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仙君》余归时了

43、曾少时

　　返回小有天后，晓生寒知道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矍州赵家喜得长女——王荠平安诞下一女，取名赵栖。

　　仙籍官特意前来告知，说灵仙此劫有三十五年之长，诸事皆已会同命途星君议定。倪苍壁对石寻泉办的事向来无异议，只说了句‘知道了’。
　　晓生寒公务在身，便也就自行去忙了。

　　三月春夏间，风、雷、花、树、雨五仙十分忙碌，等闲见不着。

　　而千肆汝最近稍显空闲，今日难得能与倪苍壁一道品茶交谈，两人很快便谈到了晓生寒。
　　千肆汝道：“按照生寒师弟的行事作风，即便不能在十个月内种下灵树，也不会差太久，无论如何，总该能排到第四吧，主君说呢？”

　　现如今的‘小有天修成灵树速度最快榜’上，根本不必列出前十，因为自第五往下，基本相差只在一日，甚至一时之间。
　　准确来说，许多仙君都是在一年期满时才去种，毕竟保留什么‘十一个月零二十三天’此类的记录，还不够辱人的。此榜当初设立就是因为倪苍壁的横空出世，但自从有了她镇榜之后，再也没能有别的仙君能够在十个月内完成，因此确实形同虚设，大家都毫无竞争能力。

　　千肆汝又笑了一下，“其实师弟刚来的时候，外人都在猜测他会不会一鼓作气，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在这个榜单上摘得头筹，那才叫风光。”
　　倪苍壁：“你们是不是每天盼着有人可以破我的记录？”
　　千肆汝噗嗤一声，笑了，“我可没有，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主君可以永列各大榜首，无人能动摇！”
　　倪苍壁显然不信。

　　小有天榜单之争延续千年之久，倪苍壁与雾云殿如今的确风头无两，但焉知不会有更为惊世骇俗的后人横空出世，记录总是会被打破的。倪苍壁不认为自己能永远屹立不倒，也乐于参与此等竞争之中，并且潜移默化之下，影响了包括雾云殿八仙在内的众多仙君。

　　“不过小师弟啊，一直忙于公务，不善交际，这么久了，没见他同别的仙君往来亲近，唉，”千肆汝托腮摇头，“愁啊。”
　　倪苍壁笑着横了她一言，却没接话。
　　“主君，”千肆汝倾身轻笑，“宅仙君向我打听，问小师弟在凡间是否已有心上人。”
　　倪苍壁皱眉：“什么？”
　　“小师弟这样人物，有人打听也正常吧？”
　　“宅仙比生寒年长两百余岁。”
　　“可整个小有天所有仙君无论仙龄还是本龄，都比小师弟年长。”
　　倪苍壁放下茶盏，“那也不能本龄大十四岁吧？”
　　千肆汝不禁一笑，“主君怎么把宅仙君的本龄记得这么清楚……好了，其实我早就问过小师弟了，他说只想专心公务，无意其他。”
　　倪苍壁顿住，半晌道：“那你跟还我说什么呢？”
　　“事关小师弟的事，我总该禀告主君吧？他如今灵树还未成就叫人家看上了，主君不担心，我们可担心他被人拐走呢。”

　　倪苍壁稍有些无语，扶额道：“就算真的有了心上人，也不会影响他雾云殿月仙的身份。”
　　“那可不一定，总之，”千肆汝挑眉，“没有便罢，要是有的话，小师弟的仙侣，一定得是一位风采无双、足以与他相配的仙君。”

　　倪苍壁几乎想笑。
　　“这位雪仙君，”她看着千肆汝，“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对这种事如此上心？请问您自己是什么情况？还仙侣。”

　　“仙侣这件事，本是锦上添花，却并非必要。”千肆汝自在品茶，淡声道，“我虽没有仙侣，但有同道至交，有主君，有师兄和诸位师弟师妹，百年来从没有寂寥过。不过小师弟同我们都不一样，十八岁的年纪，正是情意萌动之时。”

　　倪苍壁看了她片刻，忽然道：“肆汝。”
　　“嗯？”
　　“你十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千肆汝顿住，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然而很快，她眉头拧了一下，道：“不记得了。”
　　倪苍壁似是早有预料，收回眼神，不打算再问。

　　千肆汝却又道：“太久远了，主君不如问我二十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接着不等倪苍壁说话，她自己回答道：“那年我终于和我那位郎婿和离，赶赴稜台，受戒棍十道，重回师门。”
　　五年之后，雪仙归于雾云殿，列八仙第二。

　　倪苍壁默默勾唇，轻笑道：“人果然对自己所做最正确或是最错误的事，永远耿耿于怀。”
　　千肆汝也一笑，“我曾识人不清，好在及时止损，但时至今日，我也不认为男女之情乃洪水猛兽——主君十八岁时在做什么？”

　　倪苍壁微微睁大眼，“我……修炼吧，当时应该每日都想着能像姐姐一样飞升成仙，但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与她再见。”
　　千肆汝神色稍凝，顿了顿，面上带着浅笑，低声道：“鬼仙君也曾是这小有天上最耀眼的仙君，同主君一样，有着众多榜首之位，仙姿绝伦。如今鬼神神格仍在，鬼仙灵树未枯，有朝一日，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倪苍壁轻轻笑了两声，道：“虽是良言，说上十遍，我也会烦的，行了，知道了。”

　　千肆汝刚笑着想再说什么，忽然有小仙子上前来，道：
　　“主君，工巧殿的阿谧她们三个小仙子求见。”

　　倪苍壁倒是意外，“见我？”
　　这小仙子名叫云童，她抿着唇笑，恭敬回道：“好像是的。”
　　“那，”倪苍壁道，“请她们进来吧。”

　　既然有人来，原本坐在副君小座上的千肆汝便拂袖起身。
　　“真稀奇，她们有什么事要找上主君？”她边走边念叨。
　　寻常时候，这些小仙子见了大仙君即便不是噤若寒蝉，也是恭恭敬敬大气也不敢出的。

　　倪苍壁也放下了茶盏。

　　三个小仙子进到殿中，个个小心翼翼，垂着脸，其中两个还不敢在前，推推搡搡地让那位名叫阿谧的圆脸小仙子先走。
　　倪苍壁端坐主位，眸中含笑，看她们很有几分可爱。

　　“见过四时仙君，见过雪仙君。”三人一齐见礼，声音又低又轻。
　　倪苍壁微笑：“不用多礼。”
　　那阿谧未语便先抿唇，像是有些犹豫，见此情景，云童在一边悄悄给她使眼色，让她赶紧说。
　　“打，打扰仙君了，我们，我们今天来，其实是有事，想要求月仙君。”阿谧说得磕磕绊绊。

　　倪苍壁‘哦’了一声，继续微笑道：“那，你们可以直接去找他。”
　　阿谧面露难色，道：“月仙君公务繁忙，我们……我们等了快半月，都没能等到他有空。”

　　站在一旁千肆汝不由笑了。
　　倪苍壁也觉得有趣，便问：“你们是想让我帮忙找他？我可否问，你们找他何事？”

　　阿谧忙回答道：“当然了……其实是因为，我家仙君的生辰要到了，就在下个月初五，到时候，我们想在云端桥边的仙林夜聚，到时候……”
　　倪苍壁脸上已然浮起了了然的笑意，她又‘哦’了一声，道：“你们家仙君，是河仙？他近来身体怎么样？”
　　阿谧笑眯眯道：“好得差不多了，多谢您关怀。”

　　倪苍壁点头，“月仙君近来确实忙，不过，下个月初五，我会让他替你们在仙林布月入夜——这件事，想来不用知会河仙吧？”
　　“不用不用！”
　　三人一齐摆手，她们脸上都是欣喜，阿谧大着胆子笑说：“多谢仙君！仙君您真好！”

　　被夸奖了的倪苍壁先是讶然，接着忍不住一笑。

　　“好了好了，”千肆汝笑着站了出来，“你们和我们家云童关系很好？”
　　云童连忙回答：“回仙君，我和阿谧在凡间的时候就认识，没想到上次颍川水患后，河仙君把她们也带回小有天。”

　　倪苍壁道：“是吗？那还真是有缘呢。”
　　阿谧胆子大了不少，接话道：“就是呢，仙君您不知道，阿童当时受伤失踪了以后，我们都可担心了，谁知道她被救回了小有天，我们现在又能在一块了。”
　　云童怕她说话不知礼数，冒犯主君，面上略有不安，倪苍壁却道：“真好，那，你们平常多在一处玩吧。”
　　“多谢主君，那我们就先出去了，”云童赶紧拉着阿谧，“我们走吧！”
　　“哦，好……那，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千肆汝道：“去吧去吧。”

　　等小丫头们都出去了，千肆汝才回身，和倪苍壁对视一笑，道：“唉，少年心性，就是令人愉悦，小有天上因为有了她们，才更有生机一些。”
　　倪苍壁缓缓起身，道：“所以，生寒这个年纪即便要找仙侣，也该像这样，天真活泼些的好。”

　　·

　　晓生寒不知道主君和师姐在为他操心，他只是在兢兢业业挣功德。
　　时间来到第九个月零二十天，距离十万功德，终于只剩五百。

　　——晓生寒能清楚记得最开始的每一笔功德，持莲集的一千，为程绛余安魂的五十，然后是当日升月，第二日的渡口古树，李家被拐的幼子……
　　时间飞速流转，月仙殿悬挂的鹿梦仙牌换了又换，正殿书案的卷册逐渐堆积，他穿梭于仙界人间，慢慢成为了一个自如、沉稳的仙君。

　　今天的最后一块鹿梦仙牌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所求。
　　老翁壮年时伤了腿，走动不变，后来做了自家屋前那道河上的摆渡船夫，一直以来的愿望，却是有朝一日官府会出面在河上修一座桥。
　　“早晚会来修的啊！”
　　这句话他念了几十年，可这个仿佛被遗忘了的小村落里，只有人搬离，少有人进来，渐渐只剩了一些孤寡老人，修桥之事，自是无人过问了。

　　按照之前一贯的做法，晓生寒还是应该点拨凡人，诸如官府中人，时常行善之家等等，但等去到村中，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想要自己修。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