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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鸳鸯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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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晓生寒来说,是否有这两块鹿梦仙牌本无太大区别,该做什么还是会去做什么。
但倪苍壁作为他的主君,是不能这样不慕名利的。
如今的小有天一派祥和,诸仙行事讲究章法——基本全靠鹿梦仙牌——晓生寒得从最初的、最简单的事情做起,一点一点积累功德,所以这个时候,任何一件小事都不能等闲轻视,每一分功德都要努力争取。
众人/仙在经历短暂而漫长的半个时辰后,终于得救。
这使君城的官府竟如此行动迅捷,他们齐力将重重压着的房梁抬开时,倪苍壁久违地感受到了豁然如新生般的快意。围观百姓叫好连连,闻讯赶来、急得乱窜的齐家人见到主母无恙,激动得差点给官差们下跪。
——晓生寒和倪苍壁顺理成章被邀请到了齐府。
一路说话不便,晓生寒于是用通灵诀对倪苍壁说:“主君,我找借口告辞,回殿里一趟。”
倪苍壁:“这里有我,你看完仙牌,去找一下那落水失散的孩子。”
晓生寒刚答应了一句‘好’,一朵绿色青棠花幽幽飘了出来,接着是须觅安疲乏冰冷的声音:
“你那破草,给你种出来了,过几天自己回来挖,我不负责送。”
晓生寒停滞了一下,“……好的,多谢师兄。”
须觅安冷酷地没有答话,又幽幽飘走了。
晓生寒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主君……”
倪苍壁平静半晌,艰难忍住了笑。
“那个,你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一坛……两坛吧,带两坛好酒。”
听闻晓生寒要告辞,刚刚收拾好伤口的齐夫人和齐家众人急急忙忙过来挽留,个个口称‘倪小郎君’,听得倪苍壁几欲失笑,但晓生寒还是坚持有事在身,要先行离开。
颤颤巍巍赶来的齐老夫人拉着倪苍壁的手,不住道谢的同时不住夸赞她的容貌。
“倪家娘子必然也受了惊吓,既然小郎君有事,那娘子你留下来!等小郎君将事情处理好了,再来接,岂不好?”
倪苍壁被热情洋溢的老少女眷包围,笑不出来了。
晓生寒远远站着,规规矩矩朝齐夫人拱手:“长姐在此,烦劳夫人照料,我很快便回。”
——然后他越过层层人影看向倪苍壁。
倪苍壁给了他一个濒临麻木的眼神,用通灵诀说:“你最好很快便回,否则我……”
齐老夫人:“倪娘子这般品貌,不知可定了亲事了?”
齐家婶母:“听侄媳说娘子家中还有不少姊妹……”
晓生寒:“……等回来时,我也给主君带两坛酒吧。”
·
雾云殿还是庄肃安静,晓生寒取了齐夫人和小侍女的鹿梦仙牌,不急着看铜鉴,先去了花仙殿。
他手中拎着两坛使君城最有名的秋夜醉,准备探望被公务折磨得面目全非的须觅安。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花仙殿,一进前殿,两旁只见如山如海般盛放的花草,一呼一吸间,馥郁香气充盈肺腑。
晓生寒很是惊诧,未曾想过会是这般热烈灿烂之景,他怔然看了半晌,才想起来要用通灵诀同须觅安说话,可没等用上,他就瞧见了须觅安。
准确来说,是须觅安与陆九畹。
再准确一些,是须觅安一手轻托陆九畹脑后乌发,正要……
正要亲吻陆九畹的眉心!
哐当一声,未曾见过世面的晓师弟手中酒坛落地一只,惊得陆九畹震了一震。
须觅安看过来时脸已经全黑了。
他眼睁睁瞧着陆九畹轻巧地侧开身,拍拍心口说了句‘吓死我了’,然后他转头,怒目而视。
晓生寒咽了一口空气,“师兄……师姐……”
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谁!
陆九畹吐出一口气,倒是不见什么羞涩或不安,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主君呢?”
须觅安持续怒目而视。
晓生寒:“在在在在在凡间。”
他补救一般,提起尚且完好的另一坛酒,“我给师兄师姐带了酒!”
“不喝,我还有事,”陆九畹似乎也有点疲劳,“你们说话吧,我走了。”
晓生寒:“啊?”
千万不要啊……
“要歇息一会儿?”须觅安追着说。
“嗯,师兄天亮之前不要叫我。”
以前这二位言谈举止间,晓生寒从未想到过其他,可现在他怎么看都觉得眼下有种依依不舍、浓情蜜意、情意绵绵诸如此类之感,惊得他几乎想给自己一榔头。
陆九畹还是走了,她走后,须觅安抱着双臂来到不安到极点的晓生寒面前,半晌,冷冷说:
“你记着你下回亲人的时候不要被我撞见。”
说完他转身去正殿,晓生寒追在身后徒劳地挣扎:“师兄!我真的不是故意!我真的不知道!师兄对不起!”
须觅安任他解释,只回一个字:“哼!”
如果不是剩了一坛酒,他绝不会让晓生寒进正殿,绝对。
·
从花仙殿出来后,晓生寒仿佛仍在梦里。
他疾步回了自己的月仙殿,平静一时半刻后,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觅安师兄和九畹师姐为什么要交换灵识的颜色。
“我真是蠢得可以!”他懊恼地揉头。
好在工作有时可解救人于水火,晓生寒看起了铜鉴,然后很快沉浸其中。
齐夫人成婚十三年,与夫君互相敬爱,不曾有过龃龉,妻子十三年未有生产,齐家大郎也没有妾室。这不完全是因为这位郎君有情有义,齐夫人本人的德才、母家的支撑,还有她苦心经营的夫家宅院之间的亲和关系,都是与此紧密相关的。
虽有宗族压力,也忧虑终身依靠,但抛开这些不谈,齐夫人很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如同世上许多其他女子一样,她渴望成为母亲。偶尔见到亲眷的孩子,她会在人散后独自惆怅,但不会同任何人倾诉,虽然曾经拜佛求医百般努力,但三五年,七八年倒还可,如今十几年了,她没有再将希望寄托。
除此之外,倪苍壁说的不错,齐夫人果真是一位善良、坚毅且有担当的女子,善行众多,且不是为了虚名,这是今日晓生寒能见到她的善因。
再看齐夫人侍女的鹿梦仙牌在铜鉴显示的过往。
她的兄长当初落水后的确被救起,但在兵荒马乱时,一个不到十岁的幼童流离辗转,最终被同为难民的一家收养,多年过去,如今在距使君城约三百里的一处城郊开了一座小小的茶寮,收入虽然微薄,但也算安家了,并且已娶了亲,生了一个活泼的儿子。他幼时逃难,几度生死挣扎,但还记得自己原先的姓名和家人,只想不起来具体在何处。
——齐夫人侍女之所以能将当时场景记得这么清楚,大概是因为后来听大人反复说起过。
晓生寒觉得这件事做起来兴许可以简洁一些,于是鼓足勇气再次踏入了花仙殿。
须觅安依然在前殿花园中刨土,刨得浑身沾满了泥,晓生寒走到他身后,叫一句‘师兄’,须觅安扭过头,发现这烦人精居然又来了,便木着脸打量他:
“您有何贵干啊?”
晓生寒的表情恭敬得好如方才在齐家见过的白头老仆:“有事求师兄。”
须觅安戒备地盯着他。
当夜,那位开茶寮的失散兄长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光怪陆离形形色色的影像,最后停留在汹涌无情的河水前,惊慌的哭喊的人们接连被席卷淹没,一对夫妇死死拽着儿子和女儿,然而河水太急,大一些的儿子最终还是被冲走了。这一切就好像冰冷的枷锁,可他却看见了那个在水中浮浮沉沉的小女童,渐渐的,女童变了样子,长成了清秀的女儿家,到后来,出入富贵人家的宅院,侍奉一个人品贵重的夫人——模糊见,他看见了这座宅院的名字,也看见了它所在的城的高大的城门:使君城,齐宅。
他豁然醒来,叫醒妻子,告诉她:“我梦到了妹妹,要去找她。”
·
倪苍壁在齐家用过晚膳,又被苦苦挽留。
她便答应留下,在晚间终于有了机会与齐夫人交谈。
当时的境况,是认为自己可能会被下一次坍塌的房顶给埋了,齐夫人才会说出心底里的话,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她又有些犹豫,但倪苍壁这个人,这个仙,但凡是她想让别人吐露真心,一般都是可以做到的。
“其实,我也想过宽慰自己,哪怕真的没有,以后在族里挑一个孤苦些的孩子过继过来,养大了也是一样,”一颗一颗的泪滴划过齐夫人的脸颊,“可是我……”
倪苍壁等她稍稍平复,放缓了声调问:“这些年没看过大夫了是么?”
齐夫人苦笑一声,摇头:“没用的,前几年吃了不少药,现在年纪大了,我也不想惹人耻笑,而且,是附近的大夫就罢了,远处的,我也不得闲去求医。”
“三十岁不算老,至少没到不能生育的地步,夫人是个有福之人,不如等一等,再试一试。”
齐夫人探究地看着她。
不知怎么,明明只是一个年轻娘子,却就是能让人觉得可以信任。
“娘子是,有什么秘方?”齐夫人面色微红,想到倪苍壁说过的家里弟妹成群,“看娘子装束,还未嫁过人吧?难道,是你家里的方子?”
倪苍壁笑笑:“我家里确实有些门路,不过不是什么方子,夫人就等上十日。”她又体贴地说道:“我知道你不肯再求医,一来是怕外人眼光,二来也是不想让夫君与长辈为此空欢喜一场,但我家弟弟办事妥当,这些,他都会考虑周全。”
齐夫人怔了:“您家,弟弟?”
“嗯。”倪苍壁含笑一点头。
——此时,何致疏正在赶去使君城的路上,不鸣草也在花仙殿生长,等到时机成熟,一切当结出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