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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生死何顾,只换一个你 ...
(一)
颜斐背手身后,面朝大海。海风吹起他的衣袂翻飞。
“可以吃饭了。”素素站在颜斐身后两尺开外的地方,并没有再上前,说完便安静地站着。
颜斐转身微笑,“先吃饭。”
素素淡淡地没太多表情,转身走在前头,却在颜斐覆手在她腰侧的时候,微微一愣,但很快又将这个表情掩去,与他一同去。
颜斐心中一叹,唇边滑过一丝苦笑,转瞬却是笑得勾人。丹凤眼微微一挑,转过素素的肩膀,对她略一侧首,“让我猜猜看今天有什么好菜?嗯……红烧鱼?酿豆腐?笋烧肉?应该还有一个炒青菜。”
素素只是淡笑。
进屋,桌上饭菜早已盛好。两盘菜两碗饭,一个红烧鱼,一个烧豆子。
颜斐看着桌子挑眉,勾唇笑笑,坐下挑了一大块鱼肉夹到素素的碗里,问:“今天我去集市,有什么要我带回来的吗?”
“就柴米油盐的吧。哦,肉也快没有了,所以我今天没烧。你也去买一些回来吧。”
“你就不想要些簪子香囊布料什么的?”
“随你吧。”素素浅浅一笑,只是低头吃饭,连声音也是平直无波的。
如此一句,便绝了颜斐的所有后话。饭后,素素收拾,颜斐乘木筏出海。他们住在岛上,一来一回,需要两天的时间。
素素洗好碗筷,站到海边。这次轮到她背手身后,面朝大海。海风吹起她的发丝,也扬起她的心绪。她每当有想不通的问题的时候,都喜欢看着海水哗啦啦地掀起一层层鳞片,然后在天色一点点灰暗下去中也想不出个中因由来。
她醒在这岛上的时候,眼前唯有颜斐。她很努力地回想,却是一片空白。他说,他们是在一次策马出游时不慎坠入山崖,落入海中,侥幸挽回性命。如若只是意外,为何偏要住在这岛上?他说,他们两家都是富贵人家,跟朝廷也颇有些渊源关系,身上随便一件物件拿去典当,都能让他们衣食无忧。既然家庭如此显赫,为何不曾有人来寻过他们?
她醒来的时候,身上只着单衣,被他抱在怀中。他在她绯红的脸色中,点着她的鼻尖认真地说他是她夫君。她甚至能在他眼中看见那种亮晃晃的光,非是普通夫妻间的惯常神情,却是带了希冀和雀跃。他跟她同房,她尽力地配合,却在最后关头推开了他。他的表情在皎洁的月光中显得有些苦涩,可他仍旧是笑着的。笑着拂过她额际的碎发,给她穿好衣裳盖好被子,翻身下床。自那之后,他一直睡在隔壁,只在她来葵水的日子和头痛发作的时候会睡在她房间的地上。
她抬手揉上太阳穴,却怎么也不如他给她按的舒服。掀唇笑笑,终是放弃。
(二)
颜斐如期归来,笑着对她说:“今晚我们吃烤鸡和卤肉,就剩一个青菜我来烧。”
“今日是什么日子?”
颜斐没答,只留下一句“你就等着吧。”便进屋了。
素素跟着进去,很多话想问,可话到嘴边又都忍了,只把一盆子青菜拿到缸边准备舀水洗菜。
颜斐把她双手一收,拢在掌心里,“你不能碰。”
素素疑惑,被他拉着起来,抱坐到一边。她托腮看他在灶前忙碌,心里暖暖的,唇边不知不觉地就泛起了笑意。
吃饭的时候,颜斐边给她夹菜边说他这次出去遇上的各种趣事。
素素静静地听着。她没有抬头,只在他停下来的时候,缓缓地夹了一小撮米饭放进嘴里,问:“那我们住到镇上好吗?”话一出来,她知道许多东西便会就像江水冲破堤岸那样,汹涌而来。而比她脑子里盘旋许久的问题更快一步汹涌而来的,是她的葵水……连她自己都忘了,他却记着。那一小撮米饭和筷子还含在嘴里,她抬头看他,心里莫名就发酸犯堵。他待她如此的好,她却准备好了对他来一番质问,在他说不之后。
颜斐拿筷子的手一顿,卤肉的汁水滴在木桌上,深褐色的一点。“好啊,过两日我们就启程。”
素素没想到他会同意得如此迅速,愣了愣,夹了块卤肉想递给他,最终却还是放到了自己碗里。
晚上月光很好,透过窗户落在床上,一片银色。外面哗啦哗啦一声声的海浪叠叠而至。
素素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是肚子疼还是头疼?”颜斐的声音传过来,接着他便已经翻身坐到了她的床边,掌心覆上了她的小腹。
素素很佩服他的手永远都是热热的,就算浸在冰水里,拿出来不消半刻钟,又暖和了。她坐了起来,“我只是睡不着。”
颜斐把她转了个身背对自己,四指覆上她的额头,拇指落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着,“是因为要回去吗?”
素素舒服地闭上眼睛,“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你以前。”颜斐也闭上了眼睛,嘴角有浅浅的笑花,“你以前对我不理不睬的,可坏了。”
温柔的月色和缓慢的海浪抚慰着素素的神经。她肩膀一动笑出来,“那你怎么还要娶我?”
颜斐停了动作,从后把她深深地抱住,下颚抵在她的发上,微微一笑,眼中有耀目繁星,盖过凉白月色。“谁让你是我素素呢。”
素素不知是被夜色催化,还是被他的话融化,第一次依进他的怀里,双手握住他的双掌,浅笑着道:“口甜舌滑。”
(三)
院子很大,厨子丫鬟仆人众多,的确是富贵显赫之家。院中一颗大树,高约五六丈,素素后来才得知是颜斐专门从岛上运回来的兰考泡桐。
安静了不过数日,这晚素素刚入睡一会,便被打斗的声音吵醒。她披了衣服坐起来,窗外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她紧紧抓着襟口,微微发颤。
颜斐推门进来。素素立刻掀起床幔下床,仓促间却被绊了一下,被颜斐抱住了。
“别怕,我在。只是一些盗贼。”颜斐盯着窗外淡淡地说。
素素缩在他的怀里,问:“是我们太招摇了么?”
打斗越来越激烈,并似有撑不下去的趋势。颜斐皱眉,顺着她的背说:“我们上马车吧,钱财乃身外物。”
虽然这屋子里尚算安静,但外面的情形,任谁都知道绝不会是三五个小毛贼的所为。素素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会有事吗?”
“不会的。”颜斐已经抱着她跃出了窗外,快快上了一架马车,“你睡一觉,明早就到了。”
“去哪?”
“这边招贼,换个地方。”
颜斐轻描淡写的,可素素又如何能再睡得着。马车里没有点灯,两旁小小的窗户都用厚厚的墨色布料遮住,连月光也透不进来。狭小的空间里一片黑暗,素素只有紧紧的,紧紧的抱住颜斐,让他的心跳声盖过踢踏的马蹄声。
颜斐抱着她,在这个晚上难得地掀唇温柔一笑。
重新换了个宅子,但布置丝毫不比之前的差,丫鬟仆人厨子一个不少,侍卫更是多了一半。但不过半月,又招贼了。又再换了个地方,但同样的事情还是再次发生,而且这次连侍卫都没有带上,他是直接带着她骑马出逃的。一而再,再而三,怎么能有这样巧的事情。他们的坠崖根本就不是意外,所以现在他们一回城,那些人又追杀过来了。素素抬头,月光下他俊美无铸,凝重的脸色让她更觉心慌。
颜斐借住在城郊一老农家里。
素素拉住他的双手,“我们,回岛上吧?”
颜斐反手拢着她的双掌,低头亲了亲,“现在回不去了。”
他们便在这农户家里住了下来。颜斐甚至为她专门又种上了那棵兰考泡桐,他说她喜欢这花。对,她是喜欢,那是因为这花开满了岛上每一个角落,那是她空白记忆力最熟悉的东西,她害怕陌生。可颜斐几乎不在,偶尔回来一天半日,给老夫妇许多银两,给素素许多衣裙簪子。这样倒平静下来,再没招过贼。或许,那些人的目标只是颜斐,素素想。
这夜月色皎洁,兰考泡桐的影子斑驳在窗前,婆娑摇曳。
窗外突然一个黑影闪过,下一刻那人便已经进了屋内,双手迅速地捂住素素的唇。
如此快,从坠崖到现在,还不及三月,她是注定要活不下去了么。
“娘娘,是我,离忧!娘娘不记得了?离忧还是娘娘赐给属下的名字。”
(四)
这次颜斐回来,除了许多衣服首饰,最特别的,当数一个香囊。颜斐亲手给素素系在腰间,笑着拂拂她的鬓发,“这香气能安抚心神,对你的头痛能有一定的缓解。”
素素茫然地看着他。好看的眉目,直挺的鼻子,一切都那么完美,完美得甚至有些过分。可那夜却有人对她说,这不是她的夫君,而是他的仇人。孰真孰假,她分辨不出来。
“怎么?头痛又犯了?”颜斐把她到床上,拔下她的发簪,双手穿进她的发里,轻柔地按着。
正值午后,外面太阳猛,平常吱喳叫的鸟儿都去休息了,影子也只有一个点。眼前明晃晃的光,耳边却是静谧的。他按摩的手法与力道都很好,香囊的香气浓郁,让素素有些昏昏欲睡。
素素做了个梦,梦见她和颜斐又重回到原来的小岛上。他捕鱼她浣衣。后来她觉得浣衣无趣,而他的捕鱼又太有趣,让他带上她。可她刚一上木筏,鱼还没上吊,人就先掉水里了。双手扑腾着打水,却只让她沉得更快,想喊,张嘴却只被咕嘟咕嘟地灌进海水。
“怎么了?”颜斐握住她挥舞的双手,抱她入怀,“做噩梦了吗?”
素素一个惊醒,睁眼看见近在咫尺的俊颜,眉心深折,眼里满满的担忧流泻,当中还装着两个惊惶的自己。她微微一愣,还是缓缓地靠进了他的怀里。
颜斐把她抱得紧紧的,有种突如其来的惊慌后的安心和狂喜。“没事的,我在,我在。”
他的心跳隔着衣料传进她的耳里,“咚,咚,咚。”一下一下,很重,素素却在他的心跳声中渐渐安静下来。“你每日去忙些什么事情,何时才好?”
颜斐亲着她的鬓角,“快了。”
这晚素素正要入睡,却看见有人低首跪在了床前。
“娘娘是不信属下的话吗?”
是上次的黑衣人,素素披上衣服坐起来,已经没了第一次的恐惧,因为她知道他不会伤她。
“娘娘若是不信,下月十五,属下可带娘娘进宫一趟,到时候娘娘亲自问皇上。”
素素坐上轿子的时候在想一个问题,就是她是相信这个人,还是在怀疑颜斐。一路顺畅,想必离忧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又或者如他所说,自己本就是那位娘娘。
(五)
宫中处处奢华,素素抚着桌沿,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更不可能有记忆翻滚。她打开一个匣子,里面全是画轴。挑出一卷打开,错手跌落,再打开,还是那样如出一辙的笑,画里有她,还有另外一位男子。
细碎零散的记忆纷沓而至,却只有明媚的笑颜和张扬的笑声,怎么也连不成一个片段。头又开始痛了,针扎一般。素素扶着脑袋滑坐到地上。
门突然被人推开,进来的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后面还跟着离忧。
“弟妹!”
男子过去把她扶起,素素瑟缩了下。
“不认得三哥了?”
离忧看着落了一地的画卷,沉默着越过男子过去把它们一一收拾好,“娘娘,这便是当今皇上。”
男子挥挥手,离忧先下去了。男子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弟妹现在是跟六弟在一起吗?”他看沉默的素素一眼,又说:“听说弟妹失去记忆了?”
素素的头又开始疼起来。她用手支额,死死地撑着。
“这些画卷画的都是当年弟妹和十二弟一起的时候,看到这些,弟妹可曾想起些什么?”
素素脑里漆黑一片,可画卷上的笑颜却清晰地现出来,唯有那个温暖的笑容。
“弟妹莫不就住在宫里吧,让御医好好诊诊,或许不久便能记起来。”
素素坐到了地上,头靠着的是那个装画卷的匣子。她努力平复眉心的折痕,说:“离忧是你的人?”
“离忧是十二弟的贴身侍卫,十二弟离世后,他只听你的调遣。”
颜衢的话合离忧的话并无二样,只是他没有说颜斐是她的仇人,并且让她劝颜斐回宫。素素最后还是坚持回去。她远远就看见院中那颗高大的兰考泡桐,繁花簇锦,那么美好,可她的心却纷繁杂乱。
素素头疼得厉害,但闻着香囊的香气却很快就睡下了。梦里很是安稳,像是一直有人轻轻地抱着自己。第二日起来,她便看见坐于桌前等她一起吃早饭的颜斐,丹凤眼在他的笑里煞是好看。
“我特地给你带了你爱吃的凤丝卷。”
“你……你今日怎么回来了?”
颜斐笑得更好看了,唇角轻轻一勾,眼尾眉梢染上的笑意就带着无限风情,“不想我这么快回来么?可我想你呀。”
素素低头系香囊,“我只是意外。”
“事情比较顺利。”颜斐看着她的动作,问:“你晚上是把香囊解下来的?”
“嗯。这香囊也不知道是什么奇香妙药,我每每头疼或是不能入睡,一闻这味道就好了。所以夜里我都把它放在枕边。”
颜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的狼狈。他走到她身后,覆手在她额前,拇指微微施力。
“我以前有这毛病吗?”
平平淡淡的一句,却让颜斐慌了,指端有轻微的颤抖,很快掩饰下去,“没有,许是坠崖惊吓太大落了毛病。”
颜斐依旧不在,素素继续跟着老夫妇两人生活,偶尔能想起一个画面,都是她和颜甄在一起,鸟语花香或是策马奔腾,都少不了他们甜蜜的笑。可无论忆起多少个画面,都是零散而孤单的,永远串不成一段记忆。但她明白,以前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是颜甄,而非颜斐。
(六)
这日颜斐回来,吃过午饭后没走反而在房中喝起了酒。
素素压着他的手腕,“你喝得有些多了。”
颜斐弯唇一笑,迷离的眸子半眯,斜挑的丹凤眼眼角里尽是风情,他伸手把她一揽抱坐在自己腿上,“素素陪我喝不?”
素素动了动,却被他揽得更紧。她转脸看他,颧骨以至眼尾,都添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眼睛里氤氲着浓烈的色彩。这不是她一直以来所熟知的他。
颜斐把杯子凑在她的唇边,没有强求,又自己饮尽,然后贴额在她颈侧,“素素,我只求一样东西,你能答应我吗?”
素素眨了下眼,能感觉到脖子上,他长长的睫毛也缓缓地扫了一下。她拿过他新举起的举杯,换了茶水递上,“还是喝茶吧。酒多伤身。”
颜斐没有接那杯子,而是就着她的手腕凑过去喝了。“素素,你别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他是真的醉了,这样乞求的话如今就说出来了。素素回想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头却突然疼了起来,像是有人拿着大斧子把她的脑袋劈成两半。就这几月的事情,她竟然也觉得模糊起来。
“怎么?又头疼了?”颜斐却突然酒醒了一般,把她抱到一边的榻上,拔下钗环簪髻,覆手于她的穴上。
一股暖意从他的指下窜进皮肤,游走各处。素素愣愣地转身看他,“你会武?”
颜斐亦是一愣,随即便覆上笑,继续给她按着穴位,“如果我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又如何能坠崖落海后还能救上你我?”
“可是从前你从不曾给我输过内力。”
“不是习武之人,还是不要过多吸收别人内力为好。因为你还不懂控制,所以以前我都没给你输过。”
“那你今日又为何给我输?”
颜斐一笑,双掌扶着她的脸轻轻转回去,“今天我不是酒喝多了,都晕了么。就看见你头疼,都忘事了。没事,输得不多。”他亲上她的发顶,“不会走火入魔。”
素素愣愣的,心里更乱。他对她极好,也是她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但却是她可以相信的人吗?但不信他,是要信颜衢和离忧的话吗?争夺皇位,血雨腥风,一切都可以成为计谋的一部分。
颜斐揽着她一起倒在床上,阳光穿过兰考泡桐的枝叶,斑驳地洒在两人的脸上。他看着她,眼睛笑得如月牙弯弯,“不过你就算走火入魔了,也还是我的素素。”
(七)
颜斐带着素素,辞别老夫妇,再搬新居。
素素害怕变迁,对她来说最熟悉的只有兰考泡桐和颜斐了。可她已经无力再问因由,太多的事情,像一个个无底的黑洞,把她吸进去。
这日素素正在院前收集着新鲜掉落的兰考泡桐花,两个仆人拿着用具经过给她作了礼走远,细碎的对话声才又飘飘传过来。
“我明日便请辞回去了,现在战火已经燃及永州了,说不准哪天就打到这来了。”
“真的?但要真是打起仗来,躲哪都一样。”
“反正我要回去看我老婆。”
“你还有老婆,我回去干什么,老娘都走了三年了。”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听不见。
素素捏着花冠,呆呆地坐在树下。她第一个反应便是,那人必定是颜斐。但想了再想,又觉得与种种情况不合。他最近并不出门,不是练字便是翻书,一派悠闲。只是……她沐浴,他坐屏风外书信。她睡觉,他与她同床。她每每半夜里醒来,还是泾渭分明,早上睁眼,她便到了他的怀里,无一例外。
素素微一转脸,看向大开的窗户,却正正对上颜斐含笑的眼神,似乎他刚才不是在练字,而是一直在看她拾花。
“素素。进来。”颜斐朝她招手,含笑的丹凤眼满是勾人的风情。
素素进去,厚厚一叠的上好宣纸,中间只有一个字,“素。”她突然就觉得有些热,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颜斐抿唇一笑,拿起银耳羹舀了一勺放在她的唇边,“先吃一勺。”
冰凉的勺子和银耳碰在唇边,素素更觉得脸上发烫。“我自己吃吧。”
颜斐手举高,轻而易举地躲开,“不行。”接着在她古怪的表情中,把碗拿下来,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吃,“就当是我今日的奖励,可好?”
素素无奈弯唇笑了笑,没问是何奖励,终是吃完,然后提笔,久久不落。
“想写什么?”
素素蘸墨,终于写下一字,“忘。”
颜斐眉目不动,只是笑已敛去,看着那字不发一言。
素素放下笔,主动地环上他的腰,枕着他的胸膛,心跳声“咚咚咚”地冲击着她的话,“你最近是在招兵买马吗?”
颜斐拥着她,平平地问了一句:“来以前的事,你都记起了?”
“没有。”
“好。没有。”颜斐扶着她的肩看了半晌,然后淬不及防地低头亲下来。
素素躲不开,只得硬生生地承受着。在她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咬了他一口。
“不是说没记起来吗?”颜斐放开她,吐了口血水,把她摁倒在桌上亲她的锁骨。
“不要。不要……让我恨你……”
戛然而止。
狼毫、笔架,纸墨、砚台全被扫落地上。
颜斐终于拂袖而去。
一切又都重新安静下来。
人非草木,这几月的相处,点滴在心,她又怎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还没准备好。当他把她摁在桌上的时候,素素竟然恍惚间看见了记忆里那张熟悉的面孔——颜甄。
素素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一个人吃的晚饭,一个人安静沐浴,就连她躺到床上放下床幔,颜斐也没有回来。她在黑暗中闭上眼睛,香囊的香气幽幽,却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八)
素素拿着药包看着汤羹出神。
昨夜离忧再次潜入府中,带着血腥味,他后背及胸口皆有深深的伤口。外面是嘲杂的捉拿窃贼的声音。房内只有离忧“扑通”一声跪下的声音。她心脏一阵紧缩,最终还是守住了门口,对侍卫谎称没有。一阵沉寂之后,离忧开口。他不再提及颜甄,而是用天下苍生的名义,求她杀了颜斐。
“你是被颜衢利用了,你知不知道?”
“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只是我们目的的背后都是指向同一人。”
素素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离忧抬头,昏暗中一双眼睛亮得骇人,“杀了颜斐替先帝报仇。”
“你为什么自己不去杀他,叫我杀。我记不起从前,想不出杀他的理由。”
“属下没用!我杀不了他……”
素素定定地看着手上小小的药包,轻轻地把它打开,撒在汤羹上,然后拔下簪子慢慢地把它搅匀。
“一早便给我准备了汤羹?”
颜斐微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素素并没有回头,只是定定地看着那碗汤羹出神。
颜斐走过来拿起瓷碗,凑在鼻端闻了下,“鸡蓉玉米羹?”
素素抬眼,他俊美的眉目一如往常,唇角还隐有笑意。什么是天下,天下就是用无数的性命换取一个人高高在上。她真的要为了天下苍生而杀他?那她呢,抛却颜斐待她的种种好,能换来什么?不过是先帝遗妃这样一个名号,还有四面冰冷的宫墙。颜甄纵然待她再好,也是从前她丢却的记忆。他的脸庞又浮现出来,却是遥远又模糊,虚虚的一个光影,与院中那棵兰考泡桐一样,都只是颜斐身后的一个背景。
安静的早晨,再怎么等都还是沉默。颜斐看着她揣在手中的油纸一角,笑了一声打破沉默,“素素。并不是我要争,是他们逼得我无路可走。只要还对我笑,我就该想法子让他们不打扰到你我。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胜者为王。”颜斐微微掀唇一笑,将碗里的汤羹喝光,“昨夜我想了很久。我们都算死过一次的人了,可命不该绝又活过来。从前世到今生我都等过来了,我又有什么不可等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天涯海角,逃亡奔波,都比你恨我的好。总有一日,我可以等到你真真正正地属于我,爱上我。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终究等不到。”
素素一下子抬头,桌上的瓷碗已经空了。熟悉的恐惧再次蔓上来。她还想着等他抱她坐他腿上,让她喂他,那个时候她会如何。她会蹙眉,然后他会以为她头痛,给她按摩,汤羹的事不了了之。还是她会直接靠进他的怀里,说那汤羹凉了,让人再换一碗?可是等不到她来抉择,颜斐已经把汤羹喝光。
颜斐上前两步,把她抱在了怀里。
素素踮起脚紧紧地攀着他的脖子。脸贴在他颈侧的皮肤上,大动脉汩汩流动的频率颤着她的肌肤,她越发觉得自己冰冷。他气息平稳。她觉得,自己刚才加的,不过是给汤羹加盐调味。
颜斐在她额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素素感觉到额上湿嗒嗒的,用手一抹,却看见指尖鲜红的颜色。
(九)
“你终究还是要杀我。”颜斐浅笑,可是连最后自嘲的潇洒他都没有留住,血不住地从嘴角溢出来,唯有狼狈。“我一直等,等你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是一个不舍的眼神,或者一个犹豫的表情,都可以。可是我什么也没等到。”
素素张唇想叫,却被四面八方涌动的恐惧肆意地往喉里钻。他原来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头疼,被斧子一下下狠劈下来的感觉。他自诩为遂了她意,可他又知何是她本意!她捧着脑袋蹲下去,她只想有人陪着自己疼着自己,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颜斐把她抱到旁边的榻上,一手环着她,一手覆上她的后脑。
素素觉得有些东西正在抽离自己的身体,又有些东西拼命地挤进来。头很疼。喉咙和眼睛都是干涩的,无声无泪,独剩痛楚。当他的手终于离开,所有的事情都清晰地浮起来。
颜甄才是她的夫君,才是真正的太子继位。在一次对外战役中,颜斐请求皇上御驾亲征以强士气。颜甄无奈同意,却在出城不远的路上遭袭击身亡。颜斐占了皇位,更占有了她。趁着战乱,她单人单骑出城,却不曾想颜斐也追了出来。两人再遭敌军,敌众我寡,任颜斐武艺再高强,也难逃生天。她的白马被刺中发怒狂奔,人和马一起跌落悬崖。颜斐纵身跳落抓住了她,却抓不住跌势。
记忆的最后,风把两人的发丝缠在一块,颜斐笑着对她说:“素素,我们结发了。”之后便是刺骨的冰冷和无尽的黑暗。
颜斐把银针逼出来,已经耗尽他最后的元气。他倚靠在一边,嘘气道:“你去东面厢房的柜子里把那个降红匣子取过来。”
素素转身看他,嘴角有残余的血迹,丹凤眼里已没了往日的神采。她看着他,觉得心脏痉挛得抽疼,渐渐就崩塌了,这崩掉一块,那也崩掉一块,最终什么也不剩下。曾经那么刻骨的恨意,现在只有恐惧,无边无际黑暗的恐惧,洪荒原野,独剩她一人的恐惧。
他与她从小岛到这宅子,不过数月,却是最最鲜活的一段记忆。他给她梳发画眉,他给她按摩喂羹汤,他说他们结发了,他说他是她夫君,他说他还是等不到,他说她还是要杀他!她没有要想要杀他,她只是心里很乱,她要找一个出口,她不知道要如何走下去。
“去取吧,我帮你把银针取出,便不可能再遏制毒性了。”颜斐一再地微笑,鲜血顺势而下,“这次你会成功的。”
从前她也下过一次毒,但毒被他逼出来了。这回她再下一次毒,但他把封压她记忆的银针逼出来了。这次你会成功的。这话就像狠狠的一鞭,素素再无力支撑,直直地跪了下去。她用袖子擦去他唇边的血迹,“既然你封了我的记忆,又何必再让我记起来?既然你决定了我们往后的路,又何必要一个人先走?那些如果不是解药,我拿过来又有何用?”
“那些是解药……”颜斐气若游丝地说,微微睁眼,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他是否该欣慰,了无牵挂,他终于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素素,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十)
那个降红匣子里的小药丸终究没能救回颜斐,因为,那本就不是他的解药。
素素捧着匣子回去的时候,颜斐已经没了气息。旁边有他扯下的一大截袖子,用血而书。那丸子其实是她的解药。银针逼出后,还需摒弃香囊,连服这药丸半月,方可彻底治愈头疼。
窗外高大的兰考泡桐静静矗立,花开满树,累累坠坠,惨白颜色。
素素亲自给他清理身体,梳发带冠,又为他亲自绣了一个香囊,里面装上他要她摒弃的草药。
七日后下葬。下葬那日素素又再听到下人们在絮絮地讨论战事。
“你说怪不怪。永州那场仗,还没打呢,那边就突然撤兵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老爷死后的第二天!”
“这么巧。”
“就是啊。”
……
素素把香囊放在他脸旁,又在他身上撒了一捧兰考泡桐花。去奈何桥喝孟婆汤的路上,希望这个香囊里的草药还有药效,别再记着了。棺木缓缓合上,她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香囊,里面装的是那十五颗药丸子的粉末。“砰”的一声,棺木终于合上,切断了她所有视线……
本来是连续剧的,现在只能做成小电影了。
长篇已基本无望,只产下一短篇,接颜斐的结局,短小精悍,不影响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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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生死何顾,只换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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