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将军》酥葳

5、锁门

　　“是我不好，一时失手，差点推倒如熙姑娘。”谢印语速很快，惜字如金。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她虽然身材高挑，放在男人中间也算不上太矮，但声音却是女人的，所以这十年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每说一句话都要刻意压低嗓音，加快语速，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征西军的人一开始都叫她小哑巴，后来成了都统、将军，才渐渐没人这么叫了。但始终给人留下了不爱说话，为人冷酷的印象。

　　“掌柜的，你看她那样子，你要打她给如熙出气！不然我不依……”如熙的泪水根本不要钱。

　　夏桃娘淡淡一笑，这个如熙虽然任性，脾气不好，但很知道男人喜欢什么，知道怎么把他们口袋里的银子变成自己口袋里的，可不只是摇钱树，她相熟那些贵公子也是三色坊能安安稳稳不受人觊觎的保证，夏桃娘拍着如熙后背，道：“好好好，一定重罚谢印给你出气。”

　　“掌柜的你不知道，刚刚都吓死我了，我……”如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差点就毁容了。”

　　“你那么漂亮，怎么能毁容呢？这样吧，我那支玉兰花金钗给你了，晚上给你送去。”夏桃娘道。

　　“真的！”如熙喜的两眼放光，那金钗不是俗物，她看中很久了，但一直没好意思开口要。

　　“真的，我还骗你不成？”夏桃娘终于找了个机会把如熙从自己怀里拉出来，“那，谢印身上还有伤，就不打了吧？”

　　如熙也并非定要揪着谢印不放，眼下掌柜的又是哄又是给东西的，也就顾不得什么谢印了。

　　“掌柜的这么疼她，莫不是看上了？”如熙擦了眼泪，说，“就算是看上了她 ，掌柜的你也得最喜欢我，不然我不依的！不打可以，掌柜的回房后可得好好教训一番，人家睡的正香呢，就被吵醒了。”

　　夏桃娘答应着推如熙上楼，叫众人赶紧散了回去睡觉，一会儿坊里就要开张了。

　　等大家散差不多了，才去看一直垂首站在旁边的谢印，她只想说一声回屋睡觉，可是也不知怎么手就牵上了人家的手，谢印的手真是粗糙，还冷的可怕。

　　就算是她也会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吧？

　　“跟我回屋。”夏桃娘道。

　　房间内，淡淡香气扑鼻。

　　夏桃娘坐在桌边椅子上，谢印就站在她身旁，她左挪一挪，右扭一扭，又欣喜又不自在。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一场随时会醒的梦……一切都可以重来，她是不是可以补偿谢印良多？至少让她好好度过这几年，夏桃娘知道，谢印是天上的鹰，迟早要飞的，这一次她只愿能够随着她飞。

　　但也不能立刻对谢印太放任，万一被看出什么或者谢印以为她图谋不轨就遭了，嗯？她似乎本就图谋不轨。

　　现在的谢印只怕还想着随时带着两个孩子逃跑，怎么也得把人留下才是。

　　“谢印，你是军爷送来的官奴，我不能让你跑了，”夏桃娘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

　　“是。”

　　似乎感受到夏桃娘的变化，谢印挺直了脊背。

　　“以后你白天在坊里干活，活做完了我会把你锁在房间里，直至第二天早起。”夏桃娘道。

　　“是。”

　　“那两个孩子我会安排好，你不必忧心。”

　　“多谢掌柜的。”谢印点头。

　　夏桃娘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道，“我让厨房把早饭送来，你随我一起吧。”

　　看着谢印吃饭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夏桃娘想着，吩咐人送了四碗粥八个肉包子。

　　“你吃吧，”她自己也不动筷，就看着谢印道，“我吃的慢，你不必管我。”

　　谢印吃了四个包子，见自己已经吃了这么多掌柜的还只是在喝粥，恋恋不舍的缩回了手。最主要的是，掌柜的一直盯着她看！

　　“吃吧，我不饿，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咱们三色坊里除非犯错挨罚，不然，管饱。”夏桃娘把脸埋进碗里，眼睛一直在偷偷看向谢印，她自信掩藏的极好对方绝不可能知道。

　　她把谢印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又怎么能没注意到她其实还没吃饱。看着她，夏桃娘忽然觉得有一种暖意把自己包围，她吃的香自己也跟着饱了，一刻钟后，谢印居然真的吃了八个包子！平时坊里的姑娘们为了保持身段才只吃一个呀！

　　可是谢印又不胖，身材匀称又结实。

　　早饭后，夏桃娘带谢印看了她的房间，谢印的屋子正好是主楼和后院那排低矮房屋的交汇处的最边上一间，是以跟夏桃娘的房门只隔了最多五步，是夏桃娘特意安排的。

　　这屋子不大，里面有个木床，木床对面是衣柜，靠窗有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再无他物。因为常年无人居住，积了厚厚的灰尘。

　　“今日你不必做别的，就把自己屋子打扫干净，缺什么来找我要。”夏桃娘道。

　　谢印答应后，她就去看三色坊的账本，她，也已经离开三色坊很多年了，忽然回来，确实已经记不得这个时候许多具体事宜，只是知道这几年是她赚得最多的。

　　晚一点的时候二等三等的姑娘们开始练习歌舞，又请了先生写词作曲，送菜送肉的伙计来结上个月的钱，一伙儿西域行商来卖一种蓝色宝石首饰……

　　到了下午客人陆续上门，加上鼓乐声，三色坊里十分嘈杂，夏桃娘却在其中如鱼得水。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她曾经无时无刻不恨着这里，可是当楚王大军铁蹄踏过，她发现，离了三色坊，她一无所有。

　　不，不是一无所有，后来有一个女子，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回来接她……想到此，夏桃娘嘴角上扬，曾经那种夜夜缠绕她的彻骨的孤寂感，这次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她盘算着怎么才能多赚些钱，前世她虽然吃喝不愁，可也不过是个小掌柜，楚王大军打来，根本不够这天下大势一个浪头，夏桃娘想到三色坊被抢被烧后连自己也被卖继而沦为乞丐后的那些日子就吓得浑身发抖，那时她为了半个馒头就在街头任几个男人……她满肚子的诗书礼乐那时候都成了她悲惨的源头，这一世绝不能再重复那样的悲剧。

　　夏桃娘甚至没注意到指甲已经深陷掌心肉中。

　　再说谢印跟随楚王大军走后听说军中并不富裕，为了在百姓心中留下英主的名声向来都是饿着肚子打仗的，那时谢印定是又受了许多苦。

　　如果自己能赚到足够的钱，哪怕只是多给她几百几千两，也能让她好过一些吧？以前以为三千多两很多，可是拿到军中就显得微不足道起来。夏桃娘愁啊愁简直愁白了头也不知该怎么办，这一想就到了晚上。

　　天将黑谢印来找她。

　　“掌柜的，我……”

　　“怎么了？”

　　“我今天的事做完了。”

　　“哦。”夏桃娘还沉浸在自己的设想里，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你说过，晚上干完活会把我锁在房间。”

　　夏桃娘想起自己的话，原本面无表情的她忽然一点点绽开笑容，她想伸手去拍拍谢印的肩或者摸摸她的脸，最终还是忍住了。

　　现在，她们还不够熟。

　　一般人遇见这种事，掌柜的没看见，自然乐的多逍遥一会儿，但谢印不会，她答应了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答应干完活就锁门，那她一定会在干完活的第一时间来找自己。

　　谢印身上的衣服略有些脏了，显然打扫一间久无人居住的房间也并非十分容易，且她在大堂里面对那些男人显得有些不自在，已经有人认出她开始窃窃私语。

　　“对，我们走。”夏桃娘把谢印带走。

　　谢印的屋子……干净了不少，被褥已经铺好了，除此之外与早晨并无任何差别，柜子里空空如也，连根蜡烛都没有。

　　谢印沉默的进了屋子，夏桃娘没有跟进去，她拿了一把大锁锁住了门，忽然想到了什么，也忘了自己发家致富的计划，回屋里打开自己的柜子翻找起来。

　　一会儿，谢印的房间门又被打开，夏桃娘手里拿了蜡烛、烛台和一个铜盆。

　　“没点光亮怎么行，这个盆是新的，可以洗脸洗头，你拿着。”

　　“是。”

　　很快，谢印的门又被打开，夏桃娘拿着另一床褥子，“天气还冷，加个褥子暖和点。”

　　“谢掌柜的。”

　　一刻钟后，谢印的房门又开了，“这几件衣服我看适合你，你先穿着，一会儿我帮你量量尺寸，让裁缝按着不同季节给你做几套。”

　　夏桃娘不由分说在谢印身上左右量了起来，半晌才量完。

　　“我……”

　　又一刻钟，夏桃娘手里拿了水壶水杯和一个暖炉，一些碳，看起来挺沉的，她拿着有些吃力。

　　“幸亏我想起来了，你看你连这些必要的东西都忘了，这一夜出不去渴了怎么办？”夏桃娘放下东西走了。

　　半个时辰后，坊里供给姑娘们的夜宵好了，有七八样小点心，夏桃娘想起晚饭时她忘了嘱咐厨房多给谢印备一些，也不知她吃没吃饱，谢印儿时挨过饿，最怕吃不饱，赶紧捡了满满一大盒给谢印拿去。

　　“姑娘们睡得晚，每晚都有宵夜，以后你若是没睡我就给你送来些。我听说你晚饭没吃多少，这会儿饿了吧？”夏桃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多、多谢掌柜的。”

　　夏桃娘在谢印满是不解的目光里出来，熟练的锁了门，警告自己一定不能再去了，谢印明显已经困了，且今日都送完了，明日送什么呢？

　　半个时辰后，夏桃娘又送去了几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