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好学生 ...
-
许是早上起得迟，吃了午饭，罗正伟一点困意都没有。
竖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那孩子娇生惯养的劲儿，见了自己的画被抹成那样，指定又要掉金豆子。他还不得去哄？
午后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他打开书包，打算多少写点什么。再开学就是初三了，家里人对他没什么期望，高中要是考不上什么像样的学校就去职高。
本来不困的，可写完数学开始写英语的时候，那些曲里拐弯爬虫一样的字母就晃得人直打哈欠。罗正伟强忍着困意，脑袋却忍不住开启了钓鱼模式。
院门响的时候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是自家的院门。和他想要听到的呼唤不同，传来的“哥哥”是奶声奶气的腔调。
他随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口水，没出屋就被一个光头小矮子撞了满怀。
这是叔叔家的小孩，奶奶在他家帮带着，偶尔回爷爷家玩几天。叔叔在派出所上班，这孩子就跟个野孩子似的，特皮实，撞过来的力气差点把罗正伟顶一跟头。
阿则又长个了啊？罗正伟突然就有点嫌弃这个有半份血缘关系的堂弟，其实没怎么长个，纯长肉了。
哥哥陪我玩。小男孩的鼻涕挂在脸上，罗正伟赶忙扯了条卷纸给他擦了。
别弄我身上啊，他瞪着眼吓唬道。
哥哥抱我。小男孩还是箍扭着往他身上蹭，给我玩小汽车。
罗正伟百无聊赖陪孩子在院子里拉着汽车转了几圈，又看他把一盒积木撒地满地都是。明年就该上小学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太会写，孩子爸妈不用说，都是甩手掌柜。
胡同口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隔壁总算有了动静。听起来是两个大人进了屋，却不是闫严的爸妈。他竖起耳朵听着，闫爷爷的声音很低，却很急，像是在争辩什么。倒是没听见他等了大半天的人。
好容易安静下来，从敞开的院门探进来半个身子。罗正伟假装没看见，还是推着地上那辆小车，一下跑出去几米远，把孩子逗得咯咯直乐。
罗，正伟，哥哥。闫严拎着一个大果篮。没找到门铃，院门大敞着，敲门好像也没必要。
哎，罗正伟故意慢悠悠站起来，哑巴变磕巴了？进来，拿什么好东西来了？
荔枝。闫严把果篮举到他面前，我妈妈给买的。
闫严看着那个小男孩抱住罗正伟的腿，问，这是谁啊？
罗正伟摸了一把罗一则的脑袋，那动作很是亲昵。
这是隔壁的小哥哥，叫哥哥。
小男孩有点认生，把脸贴在罗正伟的腿上不作声。罗正伟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人给你拿好吃的了，快说谢谢哥哥，要不一会儿洗了剥好了皮可不给你吃啊。
被荔枝吸引的小孩子马上乖巧地对闫严鞠了一躬，谢谢哥哥。
闫严身边从没别的孩子，更别提这个年龄的小孩，他有些局促。罗正伟却丢下他们两个人去了厨房，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
你几岁了？闫严问。他觉得这个小孩和罗正伟长得并不太像，鼻子和嘴巴看起来有些相似，而眼睛却完全比不上罗正伟那般深邃和明亮。
他伸出手掌，嘟囔了句，五岁了。
他的手因为抓了玩具，又在地上摸过土，沾了不少灰。罗正伟从厨房出来，端着一个洗菜的盆子，还拿了两个小瓷碗。
一则，过来洗手。他把盆子放在院里的水龙头下，蹲下来先是把荔枝拆成一粒一粒扔进盆里，然后抓住弟弟的手在水下冲着。
哈哈，小孩子被他弹到鼻尖的水珠逗乐了，也动手撩起水玩。
罗正伟把他的手在自己裤子上擦干，又抬头叫站在那里的人。
过来洗手。
闫严走过去蹲下，把手伸到在水流下搓着荔枝的，罗正伟的手里。
啧。
罗正伟愣了一下，自己不会洗手啊？
闫严没说话，只晃了晃手腕。
这是跟五岁的小孩争宠呢？罗正伟想归想，手里早丢下荔枝，熟练地抹了肥皂，细细地揉搓着那双柔软的，会画画的手。他梦里的手，在他手中。
哈……
闫严看着他，浅浅地笑了一下，罗正伟也像刚才逗自己的弟弟那样，在他鼻尖抹了一滴泡沫。
另一边的一则等不及罗正伟给他剥荔枝，早拿着筐子里洗好的啃起来了。
里面的核不能吃。闫严看着他叮嘱道。
人在吃方面比你皮实多了，罗正伟站起来，等着，去给你拿个毛巾擦手。
这是在笑他昨天狼狈的样子么？闫严抓住他的衣摆，直接在他腰上抹了两下手，正好挠到了罗正伟最怕痒的地方。
揍你啊。罗正伟嘴里说着最狠的话，脸上却笑开了花，今天又不讲究了？
他抽了个板凳坐下开始剥荔枝，随口问道，你昨儿画的画被前排胡同里几个狗崽子糟践了，看到没。
闫严点了点头，目光只盯着他剥荔枝的手，也伸手抓了两个打算自己剥。
罗正伟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皱着眉呵斥道，撂下，皮扎得慌。
闫严是觉得手疼，只好等着吃，看罗一则在一旁自己吐着荔枝核玩，这亲哥倒是不担心他卡住。
不过我已经帮你教训那帮狗崽子了，罗正伟边说边瞟着他，这是在邀功了，下回谁再敢动你的画，老子打得他满地找牙。
刚还担心他的小羊见到被涂乱的画会不高兴，这会儿看着像是没太在意。罗正伟得意起来，剥好的荔枝盛到小瓷碗里往他面前送。
打人是不对的，闫严皱着眉头，说脏话也不好。
罗正伟心里咯噔一下，小瓷碗立马拐了个弯，被一则捡了便宜，捧着就往嘴里塞了两个。
哟，那是哥的错，上赶着给你出气，罗正伟冷笑了声。真是自找不愉快，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
闫严眼睁睁看着一碗晶莹剔透的荔枝就这么给了别人，可是尊老爱幼，要让着弟弟，他怎么能和这么个小豆丁抢吃的。可他想抢的又不是吃的，说不清是什么，罗正伟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亲哥哥，他不过是隔壁邻居。
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他只好沉默。打定主意不管罗正伟再说什么他都顺着说，再不让他生气。
罗正伟也等着他先服软，好听的话一则这个年纪就会说，好哥哥，求求你，我错了。多简单呢？可蹲着的小孩却连看都不看他了，弄得他剥好的另一碗荔枝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等了半天，小碗里的荔枝都冒了尖，堆成了一座小山。罗正伟叹了口气，他说的也没错。当着小孩的面自称老子，是有点不对。
喏，吃吧。他把碗杵到人鼻子下面。
闫严没有接那个小碗，捏了个饱满圆润的荔枝喂到他嘴边，你先吃。
这下又把罗正伟美坏了，真懂事，确实比一则那小子强，他一张嘴叼过来含在嘴里，吐了核才问，严姨今天过来了？听着声音不像。
闫严努力装着若无其事，不是我妈，是她的秘书和司机送我回来的。
看来果篮也是他们买来孝敬闫爷爷的，罗正伟看出他有点失落，等到了他这个年龄，爹妈不管才更高兴。
你妈忙着呗，忙着给你挣钱，你那些画画的锅碗瓢勺都挺贵吧。
我也不想学啊。他嘴里塞着荔枝，活像个小仓鼠。罗正伟忍不住又想对他动手动脚，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庞。
画得那么好，为什么不想学？我还等着你把我画完呢。他想起昨晚只描了一只眼睛。
正伟哥，闫严捏着他的手指晃了两下，他心里顿时软的就像一片棉花糖，哪怕这会儿孩子要天上的月亮，他都得给去摘下来。
嗯？
今天在画室画太久了，我，有点累了，等明天，再画行么？闫严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话没说完眼眶又已经红了。
棉花糖哪儿经得住这个，罗正伟忙刮了两下他的眼眶，不着急，你不是天天都在这呢么？慢慢画，想画的时候咱再画，成么？
嗯……
闫严点着头，眼泪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那个小瓷碗里，他忙用胳膊蹭了两下眼睛，丢人大发了，当着比他还小的小孩哭。
哟哟哟，这怎么了啊？罗正伟只觉得这两天见的眼泪比他十多年见的都多。
我妈妈，想接我回家，不想让我在爷爷这儿。
闫严想笑，可一咧嘴就是哭腔。一则弟弟倒是懂事，早跑屋里把刚给他擦鼻涕的卷纸拿了出来。
为什么呀？罗正伟一听也急了，这不放暑假么？
怕我在这不好好学画，不好好学习，闫严擤了鼻涕，又抓了个荔枝吃。
你还不好好学习啊，你怕是这一片最爱学习的了。罗正伟把屁股底下的板凳塞过去，让他坐下，怕他蹲久了腿麻。
不过我爷爷说，等开学我再回去，闫严闪着泪花，又弄得罗正伟棉花糖般的心软乎乎的。
我要开始学色彩了，我妈说要是画得好，以后每周末都能来爷爷家。他像是特地通知罗正伟这个消息，很坚定地说。
哈哈，那你肯定没问题，罗正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每周五，我去你学校接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好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