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参天》贺兰汀

2、第二章 不知我者 谓我何求

　　这一日傍晚，渝州知府朱子颖正在后堂和自己的正妻说话，忽见一个家丁急匆匆行来，禀道：“老爷，东平郡王来了！”

　　朱子颖一下站起身，迈前一步道：“你说谁来了？”

　　“东平郡王。”

　　“来得这么快！”

　　朱子颖嘀咕了一句，没头苍蝇似的在地上转了两圈，举步就要出门，却被夫人杨氏止住了。

　　“老爷，先别慌，”杨氏一边安抚他，一边转头看向那家丁，“说说，是怎么个情况？”

　　那家丁咽了口唾沫，一副受惊吓的样子：“王爷带来的人受了伤，王爷自己倒没什么大碍，小的已将人让到花厅去了！”

　　“受伤？”朱子颖瞪大眼睛，几乎瞬间，额角就渗出了冷汗。

　　看他一副失了分寸的样子，杨氏忙上前将他拉到一旁，温声道：“老爷不必惊慌，依妾身看，这东平郡王不像是来找晦气的，老爷大可不必杞人忧天！”

　　“夫人有所不知，那东平郡王奉旨南下替皇上选妃，一路风光无限，偏偏走到我渝州境内竟出了事情，我这……”说着仍是冷汗淋漓。

　　杨氏沉默片刻，忽而笑道：“这样也好。”

　　“夫人此话怎讲？”

　　“老爷，你想想，东平郡王权倾朝野，沿途大小官员莫不巴结逢迎，然而锦上添花怎比得上雪中送炭呢？”

　　见朱子颖皱眉不语，杨氏凑近他道：“再说颜儿也到了适婚年龄……”

　　朱子颖愕然的瞟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

　　杨氏点头笑了一下，说：“以颜儿的美貌和聪慧，不愁得不到今上的亲睐，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朱子颖来到花厅的时候，燕炀已经换过衣衫，一个小丫环正在给他茶盅里添水，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子颖，淡淡说了一声：“起来吧。”

　　朱子颖忙站起身，陪笑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失礼怠慢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燕炀端起茶盅，微抿了一口，状似不经意的问：“这是雪后紫笋？”

　　“正是。”

　　“朱大人好生会享受啊，这紫笋茶连皇上都轻易喝不到呢！”

　　朱子颖闻言，心中一惊，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明鉴，下官素来仰慕王爷威名，特特寻来这平日喝不到的贡茶，以孝敬王爷，绝无半点忤逆之心！”

　　燕炀将茶盅放下，站起身几步走到朱子颖身旁，伸出双手欲搀扶他：“朱大人这是做什么，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何必当真呢！”

　　朱子颖哪敢让他扶，忙站了起来，低着头微不可觉的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还是夫人有先见之明，这个马屁算是拍对了地方！

　　“本王这次奉旨选秀，还需朱大人的鼎力配合。”燕炀不疾不徐的说。

　　朱子颖道：“下官明白，这就去安排！”

　　说着倒退着走了几步，方才转身，却听燕炀在背后喊道：“等等！”

　　朱子颖一个激灵，忙回身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朱大人可曾听说过吴樉此人？”

　　“下官略有耳闻，此人乃潼安首富吴德兴的公子，年方十九，擅音律书画，为人正直谦和，人称无双公子。”

　　朱子颖说完也不敢抬头，听得燕炀半晌无声，不由忐忑起来，心说该不是这吴樉公子得罪了他吧，可吴樉公子向来侠名昭著，又怎会……

　　正想着，就听燕炀淡淡说道：“既是为皇上选妃，不妨将这些商贾之家的女儿们都叫来，一起看看也好！”

　　朱子颖忙颔首领命，缓缓退了出去。

　　燕炀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偏头对站在一旁的护卫说：“你去吴府看看，送些银子安抚一下。”

　　这个时候的吴府后院，从公子厢房传来一阵哀戚之声。

　　“少爷，小豪真的不是故意的！”

　　吴樉懒洋洋的靠在榻上，斜睨着地上的小豪，冷哼一声道：“你小子记吃不记打，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长记性！”

　　小豪饮泣一声：“小豪知错了。”

　　吴樉揉了揉耳朵，翻身朝里，再不理会他。

　　小豪见吴樉不为所动，只好噤了声，委委屈屈的爬起来，向门外走去。

　　门刚关上没一会儿，又被人推了开来。

　　“少爷！”

　　“小豪，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吴樉坐起身，冷着脸道。

　　小豪干笑一声：“小的不敢，是老爷派人来请您！”

　　吴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所为何事？”

　　“听说知府大人来了。”

　　吴樉来的时候，吴老爷正和一个年约四旬的男子寒暄，一见他便说：“樉儿，还不快见过知府大人！”

　　吴樉从善如流的弯了弯腰：“吴樉见过朱大人。”

　　“世侄不必多礼，”朱子颖笑呵呵的说，“早就听闻世侄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啊！”

　　吴樉淡淡一笑，从容落座。

　　“知府大人太看得起小犬了，”吴老爷顿了一下道，“不知大人莅临寒舍，所为何事？”

　　朱子颖喝了口茶，笑道：“吴老爷想必也知道东平郡王奉旨为皇上选妃之事，前日王爷途径渝州，得知贵府小姐仪容兼备，遂遣了本官前来知会一声，请小姐明日酉时（晚7点）务必到本官府邸来参加宴会。”

　　吴老爷听完愣了一下，面上一时说不清是喜是忧，只呐呐的说：“这，这个……”

　　“吴老爷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小姐吧，本官这就告辞了。”朱子颖看了他一眼，站起身。

　　“哦，樉儿，快送送知府大人！”

　　“是，父亲大人！”

　　吴樉应了一声，和朱子颖一前一后出了门，路上朱子颖偷瞟了他好几次，他只当未见，仍旧笑吟吟的看着前方。

　　“世侄啊，”朱子颖终究没忍住，“你和王爷，认识么？”

　　“有过几面之缘！”吴樉侧头笑了笑。

　　朱子颖咂摸了几下他的笑容，暗想，当今天下，谁人不知东平郡王燕炀权势滔天，看这个吴樉的样子，两人必有渊源。于是笑眯眯拍了拍吴樉的肩，说道：“世侄前途不可限量，他日必青云直上啊！”

　　吴樉微微一愣，继而笑着作了个揖，将他送上轿撵，目送他离去，这才一路沉思着回到了后堂，进门就喊：“爹！爹！”

　　“竖子，刚才还一口一声父亲大人，这才多会儿你就原形毕露了？”吴老爷笑骂道。

　　吴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笑着说：“这还不是您教子有方，若不是孩儿在那燕大人面前演了几出戏，妹妹怎么能得偿所愿？”

　　听他这么一说，吴老爷脸上的笑意退去些许，忍不住叹了口气：“唉，也不知是福是祸！”

　　“爹，不管怎么样，这是妹妹自己的选择，只要她开心就好！”

　　吴老爷闻言又叹了口气：“我倒不在乎什么富贵荣宠，只盼着你们都能平平安安，偏偏桐儿心高气傲，殊不知世事多舛，哪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啊！”

　　吴樉正想开口，忽听一娇媚的女声插言道：“爹爹！”

　　“桐儿。”吴老爷爱宠的唤了一声。

　　吴樉转过头，只见自己的妹妹吴桐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一张芙蓉般娇艳的脸蛋仿佛发着光，一双水灵灵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吴老爷。

　　“妹妹！”

　　吴樉宠溺的看着她，待她在自己身旁落了座，方才邀功似的凑到她面前：“怎么谢哥哥我？”

　　“怎么谢？”吴桐沉吟片刻，灵动的双眸一转，“不如就赏哥哥陪我去朱府赴宴吧！”

　　“就这个？”

　　见吴樉明显一副逗弄自己的夸张表情，吴桐不禁一阵轻笑：“那你要什么？”

　　“不如等你做了皇妃，把看守国库的任务派给我？”

　　“贪财！”

　　“非也，到那时哥哥也是国舅爷，银子还会稀罕吗，只不过，你什么时候不愿意做皇妃了，咱卷了国库的银子走，急死他们哈哈！”

　　吴桐怔怔的看着眼前男子，一时感动不已，想起这些年来爹爹每每斥责自己异想天开，而哥哥却总是笑着鼓励她，从没有嘲弄过一句，反而帮她争得了这个机会。

　　一股泪意直冲上来，逼红了她的眼眶，她忙低下头去，呐呐不能成言。

　　这时，吴老爷语重心长的说：“桐儿，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这些年你琴棋书画学得样样精通，又出落得亭亭玉立，寻常男子自是入不了你的眼，可你要知道，纵使你心比天高，始终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商贾之女……”

　　这些话吴桐听过不知多少遍，倒着都能背下来了，过去一听到爹爹这样说，她总是又气又急，不耐烦的打断，可这一次，她却听得格外认真。

　　“爹，女儿明白！”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吴樉轻问。

　　“我没事！”

　　吴桐偏头抹去泪水，站起身行了一礼：“女儿告退。”

　　“唉！”吴老爷叹了一声，摆了摆手。

　　第二日申时（下午五点），一辆极尽华美的车撵停在了朱府大门外，其装饰之精致在一众车撵中独占鳌头。

　　车帘掀起，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环利落的跳下车，又伸手从里面搀扶出一位身着湖绿长裙的女子。只见那女子黛眉杏目，身姿袅娜，一时间竟将一众官宦小姐们比了下去，引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吴樉从另一辆车上跳下来，几步走到女子身边，对她柔柔一笑，耳边的嗡嗡声于是更加肆意了。

　　“这是哪位大人家的小姐？”
　　“那不是吴樉公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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