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咸鱼男主的反派白月光》月挽千星

24、逝川卷

　　深山，松海，月色，古塔，种种意象相合，勾勒出清冷寂静的夜。
　　正好却是个“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浓郁魔气四散，汹涌到明亮如水的月华都被遮蔽了颜色，只剩下模糊不清的阴影。
　　漆黑暗室内灯影摇曳，魔影肆虐，阴森又可怖。

　　沈卿甫一上去，入目便是这样一般如同深渊魔域似的场景，一派诡谲冷寂。

　　凄冷夜色中，那故人化作的魔女正蜿蜒栖于暗室正中央，因着身躯庞大，因而盘坐于地，动也不动，唯有一双墨绿色瞳仁在黑暗之中发出诡异的光芒，贪婪而又阴森，毫不掩饰自身浓郁如实质的杀气。
　　正是应了那句传言：魔性本贪。

　　这般丑陋至极的模样全然再无半分旧日相识。

　　兀地，没有任何征兆，她应是不再克制对天生仙骨的垂涎，一道汹涌魔息携贪婪杀意化作一弯弧光，直朝暗室一角的黑衣少年而去，光影摇晃间似是对猎物势在必得的洋洋得意。

　　魔息顷刻迎面而下，谢折玉试图挥剑抵挡却浑身乏力，眼看就要当场血溅三尺。
　　他咬牙，豆大汗珠自额间滴落，落星应心念而出。

　　在千钧一发之时，忽而一道星光虚虚闪过，直直朝魔息而去，正对其上，两相抗衡之下，落星化作的剑光立时响起一声斧钺交戟的刺耳嗡鸣，竟似有承受不住崩溃之意。

　　一击不成，令人窒息的空气中荡来一丝娇媚冷哼，庞大魔影忽而缩小，眨眼间，竟化作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子面容，眉眼柔和，束发高髻，环佩叮当，步步漫莲，俨然是玄天仙山一副寻常少年仙君模样。

　　而后，束发女子缓缓转眸，目光定定地落在谢折玉的身上，然而与其如玉面容大相径庭的是她的举止，眼前如仙君一般的人几乎微不可察地轻轻吞咽了一下口水，伸出鲜红如血的舌尖浅浅舔舐过唇角。

　　谢折玉微微蹙眉，这魔女好似化为人形后，其魔力骤增，给人的压迫感竟丝毫不能与方才相提并论，而眼前女子并未给他任何思考破解之法的时间，只见其眼眸间忽地异光闪烁，魔气相较原型之时，犹为大盛。

　　转瞬，几息尚落，魔物化作的华服女子丝毫不给黑衣少年任何反应的机会，显然即便堕为深渊魔物也仍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

　　冷冽长鞭自夜的深处嘶嘶扬起，数道墨绿色的魔息携腐蚀之力毫不留情划破无边暗色，堕魔前便已是大乘修为的琉华躲在万佛塔林中暗自修行养神多年，其随意一击之下，岂是甫结金丹的谢折玉所能匹敌的。

　　然而，修者自当逆天而行，执剑在手，迎战便是！

　　周身剑意汹涌如星光，反而不闪不避，迎着来势汹汹的魔息轰然而出，最后两相交锋后无奈因实力相差过大而最终无力消散，只见余波尚存，魔息卷土重来，归一心法在死亡的压迫感下疯狂运转，五脏六腑皆盈满了灵力。
　　“归一！”
　　谢折玉低哑喝道，刹那间只见其周身通体有无穷尽的圆弧剑光形成一道星光屏障，竟然硬生生地凭借心法自身抗下了这一击。

　　“呵。归一心法？”

　　似是有人在轻屑嘲讽。

　　“不自量力。”

　　这声音听起来遥远又模糊，然而，唯有在“归一”这二字上，听起来似有复杂之意，还未待他听清，“咳——”，却不由自主地呕出黑红色的斑斑血意，玄丝制成的玄衣竟被腐蚀掉一角，那魔息触及之处，周身皮肤已然起了大片燎泡，隐隐有溃散之意。

　　谢折玉咬牙直起身，面色苍白地望向面前对他势在必得的魔女，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呵，蝼蚁，停止无谓挣扎。”

　　魔女轻然一笑，长鞭微动，一道弧光随之而出，凶恶魔物附于其上，恶狠狠地张开了嘴巴，露出一排涎臭味的尖牙利齿，魔物的目光死死望着黑衣少年，犹如在看着一具尸体，只余美味的芬芳。

　　“与我融为一体吧。”

　　话音未落。

　　忽地，她幽绿色瞳孔微缩。

　　门口有人。

　　“琉华。”
　　一道娇若春花的女声蓦地响起，落入魔女耳畔，引得她几分恍惚，记不得了，记不得了，为何像是记忆长河深处，也曾有人如这般唤过她。

　　也是这般欣喜的，娇俏的，雀跃的。

　　然而，她欲仔细回想，却在溯及长河深处时，记忆早已纷乱不堪，不待回想，却刹那头痛如骨裂，半分也回想不得，噬心入骨的疼痛入喉，难以忍受。

　　“嗬……嗬……”

　　疼痛逼迫魔女再难保持伪装的仙君模样，不由自主地露出低哑嘶声。

　　“是……谁……？”

　　她痛苦抬眸，却只见眼前一袭青光如电，华光如水，隐约间似有苍茫龙影暗暗附于其上，眨眼间便轻而易举粉碎了魔息之击，一路去势未减，势如破竹般直朝她扑面而来。

　　直袭的杀招激起了魔物天生的戾气，转瞬间那些纷乱的记忆纷沓至去，只剩汹涌的杀意席卷全身。

　　长鞭仓促挥舞，斩落青光剑影。

　　黑烟缭绕周身的魔女幽绿色的眸子阴沉沉地注视着突兀闯进暗室的粉衣少女，面上虽不显，却因着适才少女那轻易粉碎鞭弧的一击，心下已然有所忌惮。
　　此人修为颇深，有几分难缠，然而念及一旁唾手可得的天生仙骨，吞噬仙骨的疯狂终究战胜了那一分忌惮。

　　只不过，却是得先处理了这个半路杀出的少女。
　　正当琉华暗自思忖间

　　不知为何，向来不识人间愁滋味的沈卿眉眼中隐隐带了几分怅然，昨夜那般无法言说的无力感似是又来了。

　　月色如旧，故人不在。

　　看起来，她似是半分也不记得了。

　　夜色伴着星光，沈卿缓步立于黑衣少年身旁，语气不复往日轻佻，淡淡出声询道：“死了没？”

　　“未得师尊允许，”谢折玉眉目沉郁，擦过唇边淡淡血痕，并肩而立于少女身侧，淡漠话语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弟子怎敢身陨？”

　　沈卿扬眉，似是此刻才认识自己这弟子般，少女轻哼，明明死到临头，却还敢揶揄到她身上来，真是嫌挨的打还不够。

　　一时间，魔息肆虐，夜色无声。
　　少年少女齐肩立于月色下，竟有几分不合时宜的赏心悦目。

　　饶是谢折玉，也莫名生了几分不自在。

　　蓦地，一声清然柔和的女声骤然打破了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

　　幻作琉华的魔女却似是有些控制不住体内乱窜的魔息，刹那人面转眼魔形，几息之间两种形态反复转换，看起来很是可怖。

　　她自己也已然有些受不了，眉眼间有几分不耐之色，尤其看着面前二人似是在当着她面打情骂俏，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嘶哑难听的嗓音冷哼一声。

　　魔女桀桀笑道：“未曾想你这少女倒是生了般好颜色，不若就和这天生仙骨一起，乖乖入我肚腹中，没准儿到了阴曹地府，送你们做一对鬼鸳鸯。”

　　琉华贪婪的目光转瞬落在沈卿身上，像是毒蛇吐信一寸寸打量过她身上每一寸，罢了，似是被自己的言语逗笑，她又咯咯轻笑起来，面上已无半分沈卿记忆中琉华仙君的风采，只余魔物被欲望所支配的性本贪婪。

　　沈卿沉默了一瞬，神思散漫而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沉溺在过往霏雨芳尽桃花树下那华服仙君的温柔，亦或是忘不了她舍身堕魔的决绝。

　　谢折玉感觉到几分不对，他敏锐察觉到一侧少女情绪竟然似是有些低落，令他有些微讶异，毕竟以她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很难想到这天底下还有什么能牵动她情绪的。

　　再思及适才那一声“琉华”，他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如此这般，只能是故人相逢。

　　然而如今这“故人”——谢折玉抬眸望向前处，只见魔物琉华的幽绿色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们，情绪毫无波动。

　　魔女狰狞面容中看不出半分留恋之意，她贪婪阴森的视线扫过他，又浅浅扫过一旁沈卿，随后冷冷扬手，杀意攀附而上，长鞭随之而起。

　　“与我融合，待炼化这塔林之时，你们亦会为自己今天的选择而感到由衷幸运的。”

　　她手中魔鞭肆意飞舞，爆裂魔息化作漫天弧光。

　　伴着咯咯冷笑。

　　“再见了，二位，往生极乐吧。待我勘破大道，掌此界法则之时，倘若还记得，自会去二位坟前添一坯黄土。”

　　琉华，准确来说是魔女，方才短暂显露出的柔和眉眼早已烟消云散，转而代替的是无尽的冷漠与贪意，她没有半分怜悯之意，冷冷地高高扬起长鞭。
　　单方面就此宣告了对二人的最终判决。

　　这满怀恶意的最终判决，亦同步斩断了沈卿心中最后一丝留恋与犹豫。

　　眼前的魔女早已不是昔年的琉华仙君，即便是纵观其气，也不难看出，她已全然被深渊魔气所污染，心神再无半分回转之地。

　　长鞭转瞬而至，沈卿有些发愣。

　　不知怎么地，竟然想起了当年，她甫结金丹，意气风发，一人一剑，孤身闯三界之隙，硬生生从九九八十一重罡风煞气中捞出琉华三分魔魂，彼时她还尚且保持着几分意识清醒，犹能轻柔道声：
　　“卿卿。“

　　不像现在……

　　一向不知七情为何物的少女竟罕见的眼角有几分酸涩，现在这一切是什么呀……

　　几缕青丝低垂，恰到好处掩去粉衣少女眉眼间的神色，看不清其思绪变幻。

　　弧光携魔息顷刻而至，完全魔化的琉华满眼兴奋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毕竟吞噬掉仙骨就意味着大道将成。

　　梦寐以求的一切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此刻，适才还狰狞疯狂的魔女转眼间气息骤换，看起来像是换了个人，这般诡异的事情饶是谢折玉也有几分不解——落星早已幻作无数星光萦绕在两人身边，而那只有三寸之远的魔息却停滞在半空，再也动弹不得。

　　他抬眸，带着几分惊疑打量那明明势在必得的魔女，却发现眼前人似是换了一般模样。

　　她又恢复了人形，华服女子微微扬头，眸色柔和沉静，似又恢复了为人时的意识，嘴中无声喃喃着。

　　因着不清楚，实是有些难以听清她的低语。

　　而沈卿蓦然抬眸，少女微微睁大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早已沦为深渊魔物神智也未有半分停留的魔女，魔息汹涌连人形都难以维持只想杀人的眼前人口中分明低声喃喃的是：

　　“阿意……”

　　谢折玉自然也是听清了那魔女口中呢喃，阿意……单字为意，又与沈卿有关系，这天下只能想得那早已故去的道元君。

　　她的师尊。

　　陡然，他转头，却只得看见。

　　刹那间，少女向来无喜无悲的琉璃般净透双眸中竟透出一丝罕见惘然之色。

　　何为世故，大梦黄粱。

　　望着沈卿此刻，谢折玉不受控制地也生出一丝彷徨潇潇之意。

　　这是多大的信念，才能在被深渊完全吞噬后还记得唯一的奢望。

　　沈卿望着半疯半魔的琉华，心中却蓦地生出一种空落落的茫然之意来。

　　不知七情为何，却也觉得一种巨大的悲伤如巨兽似要将她彻底淹没一般。

　　明明，当初说好的，你燃魂堕魔，就此两两相忘。

　　红颜一春树，流年一掷梭。
　　琉华口中喃喃不停的阿意，自是她此间世界的师尊。

　　昔年堕入深渊，今朝主动以身饲魔，你是想用自己的道，来打破此间规则，为师尊正名吗？
　　即便失了神智，也想获得所谓的天生仙骨，来打破那道勒在所有人脖颈上的枷锁吗？

　　不知为何，沈卿只觉得一股铺天盖地的悲意自心中蔓延开来，如水般将她整个人茫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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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抬手，源源不断的意春风温柔沿着细碎烛光，潜入魔女体内。

　　意春风主修复，却也有些许净化之能。
　　昔时，她修复琉华仅存的三分魔魂之时，便用的此招式，颇有成效。

　　然而不知为何，在这万佛塔林之中，凄冷暗色映衬下，意春风柔光浮动，皆没入琉华体内，却无半分变化。

　　长睫微眨，敛去眸中不知名情绪，她长舒一口气，左手掐诀，一道捆仙锁，骤然出现，随着沈卿信念而动，将魔女捆了个严严实实。

　　琉华虽彻底沦为魔物意识，却也不耐于自己被捆绑在原地，伸不得半分手脚，挣扎间，神色犹为暴戾疯魔，隐隐有了几分自毁倾向。

　　沈卿神色淡淡，望着地上卑微挣扎的魔影，“想必你也猜到了几分，她正是当年堕魔入深渊的琉华仙君。”

　　谢折玉早已在藏经阁中阅遍上古典籍，各宗门隐秘之事也有所涉猎，他垂眸望着扭曲不成人形的魔物，尚未有所回答。

　　却只见暗室之中一股洪荒上古气息骤然浮现而出，四处肆意倾泻开来。

　　适才还看起来萎靡不振、不敌倒地的魔女，此刻却魔焰傍身，正冷笑声声气势嚣张得很，倚在一角烛火旁，分明是在琢磨如何处置这二人的一百零八种办法。

　　伴着其身畔的，是一卷刻着古旧铭文字符的灵文，围在其身侧幽幽萦绕。

　　谢折玉微微沉眸，果然，斩草必要除根。

　　心随意动，眨眼间，便执落星剑出，欲将方才险些沦为阶下囚的魔女彻底收服，就此安定下来。

　　“等等——！那是……“

　　话犹未落，沈卿便知晓自己开口晚了，只见落星剑光掠过光影，直直刺向气焰嚣张的魔女，剑气凌厉，携无匹杀意，看起来似是再无半分转圜之地。

　　星光剑意落地，陡然一声惊变！

　　灵文卷轴刹那间浮空而起，自行缓缓旋转于漆黑如墨的室内。
　　灯火哔啵声响，爆燃一声，这一瞬间，沈卿看清了那是何般密文——
　　逝川卷。

　　与万佛塔林这般失落之地流传下来的残次品大不相同，琉华鱼死网破间，掷出的分明是完整传承下来的上古神器，不管是灵意还是威力，自是远远要比塔林这种半残次品要强出许多。

　　就是不知为何，此等神器会落入一个藏于玄天仙山，不敢露头露尾的深渊魔族手中。
　　沈卿静静望着逝川卷之上的繁复密文，似有精纯浩渺的灵意在暗中浮动。

　　忽而，灵卷旋转之间，中间隐隐有莫大的吸引力，谢折玉的落星剑光甫至，便被这轮古刹灵卷，似有一股及其强大的吸力，缓缓将黑衣少年吞没入浅金色的琉璃卷轴之上。

　　随着谢折玉气息完整消失在万佛塔林的一瞬间，少女微微弯眸，虽则此番仙门大比之行，琉华出了些差错，却也无伤大雅，已然成功的将系统所要求的“反派暗中使计，将男主逼上绝路，坠入神器。”这个任务圆满完成。

　　正在心下放松，又成功推动话本剧情进度之时，蓦地，粉衣少女别于腰间的玲珑宝盒刹那间珠光大盛，竟莫名地与浮空之上的逝川卷灵光如出同源，二者灵意亲昵碰触，两相相接。

　　眨眼间，万佛塔林顶，暗室之内，除却跌落在地、气息委顿的诡秘魔女，狭小空间内已然不见任何人踪迹。

　　犹如从未有人踏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