溪伸手投降:“我招!我去约会了,但我绝对没有偷偷领证!”
沈芝女士最终还是放过了黎溪,黎溪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给陆谦发消息。
黎溪:我到了,你到家了吗?
黎溪:没回的话,应该就是还在开车吧。
黎溪:今天谢谢你,还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黎溪等了十几分钟,对面回信息了。
陆谦:没事,能够帮到你我很高兴。
或许是因为黎溪太过倒霉,她戴了口罩,也没有直接触碰到小白狗,但还是过敏了。
沈芝女士恨铁不成钢地训她:“黎溪,你二十二了!还不长记性,就该让你多过敏几次!”
黎溪的手臂和脖子上都长了红疹,甚至蔓延到了脸颊上。
黎溪也很委屈,这下都不能出门见人了。
陆谦年底忙了一阵,之后临近过年也清闲了,至少每天能按时下班了。
陆谦的父母很喜欢那只小白狗,养了几天就舍不得送走了,每次喂狗粮或是给小白狗洗澡都要给陆谦发视频。
陆谦看见那只小白狗,也就想起了黎溪。
陆谦在黎溪的消息框打字又删除,想不到以什么话开头,最后只发过去一句老套的“在干嘛”。
黎溪收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确定陆谦真的主动给她发消息后,给陆谦拍了照发过去。
黎溪:【图片】
黎溪:真巧,我刚放下笔,你就问我了。
黎溪:所以我现在很闲……如果有人能跟我说说话就最好不过了。
黎溪这么明显的暗示,让陆谦不禁弯了弯嘴角。
陆谦:想去湖边看烟花吗?
黎溪没想到陆谦会在她过敏的时候约她出去,为了不让陆谦看见她这副样子,她编了个理由忍痛拒绝了他。
黎溪:可能不太方便,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
陆谦沉默了一会,发消息过来。
陆谦:可以等我一会吗?
黎溪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回了好。
陆谦足足十几分钟没有消息,再联系黎溪时竟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黎溪吓得差点没拿住手机,她大脑飞速运转,拿来搭在椅子上的围巾系在脖子上,遮住一半的脸,走到阳台上,接通了电话。
黎溪看见视频那边一片黑,疑惑地喊道:“陆……陆谦?”
“再等一下,快了。”陆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比现实听还要好听。
下一刻,黑暗的中心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瞬间炸满了整个屏幕。
黎溪的眼里印出烟花的光,毫无察觉地扬起了嘴角。
黎溪认真地看着烟花,陆谦却把黎溪的视频放大,看着她笑,自己也笑了。
“好看吗?”陆谦问。
黎溪点头,说:“是我看过最好看的烟花,谢谢你。”
“我就猜你会喜欢。”陆谦看见她提了提围巾遮脸,又说,“外面冷,快进去吧……好好休息。”
黎溪乖乖答应,临挂电话前又急促地说了一句“晚安”。
本以为陆谦不会回答,但陆谦挂电话的手顿住了,他翻转了摄像头,朝着屏幕笑:“晚安。”
这夜黎溪失眠了,她好希望自己的过敏能快点好,因为她想去见他了。
过了两天黎溪身上的红疹就差不多都好了,黎溪打算请陆谦吃饭,名义上是感谢他的帮忙,其实就是找个理由见他。
陆谦如期赴约,并给黎溪带了一束花。
黎溪因为过敏刚好的缘故,只化了淡妆,看起来更加显小,就像个单纯的邻家妹妹。
晚餐过程中,服务生过来替他们加水,先给陆谦倒了半杯,陆谦摸了摸杯壁,突然问:“有温水吗?”
服务生很快就拿来了温水,正要给陆谦倒水,被他拦住了。
“我不用,给她倒一杯吧。”陆谦说。
黎溪突然抬头看着陆谦,而旁边的服务生手脚麻利地替黎溪倒好水走了。
陆谦伸长手用手背碰了一下黎溪的杯壁,说:“温度刚好。”
黎溪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跟陆谦相处,就像是那只在温水中的青蛙。
但与之不同的是,黎溪是自愿献身,而青蛙是被动死去。
热气慢慢蒸腾,水中起了小气泡,青蛙置身其中,不上不下,两头都够不着。
黎溪等得够久了,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焦虑。
黎溪轻轻抿了抿嘴唇:“我……”
黎溪的话还没说完,被陆谦打断了:“我年龄不算小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想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黎溪愣愣地盯着他没回应,陆谦以为自己的话让她误会了,说:“我的意思是……”
“我听懂了。”黎溪的表情异常平静,“我只是……”
陆谦默默地等着,好像黎溪能犹豫多久,他就能够等多久。
“我只是有些不确定……抱歉,能不能给我一段时间想想。”黎溪的心突然跟缺了一块似的,不知道丢了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之后的一个月,陆谦就真的没有再来找她。
黎溪很喜欢陆谦,在这跨越十年的时间差距面前,她被动,甚至看不到尽头。
少女的暗恋能够持续多久,久到留起了长发、散下了马尾,我早已经离开了有你的城市,心里却始终放不下。
黎溪知道自己不确定的是什么,但是不敢去问,也不敢去听。
父母千遍万遍在她耳边念叨,要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共度余生,这么多年,黎溪在盲目地追求自己所爱,等到真正地得到了,却又冷静地想到了那些忠告。
陆谦喜欢她吗?
他们认识不过一个月,认识的契机还是一次黎溪计划的相亲。
无可置疑,陆谦一定是想结婚的,不然他不会放下重要的工作来赴一场别来无恙的约。
陆谦说,他年龄不算小了,可是黎溪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还年轻。
她想结婚是顾及着陆谦的年龄,那陆谦呢?也是因为年龄,是因为需要一个跟他结婚的人?
黎溪犹豫了,所以在听见他吐露心声的那一刻,黎溪的心情不是激动,甚至算不上开心。
今年的春节在黎溪眼中一点都不热闹,可以说是喧闹。
她第一次把自己当作一个局外人,看着身边过客匆匆,来人拜年又道喜,像是无数次实践过后机械式的工作。
大姑串门时跟黎溪寒暄,问她学习,她说自己已经工作了。
黎溪没什么心情见证这些,回到自己房间发呆。
捧着手机点开陆谦的消息框,连一句新年快乐都没有。
黎溪给他发消息:明天我们见面聊聊吧。
一天一夜,对面都没有回,直到第二天的下午,黎溪才收到消息。
陆谦:抱歉,之前手机被砸坏了,到今天才买了新的。
陆谦:刚看到信息,可惜错过了。
陆谦:抱歉,这几天我可能没办法见你,二十号可以吗?二十号我去接你。
三条消息,两条都是道歉。
黎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道:好。
黎溪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一些,可沈芝女士的老毛病又犯了,黎溪不得不揪着心带她去医院检查。
沈芝女士跟着护士走了,黎溪怕沈芝女士空腹检查后会饿,就去买了早餐,坐在大厅里等她。
黎溪一抬头,看见一个人拄着拐杖提着一份早餐往电梯走,她呼吸几乎停滞了,半张着嘴追上去。
是陆谦。
他一条腿上裹着石膏,脸上还有结痂半好的划痕。
陆谦明显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黎溪,他瞳孔微张,说:“你生病了吗?”
黎溪把陆谦扶回了病房,盯着他在床上坐好,才说:“你这样,二十号怎么去接我?”
“我没事,很快就好了。”陆谦说。
黎溪心里微微有些怒气,问他:“除了腿和脸,还有伤吗?”
“腰上。”陆谦顿了一下,“只是被划了一下,已经拆线了。”
“你知道我在生气吗?”
陆谦突然愣住了,又听见黎溪说:“什么都不跟我说,我真的好讨厌你。”
沈芝女士给黎溪打电话那会,陆谦正跟黎溪说到自己的腿是怎么被人弄折的,黎溪勉强原谅他了,离开前说中午会来给他送饭,让他不要乱走。
陆谦活到三十二岁,还能有幸被除了父母之外的人叮嘱,实在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同时内心又有一团挥之不去的暖意。
黎溪回到家就跟父母坦白了,说自己要去医院照顾男朋友,于是光明正大地出门了。
黎溪厨艺一般,所以特意去家常菜馆给陆谦买了饭。
陆谦专注地吃饭,黎溪就拿着平板坐在一边画画。
黎溪每日都来给陆谦送饭,然后在病房待一下午,隔壁床的阿婆总打趣陆谦,故意问他:“你媳妇今天怎么还没来给你送饭啊?”
陆谦都只是笑笑,但不解释。
有次碰巧被黎溪在门口听见了,脸红了一下午,陆谦跟她说话,她也只是简单地应答。
陆谦说的二十号还真不是随口说的,因为二十号他刚好出院了。
陆谦开不了车,黎溪就打车送他回家。
陆谦的家里被他收拾得很干净,东西都整齐有序地摆放着。
陆谦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给黎溪穿,黎溪在沙发上坐下,内心就变得局促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单独来异性的家里。
陆谦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不说话,她内心莫名地感到紧张,身体不自然地紧绷着。
“你应该……应该能照顾自己了吧。”黎溪咽了咽口水,“那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陆谦的眼底深沉难辨,隔了一会,他转移了目光,说:“我送你。”
“不用了,你的腿还没养好呢,好好休息。”黎溪低头拿上包,起身,却被陆谦握住了手臂。
陆谦靠近她,问:“原本的二十号,你准备跟我聊什么?”
“我……”黎溪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是想问……”
“不要担心我,如果你觉得问不出口,那打电话呢,或者发信息?”陆谦离黎溪很近,甚至可以看清她的睫毛。
黎溪突然往阳台上走,关上了透明的推拉门,穿过玻璃看了眼陆谦,背过身打电话。
陆谦手中的电话如约响起,他看着黎溪的背影,接通电话:“喂?”
“嗯,陆谦。”黎溪应道。
陆谦笑着说:“是我。”
“我想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黎溪说。
陆谦点头:“好。”
“你之前跟我说年纪的问题,你是不是觉得,你到了年纪,该结婚了,而我刚好出现,所以你才选择我的?”黎溪一口气把心里的问题全说了出来。
陆谦好像早有预感,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之前我就猜到你误会了,我想解释,你没给我机会,不过不怪你,怪我……我早该跟你坦白,其实我父母之前给我安排过很多次相亲,不过我到了这个年纪,对于这些事都是看缘分,也没什么所谓……”
“实话说,我之前没有过结婚这个念头,也从不会想,认识你之后,我才觉得,可能结婚也不错。”陆谦说得很认真,“我跟你说年龄,不是觉得自己到时候了,我可以耗,但我不想让你等太久。”
陆谦的话是他从未有过的直白,黎溪也听得很清楚,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一刻了解陆谦。
推拉门从里面打开,陆谦站在黎溪的身后,说:“之前是我没有说清楚,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黎溪转身,接电话的那只手还没有放下来,她第一次郑重地说这三个字:“我愿意。”
黎溪是晚上十点才回家的,父母心里差不多都知道她去哪里了,但没有过问,她也没说。
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不一样了。
陆谦在感情中理智温柔,而黎溪逐渐地忘记了掩饰,将原本的模样一点一点地暴露在陆谦面前。
陆谦没有觉得奇怪,相反的,他认为这才是黎溪应有的样子。
黎溪恢复工作后,大部分时间都在赶稿,有时候还要出差。
陆谦休息了一段时间就开始上班了,每天忙得没空吃饭,黎溪偶尔去局里给他送饭,盯着他吃完。
有一次黎溪遇上个喜欢挑刺的客户,一晚上改了四五版,客户还不满意,黎溪被折磨得头晕,不小心睡着了,就忘了要给陆谦送饭的事情。
陆谦等到下午一点多,终于等来了黎溪。
陆谦说:“我以为你亲自下厨,才迟到了。”
“没有,我睡过头了。”黎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陆谦沉默了一会,说:“下次如果累了,就发信息告诉我,我可以去食堂。”
“哎呀!”黎溪一拍脑袋,“我忘了……”
陆谦看着她突然笑了,黎溪脸有点红,捂住他嘴不让他笑,但陆谦靠在她肩膀上笑得发抖。
“怎么越变越傻了?”陆谦抱着她,把下巴搭在她肩上。
黎溪不乐意地反驳:“你才是……上次你偷偷研究我的口红,把我口红弄了缺口,我都没拆穿你。”
两人半斤八两,在一起变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在他们在一起的第四个月,黎溪跟父母说了他们的事。
父母又一次谈到了年龄问题,一语惊醒梦中人,黎溪才记起自己最初向陆谦撒的那个谎。
原来不是忘记了就不存在。
黎溪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打算跟陆谦坦白,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陆谦无意间看见了她的身份证。
黎溪跟他整整差了十岁。
陆谦没有生气,也没有直接质问她,只是在心里冒出一些其他的想法。
他们如果要分开,有很多理由,但绝不是年龄。
陆谦没有主动提这件事,黎溪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心里担忧自己是不是哪里露馅了,让陆谦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了。
黎溪忐忑不安地来等陆谦下班,说要亲自给陆谦做饭吃。
陆谦当然高兴,带着黎溪回了家。
黎溪买了很多菜,陆谦站在她身后,看她不太熟练地处理鱼鳞,说:“我来吧,怕你伤到手,用来画画的手可是很宝贵的。”
黎溪退到一边,目光滞留在陆谦的手上,心思却飞远了。
那条鱼顺利地蒸上了,黎溪看着炉火晃动,一只手从陆谦腰侧穿过,在背后抱住他。
陆谦的手刚洗过,还带着水珠,他握紧黎溪那只蜷缩的手,问:“累了?”
“没。”黎溪右脸贴在陆谦的背上,陆谦说话时的胸腔震动,都能清楚地让黎溪知道,“就是感觉,我们好像在一起很多年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陆谦问。
黎溪说不知道,但她心里明白自己只是不想说。
这是她最后一点小倔强,在保护着她最后一点自尊。
陆谦转过身,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吻上她的眼睛,说:“以后我们会的。”
黎溪抓着他的手踮脚亲他,越吻越深,把那么多年的不甘都融化了。
“好了……”陆谦的手搭在她腰上,将她稍稍推离自己。
黎溪不愿意地瘪了瘪嘴,缠着陆谦,贴上去继续亲吻他。
两人的身体相贴,将厨房的温度都带热了几分,终于在黎溪喘不过气时,两人停下来了。
黎溪垂着眼睛,眼下的皮肤是一片粉红,她动了动唇:“把火关了吧,我不想吃了。”
“会饿的。”陆谦假装听不懂。
黎溪摇头,伸手要去关,陆谦反手把火关上了,低头贴着她的嘴唇,说:“饿了要怎么办?”
黎溪踮脚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陆谦就笑了。
房间门从里关上,陆谦摸了摸黎溪的脸,嗓音低沉:“天黑了,你再拖下去,想说的话就只能留到明天早上再说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黎溪小声嘀咕。
陆谦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说:“看出来的,你比那些嫌疑人好猜多了。”
“我有一件事骗了你。”黎溪抓住陆谦的手,怕他走,“相亲的时候,我跟你说我二十九岁,是假的。”
“嗯?就这件事吗?”陆谦没有太大的反应。
黎溪紧张地点头,陆谦握紧她的手,说:“我知道了。”
陆谦亲她嘴角,黎溪扭头找着个间隙问:“你为什么不生气?”
陆谦无奈地抬起头,说:“嗯,不生气,原谅你了——但是如果你再不认真,我可能就要生气了。”
黎溪以前就喜欢陆谦,她以为那就是自己全部的喜欢了,但真正跟他在一起后,她才发现,这种喜欢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越来越多。
老黎和沈芝女士对于黎溪的打算无权干涉,但出于对自己女儿的担忧,老黎联系了陆谦。
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效率很高,老黎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陆谦和黎溪原本就有十岁的差距,而陆谦的工作性质有些危险,如果以后出了什么事,对于黎溪的伤害就是不可逆的。
这个问题陆谦之前也想过,他没办法给老黎任何保证,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陆谦沉默了很久,老黎摇摇头,说:“我这个女儿从小就安安静静的,别人以为她没什么主见,其实她老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了,谁劝都不听。”
“我也看得出来,你是因为对她负责任才不愿意给承诺。”老黎舒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松口了,“那你能不能保证,在我离开之后,依旧好好爱我的女儿?”
陆谦毫不犹豫地说:“我保证,爱她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陆谦和老黎这次见面,黎溪并不知情,但父母对于陆谦的态度转变特别明显。
这一年,黎溪和陆谦赶在年前领证了,黎溪搬去和陆谦一起住,在陆谦房间看见了陆谦新给她布置的用来赶稿的桌子。
陆谦家有书房,但陆谦还是选择把桌子放在房间里,因为这样,黎溪熬夜赶稿的时候,陆谦就可以在旁边陪着她。
某天陆谦要去开会,第一次在媳妇面前穿上了警服,黎溪的眼神就一直黏在他身上。
陆谦憋着笑,说:“收敛点,我该出门了。”
“我哪不收敛了?”黎溪站过来帮他整理衣领,又扶着他的肩膀,认真地盯着他。
原来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黎溪第一次见到陆谦的时候,他也是穿的警服。
那年的黎溪是插班生,因为太过安静,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在班上不受待见,也没有朋友。
黎溪回家要经过一条小巷,而那条小巷常是街头混混和坏学生聚集的地方,黎溪每次经过都要压低头快步走。
而那时候的陆谦还是一个小小的民警,在黎溪最绝望的那一刻,带着光出现。
“还好吗?”满身还是少年气的陆谦低身,朝着倒在地下的黎溪伸出手。
黎溪没回应,她看了眼沾在自己手掌上沙石,迟疑地伸出手。
陆谦丝毫不介意,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把她扶起来,说:“手受伤了,跟我去包扎一下吧……这么好看的手,应该是未来艺术家的手,可不能留疤了。”
黎溪收回手,紧张地垂着头,十根手指互相交缠。
“别害怕,我叫陆谦,要我给你看证件吗?”陆谦正要从口袋里将证件拿出来,可黎溪却跑了。
陆谦看着那逐渐跑远的背影,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这年头还有小孩儿怕警察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