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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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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祠堂出来后,池青道带着君闲去了后山,后山依旧山花烂漫,桃树围成的中央有个大草坪,安一立在边上,在她身后……隔得远瞧不清,待走近了君闲才看清,原来是各式各样的风筝。清明,是该放风筝的,但用不着这么多,再往旁边看,君闲发现石桌上居然已经布置好了笔墨。
君闲越看越不解,到最后不由得歪了歪头,池青道扶住他的脑袋,声音响在他的头顶:“故人在时,书信可托,故人不在,便用风筝传封天书给他们。”
君闲知道以风筝传信,只是从前他珍爱的人都在他的身边,纵使思念,也可当面言之,他是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他会站在无数的风筝前,要借它们去道一句自己的思念,两厢对比,心里起伏不断。
君闲左手拿风筝,右手执笔,笔已染墨,可君闲想不到要写些什么,忽然抬头,看见桃花灿烂,跟书房前的那棵海棠一样,桃树下还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不知道是今日才出现,还是从前一直在,他将这些通通写了上去,最后一只风筝,他提笔写下平平安安,又趁池青道不注意把她的名字写了上去。
希望池青道岁岁平安,希望母亲父亲知道池青道。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君闲和池青道一起将风筝放了上去,起了风,风筝一下就飞得很高,池青道将君闲圈在自己怀里,一边控制线一边时不时低头看他,君闲已经平静下来,他甚至还有几分释然,只要我还记得,他们就永远活着,有了风筝,有了牌位,我就可以把我想说的话告诉他们。
这些释然与恬静竟全是池青道给的。
将所有风筝线都剪断,看它们没入云层之中,君闲迎风张开双臂,若自己也是一只风筝,必然也在今日载满念想吧。
池青道带君闲出了府,这是他们第二次出府,第一次出府是池青道带他去看花,那一次还有顾一野和老鸨同行,池青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一野。”
池青道乍听见顾一野这个名字,还以为君闲已经知道些什么,没想到君闲只是呢喃了一声,再无后话。
“怎么突然提起她?”
“就是想到和你第一次出府,还遇见了她。”
“不是遇见,是我请她过来同游的。”
“咦。”君闲想起来,出发前,池青道确实说请了人同游,只是当日他一看见顾一野和老鸨,心里的不安就生长,自然不会记得这句话。
“她们两个都不是什么老实的人,需要敲打。”池青道冷哼一声,不想再因为这样的事情坏了自己的好兴致,可现在顾一野已经下狱待死,她忽然想知道君闲是怎么想的。
“你恨顾一野吗?”池青道随口一问,得到的答案也没有出乎她的预料。
君闲先是犹豫,紧接着就摇了摇头,他是个处于顺境就容易忘记恶行的人,如今有池青道把他放在心上,对于顾一野的恨意也就不那么浓烈了。
池青道叹息一声,摸了摸君闲的头:“走吧。”
清明时节的京城也很热闹,有人在外面踏青,也有人在放风筝、荡秋千、踢蹴鞠,还有人在投壶,往湖边一瞧,更有学子在踏歌起舞。
池青道和君闲信步走在湖边,忽然加入了踏歌起舞的学子,他们手拉着手,向天地致意,向山水描情,热烈得坦坦荡荡,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眼前人是心上人。
清明过后,一连两天池青道都没有露面,君闲一问才知道她是病了。
“啊?”君闲失神掉了手里的糕点,闻言他拍了拍手站起来,“病了?”
“是啊。”安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每年都会病上这么一次。”
每年都会病上一次?君闲咯噔一下:“是战场上落下的旧疾吗?”
“王爷不肯说。”安九有几分埋怨。
“那是什么时候病的?”
“清明之后。”
已经过去两天了,君闲还以为她是又忙了起来,没想到是病了,他暗恼自己什么也没发觉,怎么这么大意,但转念一想,就算是他发觉到什么,也不会往池青道病了上面想。
池青道就像无所不能的天神,强大到君闲已经忘记她也是一个能知冷暖的人。
刚走到池青道的院子外就看见安一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她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怎么了?”君闲伸手拦住她。
安一抬头,眸中多了几分光亮,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王夫过来了,属下正要去寻你,王爷把门锁起来了,她又下了命令,我等没有办法,只好来找你。”
所有人都知道,君闲在池青道的命令之外,如今这个时候,也只有君闲能进池青道的屋子。
“请大夫了吗?”君闲一边着急往里走一边问。
安一神色有异,君闲有些气急败坏:“没有?病了两天都不请大夫。”
“王爷这病有些奇特,每年春天都要病上这么一次,也不叫寻大夫,就只是硬生生熬过去。”
君闲闻言跑了起来,他跑到屋门外用力敲门,一边敲门一边大喊我是君闲。
君闲将耳朵贴近屋门,屋里只有粗重的喘息声,除此之外并无半点回应,君闲想起安一的话,心慌得几乎不着边际,他放低了声音,尽量去哄她:“池青道,你在里面吗?我是君闲,让我进去吧。”
是门栓拨动的声音,君闲还来不及高兴,就被一股力量扯了进去,在她进去之后,门又迅速合上了。
屋里关着窗子,没燃灯,光线昏暗,但能视物,君闲缓过来之后就开始寻找池青道。
人并不难找,方寸之间,何况池青道此时太引人注目了……
她满头的青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白发,全都散落下来,贴近脸颊和额头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打湿,她紧闭着双眼,咬着下唇,双眉都快要拧到一起了,看起来十分虚弱。君闲从没有见过池青道这样狼狈的样子,一时之间,他有些无措。
他立在原地,瞻前顾后,最后咬牙上前蹲在池青道面前,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池青道,池青道。”
池青道睁开眼睛,一双黑眸盈上血色,没有半分清明,君闲被吓得往后一跌,就算是神智失常到如此地步,池青道还是一把拉住了他,将人扯进了自己怀里。
呼吸滚烫,话却轻得要命:“君闲?”
君闲本能地拽住池青道胸前的布料,闻言抬头,正好对上池青道的眼睛,里面血色正在慢慢消退,他毫不迟疑地答:“我在。”
“君闲?”
“我在。”
“君闲?”
“我在,池青道,我在这里。”君闲慢慢握上池青道的手。
反复确认了三遍,池青道终于松懈下来,露出放心的笑容:“你在就好。”
说完就没了后话,像是又一波疼痛袭来,池青道跟刚刚一样紧闭双眼,等待这份疼痛过去。
君闲试探着将池青道抱住,池青道在他怀里很乖,但君闲很快就注意到,她这样乖巧柔顺,全是因为她在伤害自己,她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将指甲嵌进掌心里。
夺目惊心的红,君闲的眼泪嘀嗒嘀嗒落在自己手背上:“很疼是不是?”
池青道没反应,她不敢松劲,怕伤害到君闲。
过去了就好了,过去了就好了,她如是宽慰自己,一如从前发作时。
以为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份疼痛,可迷迷糊糊之间,她听见了君闲的声音,那声音有着荡平一切的魔力,固执地来到她面前,将光捧给她,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