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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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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青道硬生生疼得晕了过去,手背上都是痛极了留下来的指印,可君闲握住她的手就好好的。
君闲于微小处被触动,他用手环紧蜷缩在他怀里的池青道,迷迷糊糊之间也睡了过去,睁眼已是天明。一时之间没能明白状况的君闲在床上窸窸窣窣地动了半天,直到他摸到池青道在被子里的手,才反应过来。
他抬头去瞧,才发现池青道早就醒了,她睡在外侧,手支着脑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来君闲刚刚的样子已经尽收她眼底。
墨黑长发如瀑散在脑后,胸前也凌乱地垂着好几缕发丝,池青道眼睛一片清明,要不是她神色憔悴,唇上还有些细微的伤口,君闲都要觉得昨日种种,不过大梦一场。
明明昨日两人还紧紧相拥,两颗心一起跳动,但此时此刻面对清醒的池青道,君闲忽然就多了几分不自在。
他目光飘忽,手脚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池青道先下了床,低声道了一句:“既然王夫已经醒了,那就起来吧。”
君闲也不好再把被子往上扯,裹圆了当做自己没醒。池青道穿好了衣服,又过来细致地替他扣好扣子,君闲耳朵先红,接着是脸,而后是脖子。
“只不过是到这里王夫的脸就红透了,将来圆房的时候可怎么得了。”
池青道抬手抚平君闲的衣领,醒过来时,她在君闲怀里,君闲歪着头,睡得正熟,池青道描了一遍君闲的眉眼,喜不自胜。
池青道又在调笑他,可君闲没忙着低下头羞怯,眼前的池青道鲜活、有生气,与昨日的那个她大相径庭,君闲忽然抱住池青道,一声不吭,原来眼前人好好的就已经足够让人安定。
池青道自然是欢喜的,她勾住君闲的后腰,薄薄的气息吐在君闲的脖颈间:“王夫,要这样抱,不过王夫怎么抱我,我都喜欢。”
君闲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恨不得挖个地缝躲进去,他慢慢拉开自己与池青道的距离,又是磕磕绊绊的一句:“以后,以后,病了,要找大夫啊。”
“好。”池青道随口一句,打算搪塞过去。
她答得实在是太敷衍了,压根就不能骗到君闲,君闲猛然抬头,凶巴巴地说:“不许骗我。”
像只炸毛的猫,池青道轻轻叹息一声,揉了揉君闲的脑袋:“没想骗你。”
少时失去双亲,沦为江南奴,被三皇女喂下秘药,再从三皇女府杀出重围,再一步步到如今的安南王……池青道也走得不容易吧。
池青道没有双亲,跟现在的他一样,是孤家寡人,可他从前好歹是在父母的疼爱下平平安安地长大,但池青道,连这些都没有。光鲜亮丽的池青道一点一点在君闲面前裂开,露出里面原本就腐朽不堪的样子,不是池青道不堪,是属于她的命数不堪。
听到她毫不犹豫地杀了闻乐安,君闲心里一阵阵发紧,他急促地问道:“那你怎么办?”
池青道不以为意:“左不过是疼,我受得住。”
“你……”君闲气闷失声,除了对池青道的担忧之外,还有一点猜测,那猜测才是造就他这副心境的罪魁祸首。
君家的事情虽然一向是由母亲和长姐决定的,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君家选择了四皇女,四皇女在斗争中失败,依照三皇女的性子,她定然是容不下君家的。
池青道手刃闻乐安,这其中有没有他的缘故,他也只敢猜,但多半是有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池青道就算是要处置闻乐安,也不会急在一时。
他被这个猜测酸到心口发涨,漫天的情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不过是为了一块儿糖,不值得,他不值得池青道为他这样做。
引他生出万般心思的人此时此刻牢牢握紧了他的手,宽慰般地说了句:“我乐意的,我看见闻乐安,就气上心头,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我杀了。”
此话不假,与闻乐安阔别多年,闻乐安一直用秘药控制着她,要是没有君家的事情,她还能陪闻乐安玩玩,可一旦涉及君闲,池青道就很容易丧失理智。
闻乐安使君家覆灭,让君闲入顾府,入春松楼,她比顾一野更加可恨,秘药的解药在她手上又怎么样,任何伤害君闲的人都要死。
…………
“王爷总是胡闹,不怕没有光阴陪在王夫身边?”安一低眉顺眼,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惊,就连跟她一同候着的安九心里都咯噔一下,急忙抬眼去瞧池青道的反应。
池青道的气色依然很差,她正襟危坐,提笔在写给安南的回信,闻言连头都没有抬,安一关心则乱,池青道不会同她计较。
“再过几日就是王夫生辰了,本王想要好好热闹热闹,另外,”池青道手中的笔同她一起顿了顿,墨点横生,“生辰过后,就启程回安南。”
池青道看了那痕迹,不太满意,要换张纸,安一一边为她取新的信纸一边问:“闻端星会放人吗?”
池青道笑得意味深长:“她会放人的。”
既然池青道这样说,那接下来的每一步她必然都已经打算好了。
安九还要赶着回君闲的院子,安一也有另外的要事要忙,可看池青道才刚刚熬过去就又如此操劳,安一偷偷告诉安九,让安九请君闲过来。
只要王夫一来,王爷就心思荡漾,没工夫操心旁的事情了。
“正好,我也要给他送些东西过去。”
这倒是出乎安九的意料了,他还没有说到要请君闲过去一趟。
“王夫做了什么?”
君闲低头一笑,笑里是难掩的难为情:“新学的鸡汤。”
从前君家犹在时,他是养尊处优的小公子,自是不必他亲手去做什么的。
君家被抄家之后,他颠沛流离,自然也没有心思在这方面上。
直到今日,他到小厨房,询问里面的厨子什么汤最好,厨子正在杀鸡,闻言就教他炖了这道鸡汤。
古往今来,鸡汤总不会错的。
面前的食盒盖得严丝合缝,什么都瞧不出来,也闻不到什么,安九却面不改色地夸赞:“王夫的手艺实在是好,王爷肯定会喜欢的。”
不是汤,不是任何东西,只要是君闲做的,池青道都喜欢。
书房里已经燃起了灯,池青道还坐在书案边聚精会神地写东西。
“在写什么?”
早就听见了脚步声,但池青道不知道是谁,或是安一,或是安十。
安十这些日子忙着查盈落香,已经有两日没有在府里了,那就是安一了,估计又是来劝她的。
后来她抬头,发现自己府里这群人果然能耐了,知道君闲在自己命令之外,也知道池青道只听得进去君闲的话。
她算是被治住了,君闲一来,她确实没了再写的心思,她眉眼弯弯,只想知道君闲给她带了什么来。
“安南有信来。”
安南来信了,君闲神色紧张:“出事了?”
“算不上出事,但可能我们得尽快赶回去了。”
“啊?”需要池青道尽快赶回去,还算不上出事吗?
“啊?”池青道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不如我们先吃饭。”
顾一野身陷叛变,将要在明日被凌迟处死的消息是池青道亲口告诉君闲的。
彼时他们已经吃完饭,池青道正将一块糕点递到君闲唇边,她一如往常地对君闲笑得温柔。糕点甜丝丝的香气萦绕在君闲鼻尖,君闲嗜甜,往日里见了这糕点总是忍不住食指大动,可现在……他闻见令人作呕的腥气。
君闲实在没有坚持住,跑到树边干呕去了。
关于顾一野这个人,他最开始自然是恨的,顾一野来过君家议亲的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但那并不是他第一次听说顾一野这个名字。
天底下的女子素来三君四侍,这也成为了所有男子的共识,但君家毕竟是名门望族,寻常百姓家给不了的愿得一人心,君家愿意替自己宠爱的儿子去求。
顾一野花名在外,三天两头宿在青楼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就连足不出户的君闲,也有耳闻。
君家是断不可能将君闲许配给这样一个人的,何况顾一野看君闲的目光总是赤裸裸的,让人莫名生厌,她绝不是良人!
君家覆灭之后,顾一野企图霸占他的那一晚,她的眼神一如当年,不像是在看人,只是在看一件自己想要却得不到而今终于全了心愿的物事。
顾一野说他是个烈性子,她收拾不了,总有人收拾得了,于是她转头就将君闲卖入了青楼。
那日是个晴天,城门口的兵变仍在继续,大皇女在夺回自己的位置,三皇女也不肯松口,刀剑声清晰可闻,街道也狼藉一片,但这些都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了。
他被卖入了青楼,任凭他怎么折腾都是无望的结果。
看见春松楼的第一眼,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空气里的脂粉味让他恶心,可他无可奈何。
老鸨为了能让他有个好价钱,倒是没动他的贞洁,可于他而言,早就差不多了,在那些难以抑制的喘息间,他的骄傲就已经丢得差不多了。
顾一野曾在他耳边说,她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就算是他要天上星,她也愿意去摘,但已成为兵部尚书的顾一野,早已浸淫官场多年,她不习惯有人违拗她,得不到就毁掉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可他从没想过要让顾一野去死,还死得这么惨,他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顾一野的死绝不是巧合,说不定正是池青道的手笔。
顾一野送自己入青楼,池青道就让她背上叛变之名被千刀万剐,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他转头对上池青道的眼神,一个人怎么能做到无论何时、何地,眼睛里面都只有另外一个人的。
他想起池青道病发的时候,头发尽白,眼睛里面已经映不出任何人了,可即使是这样,君闲在她身边还是安全的。
如果她不杀三皇女,也许就不会落入此时的境地,可是她因为君闲气上心头,三皇女在惊惶间咽气。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君闲不能说她残忍,不能说她不择手段,那样是对池青道的不公平。
君闲面色苍白地拉住池青道的手,尽量平稳地道:“其实我就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那些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你也不必记得,让自己陷入险境。”
池青道没有答应,“你不计较,但我们王府总要有一个计较的人。”
良善是君闲的底色,池青道不打算动这份良善,她要在这良善上染上锋利,而她就是君闲的锋利。
君闲可以不计较,但她不能不计较,伤害人的人总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