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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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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佟柳说的人是谁,葛安没心思追问,他注意力全在佟柳身上。
生怕对方就这么离开,他不管葛怀常是不是还在开视频会议,伸手去握人的胳膊。
对上佟柳眼睛里的神色,葛安神出鬼差地放下了力度。
将拉皱的袖子抚平,佟柳摇头,拒绝人想要送他的恳求。
在他关门瞬间,少年略带颤音的追问从门缝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你还喜欢夏京延吗?”
问题无法回应,佟柳连头都没有回,大门直直在葛安面前紧闭。
随着轻微落锁声,隔绝了两个世界。
葛安站在玄关扭头,视线落在半开的书房门口,看到男人站在不远处,手里夹着一根烟。
他平常很少见葛怀常戴眼镜,有种令人后背发凉的战栗感。说不出恐惧从何而起,葛安低头,手指紧攥背在身后。
“小叔叔。”
“走了?”
听不出情绪的低沉,毫无多余的情感起伏。
葛安说不出一句话。
曾经他无意间弄痛葛怀常饲养的小猫,尽管猫没有应激,他还是被母亲教育了半小时。
他跟葛怀常表面上的亲近,都是装出来的。
葛怀常注定不会结婚,但需要一个接班人,而葛安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现在,他不但弄痛葛怀常中意的小猫,甚至没有关好门,将人放了出去。
烟雾顺着空气扩散,气息飘在葛安身边,就算再呛人他也不能咳嗽,死死忍住不吭声。
“他离开前,你问了他什么?”
就算知道家里各处都是监控,葛安还是不敢有过多隐瞒,一五一十将刚才告诉葛怀常。
听完这一切,男人出乎意料地浮现出笑容。
“夏京延么?”
不敢揣测这笑声背后的意味,葛安的衣服被冷汗浸透,几乎哆嗦着从葛怀常家里退出来。
真的好险。
直到穿过连廊被冷风一吹,他才勉强找到知觉,发现手指因紧张麻木。
他怔怔看着触碰过佟柳的手心。
不知过了多久,葛安浑身卸力,长松了口气趴在栏杆上,头埋在臂弯里,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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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虽是富人区,但也位于商圈附近,佟柳从高层出来后,没几步便是公交站点。
直到坐在候车区,他才想起来饭盒没拿回来。
估计也要不回来了,对于葛怀常来说,可能就是看不上眼、不入流的塑料垃圾。
他坐在长椅上,目光落在对面高楼,盯着顶层亮起的灯光发呆。
那是葛怀常的家。
对佟柳来讲,只不过顺手救了个落水少年,以及短暂性的跟他家长有过交流,仅此而已。
至于刚才的问题,他这才腾出思绪思考。
他大学与夏京延相识,两人上下铺住了几年,毕业后还同居。
那时,他真以为自己也会有个家。
只可惜念头过于幼稚与可笑,不出两年被打碎,就剩一地鸡毛。
寒风吹来,佟柳默默收紧脖间的围巾,手指不经意落在小腹上。
疼痛褪去,可他依旧回忆起最开始的茫然与惊恐。
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或许对他来说,佟柳对人的感觉不再是爱,而是不被珍惜的执念。
这种一直站在人身后,等对方转身的感觉太累,令佟柳失去了自我,也失去对未来的希望。
他刚毕业的时候,是想跟点心师父学些手艺,等独立出来后开店。
现在剩什么呢,兜里的几十块,还有满身的伤。
佟柳想回家了。
过往车辆的灯光晃眼,他眯起眼睛打量,回出租屋的公交车到了。
幸好是一站式抵达,佟柳不用考虑转车,他坐在最后,头抵在车窗上发呆。
这里跟白云镇完全不一样,快节奏的生活与眼花缭乱的世界,令佟柳完全喘不上来气。
特别在这寒冷冬夜,没有一盏灯能照亮他的归家路。
大脑思绪纷杂,再加今天进食少得可怜,佟柳没撑住,抱住手臂蜷成团睡去。
直到公交车的播报声响起,上来一群叽叽喳喳刚下晚自习的学生,他恍惚抬头,茫然看向老城区的街景。
他的家快到了。
那个冰冷没有人气的出租屋,是他在这座城市唯一的落脚点。
等下车时,佟柳浑身冷得哆嗦。
方才车窗留了条缝隙,估计那时被冷风吹着,身子忽冷忽热的,连带脚步都变得漂浮。
怎么办?
不能生病,他没钱再去看病了。
他蹲在公交站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晕眩与恶心。
后脑像有只无形的手,一点点将他整人往下拽,恍惚间连景物都出现了重影。
又是漆黑的街道口,堆满杂物的小道,看不清落脚点的黑暗。
他伸手扶住墙壁,尽管摸到一手石灰,也好过倒在这里。要是在这里晕倒,根本不用整晚,半天就能将人冻半死。
身上越来越冷,直到眼前出现上坡道,佟柳才勉强提起精神,暗暗给自己打气。
踏入单元门时,声控灯却没亮起。
难道是坏了么?
佟柳捂住嘴轻咳,眼睛适应黑暗后,这才摸到栏杆。
从未觉得这东西作用如此大,佟柳摸索着缓缓抬腿,脚步如灌铅般沉重。
等回到家,要去洗个热水澡,说不定就能将寒气逼出去了。
昏黄灯光透过楼梯缝隙落下,落在底层楼梯,落在佟柳扶住栏杆的手背,落在了他颤抖的眼睫上。
咔哒──
尽管只是瞬间,佟柳还是捕捉到这细微的动静。
有人。
大脑处于宕机状态,佟柳压下咳嗽屏住呼吸,隐约看到家门口站了个人。
很高,偏瘦,方才响动是打火机。
似乎注意到佟柳打量他,人不仅没躲避,反而再次按亮手中的打火机。
暗红火焰在黑暗中转瞬即逝,佟柳甚至没有看清那人面容,只能捕捉到他苍白的手指。
是谁?
他猜不到,知道他家住址的,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都不像这个时间会出现的人。
排除不了是谁,佟柳被浑身疲软折磨得站不住,方才从公交车上下来走到这里,已经耗用了他全部的力气。
就算是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换句话说,如果这个人影想对他做些什么,佟柳压根没有还手之力。
两人僵持,佟柳站在楼梯拐角,仰头对上插兜一动不动的人影。
没由得的,他觉得人给他的感觉格外熟悉。
到底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站在这里。
佟柳猜不到。
或许他仰头的时间太久,从喉咙上冲上来的咳嗽令他浑身发抖,整个人都快要倒在地上。
总算察觉佟柳状态不对,对方快步下楼,伸手将佟柳揽在怀里。
并不是熟悉的气息。
不,应该是并不是现在熟悉的气息。
这种温暖到落泪的感觉,只有一个人能带给他了。
身子像是放在火上烤,佟柳在昏沉中又梦到童年。
那时他还住在山上,没有娱乐设施,唯一玩伴是刚到他下巴的弟弟。
明明兄弟相差三岁,个头竟然与当哥哥的相似。
镇上有人感慨,佟柳听到后只是抿嘴微笑,倒是五岁的弟弟不愿意听到这些,捡起石头丢过去。
[下次不要这样了。]
泥土上的字迹板正公整,小佟柳蹲在地上,看向旁边闷闷不乐的弟弟。
“他们先笑哥哥的。”
小孩压根不知礼貌二字怎么写,叫嚷着把那些人揍得满地找牙。
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戾气与暴躁大得吓人,小佟柳赶忙抱住弟弟,手指落在他毛乎乎的头顶。
即便再怎么生气,被抱住时小男孩也不吭声,反手死死地搂住小佟柳。
“哥哥。”
小佟柳轻轻摸摸他的背。
“我不许别人喊你哥哥,你只能有我这一个弟弟。”
就算不去看小男孩神色,也能猜到对方鼓起的脸颊。
“为什么我还不能上学,如果上学,我就能永远跟在哥哥身边。”
与佟柳惨白的面色不同,就算佟槐满脸脏兮兮的,也能看出来被养得很好。
镇上人都说,那个小哑巴将最好的都给他弟弟,再加上佟槐那黏糊劲儿,估计这俩兄弟,永远都不分开。
“我们不会分开。”
小男孩大声宣告:“我永远保护哥哥。”
可惜后来谁也没想到,佟柳去了外地上学,这一走,就好几年没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昏沉晕眩感逐渐褪去,佟柳呼出一口气,这才能勉强睁开眼。
耳畔传来厨房里的烧水声,毛巾落在水盆里带起来的哗啦声,还有青年漫不经心与人打着电话声。
他向旁边望去,看到那人转身,注意到那双上扬的吊梢眼,佟柳干燥到起皮的嘴唇微动。
——佟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