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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破烂(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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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凭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小果买了台老人手机,没有花里胡哨的功能,缺点和优点都是声音够大,铃声响起来不可忽略,还有就是耐摔又防水。
“小果,这个是哥哥的手机号码,如果小果有一天找不到哥哥了,就打哥哥的电话,哥哥就会去接你。这串数字你要背下来,明天我要检查的,听到了没有?”徐凭把自己的手机号用圆珠笔写在便利贴上贴到电视柜、洗手池和阳台,甚至写在了弟弟的手掌心,这样小果只要低头抬头,就能看见这串数字。
傻子攥着拳头保证,他一定能记下来。
徐凭还是不放心,他把自己的手机号存成了快捷键,又一次嘱咐小果:“如果在家里有事情,或者想哥哥的话,先长按数字1然后按这个绿色的小电话,就能直接给哥哥打电话。”
这个功能对小果来说好像更吸引人一点,只要想哥哥了,小果就可以给哥哥打电话,听到哥哥的声音。
小傻子开心地点点头。
“自己在家里晚上不能乱跑,陌生人敲门不要开,有事给哥哥打电话!”徐凭再三嘱咐了,这才放心离开去上班。
他一走,小果就用手掌心没字的那只手洗碗,虽然两只手洗的更快,哥哥的电话号码他很快就背下来了,小果还是不舍得洗掉哥哥的笔迹。
小傻子自己在家其实很无聊,除了看电视就是看着酒吧的方向发呆,他有点想出门去,去陪小姐姐跳皮筋换苹果,或者捡易拉罐回来卖钱,但是徐凭不许他做这些。
小果还是决定听话。他做完家务就打开了电视,抱着自己的小熊水壶,一边喝哥哥走之前热好的牛奶,一边看电视做手工。
邻居姐姐教会他怎么把珠子串成手链,穿好了一串姐姐就会给他一毛钱的手工费,小果做得又快又好,一天能做将近一百串,都够给哥哥买苹果吃了。
一边做手串,傻子驾轻就熟地调到电影频道,今日的晚间档播的是一个老电影,昔日影帝还是童星的时候出演的老电影。
卖花人的叫卖声悠扬婉转,吱呀呀的水车一圈一圈的转,水花激起涟漪,一个孩童从长满青苔的石板上赤着脚跑向远方。
小果看着看着,就犯了困,竟然连屋子也不回,抱着他的小水壶在沙发上睡着了。
欧阳老师走后,胡阎罗来的更勤了,徐凭听小青年们嚼舌根,说这位欧阳老师其实是上面过来的,是胡阎罗靠山的靠山,根基牢固深不可测,他这一来,胡阎罗在整个云城更是没人敢动了。
有了这人的助力,胡阎罗气势更盛,听说进出他的包间的人,只是问个好就能有丰厚的酬劳。
他倒是通常都派人来请徐凭,但徐凭一次也没赏光过,对那个黄金屋更是避之不及。
徐凭是小人物,小人物晃不动大树,他能做的就是和相依为命的弟弟遵纪守法地好好活着。
这晚,连着在酉酉呆了半个月的胡阎罗竟然没出现,休息室里有人聚在一起猜,大约是和尤姐相熟的那个新欢失宠了。
徐凭笑了笑,爱情这东西还真是不靠谱。
来的时候看天气大约是又要下雨,屋里也闷闷的,徐凭今晚不算忙,打算到一楼去透透气,顺带去新来的调酒师那里看看,可下楼下到一半,他的手机就响了。
“哥哥!小果害怕,有人欺负小果!”
电话那头弟弟的哭声里带着惊慌,连带着扰乱了接电话的徐凭的思绪。
刚过十二点应该是睡觉的时候,小傻子在家经历了什么?
难不成……胡阎罗消失,是又让老吴找到他们家去了吗?
徐凭不敢细想,一边安慰小果一边往楼下冲。
“小果别怕,哥哥马上来。你身边有人吗?”
“没有……有……他们不给小果饭吃,他们打小果,小果害怕。”
到底有没有人徐凭已经无心问了,他的脑子里现在没有一根神经是清醒的,他巴不得生出双翼飞到家里去,看看他的傻子弟弟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徐凭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孙子杰出来大厅,两人碰面徐凭慌里慌张说了家里的事情,孙子杰把工作服一脱,跟着徐凭往外冲。
外面雷声大作,果然是下雨了。
二人跑回家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眉毛往下落,把出入平安的脚垫都淋湿了。
“小果别怕,哥哥在!”徐凭越着急手底下越慌乱,足足开了三遍才把防盗门的锁打开。
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别人进来过的痕迹,只有一个瑟缩在沙发上的小傻子,和满地散落的珠子。
徐凭冲过去一把将弟弟捞进怀里,下巴抵着小果的脑袋,努力把语气保持在平缓,关怀地安慰:“哥哥来了,小果别怕,小果别怕。”
孙子杰在屋里转了一圈,东西都没少,也没有被翻过的痕迹,他还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看见了傻子脸上被沙发巾压出来的痕迹。
连带着小果身上的恐龙睡衣,孙子杰有了个猜想。
“徐凭,他大概是做梦了,分不清梦和现实,你再问问看。”
孙子杰拧了一把袖口的水,出声提醒和自己一样湿漉漉却一时半会儿顾不上的徐凭。
徐凭反应过来,电视还在响着,弟弟应该是做了噩梦,醒来又听见打雷的声音,所以才这么害怕。
他轻轻拍小果的后背,用最温柔平缓的语气问:“小果是不是做噩梦了,梦见了什么,哥哥在这,要不要和哥哥说一说?”
小傻子哭累了揉揉眼睛,他也不知道那是梦还是真,他只能抓紧哥哥的袖子,抽噎着回答:“有人打小果,小果跑,抓回去,棍子打!”
“小果买花,被抓走,小果害怕……”
在傻子七零八落的描述里,徐凭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
一个小孩子出去买花,被人拐到了山沟里卖掉,买家对他动辄打骂。
徐凭的心里也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这可能不单单只是一个梦。
他扶着弟弟坐好,继续问:“小果还记得在哪儿买花吗,买花的时候小果几岁?”
傻子掰着手指头数:“有水,有鱼,有船,粉色的大花,开在水里面。小果买花,小果六岁。”
小河,鱼,荷花,这些东西拼凑起来,徐凭想到了南方。至于六岁……小果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有六岁,难不成是停留在被拐以后叫人打傻了的年龄?
一个六岁的小孩儿被人拐走,因为不听话逃跑,叫人活生生打成了傻子。
更多的,徐凭不敢想了。
他重新把弟弟拉进怀里抱着,把小果的奶牛小水壶递给孙子杰,吩咐去倒些热水来。
小果喝了水平静下来,仍然靠在哥哥怀里一动不动,只有手脚偶尔因为雷声的惊吓而发抖。
“小杰,我觉得小果是想起了一些什么。”徐凭惊吓之余其实是有些开心的,小傻子往日都是一问三不知,如今竟然想起了些什么,这是不是代表着,小果还有好起来的余地?
孙子杰和徐凭有着一样的猜想,他默默地点了头。
得到朋友的肯定,徐凭接着说:“我想给小果看病。”
要是小果能好起来就好了,徐凭总是这样想,他不光想要一个陪着自己的家人,还想要小果康复,享受二十多岁应该享受的生活。
可是,他没钱,小果没身份,光是要看病这一项就难倒了兄弟俩。
孙子杰沉默了一会儿,走到阳台上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挂断电话以后和徐凭说:“明天我带你们去何芳那里看看吧,她说她想想办法,先给小果做个检查。”
何芳就是孙子杰的女朋友加未婚妻,这个孤儿院里出来的小姑娘踏实肯学,如今正在医院里读研究生和实习,愿意为小果的事情找找门路。
徐凭喜极而泣,站起来要和孙子杰说谢谢,孙子杰却嫌弃地摆摆手:“行了行了,给我找身衣服,借你们家浴室洗个澡,明天去见我媳妇儿,湿衣服捂一整夜该臭了。”
徐凭把自己没穿过的新衣服拿出来给一起淋雨赶来的朋友,向孙子杰指了浴室的方向,又返回来坐在小果的身边。
雷声小了,小傻子这一会儿清醒了不少,好像明白过来自己给哥哥添了麻烦,懊悔地拍自己的脑袋骂“小果是笨蛋”。
“小果不是笨蛋,”徐凭捏着他的手腕安抚,心里眼里都是弟弟,“小果今天很厉害,想起来不得了的事情,哥哥很开心,小果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小果!”
“是吗?”小果嘟着嘴,将信将疑的问,直到得到哥哥的肯定回答才开心地勾起嘴角。
小果让哥哥开心了,小果很棒。
徐凭趁热打铁问弟弟:“除了做噩梦,小果有没有想起来一些其他的小时候的事情?”
小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点头,把徐凭欣喜得心头一颤。
小傻子说:“有哥哥,哥哥牵小果的手,把大狗狗赶跑了!”
徐凭听完,高兴的劲头落了一半。傻子还是没分清楚梦和现实,现实里的他怎么可能那时候牵着小果的手呢,大约是弟弟白天又听到了狗叫声,吓着了吧。
这老旧小区里到处都是猫猫狗狗,牵着绳子的宠物狗从他们跟前过,徐凭都要吓上一跳,生怕小傻子被狗吓怕了更傻了。
这些话他没说,也没戳破小果的那些真真假假的梦和现实,他就只是哄着弟弟,听小傻子讲故事。
雷声响了一整夜,等天亮了,徐凭要带小果看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