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单枞全冰去糖

3、凤凰山（壹）

　　程媛媛抱着儿子，催动灵源借着风力一路狂奔疾行。她心里担心丈夫和女儿，但是眼下命悬一线，实在无暇他顾。凤凰山里树木丛生，她起初还有心护着陈世安的头以免被树枝划伤，到了后面已经没有力气了。程媛媛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丈夫陈籽阳面色凝重的嘱托仿佛还在耳畔。她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当年要上药泉山，为什么要修习。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遇到陈籽阳与他结为夫妻，就会拥有一个普通、平凡又安稳的一生。
　　思及此，程媛媛忍不住抱紧了陈世安的头，手指不经意的抚过他的眼睛。她本想轻抚一下，再低头隔着衣物亲吻他的额头，手指却突然不受控制，狠狠的插进了陈世安的眼眶。陈世安忍不住疼痛挣扎了起来，程媛媛慌神之间试图握拳收回手指，但是身体有些不受她控制。她一瞬间就想到，怕是那个人搞的鬼。不受控制的手指一直试图探入陈世安的眼眶，程媛媛情急之下，右臂和躯干合力将陈世安夹紧，空出右手掰断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
　　“哇哦！”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戏谑的赞叹。“好疼呀！不得不说，母亲真的很伟大。”来人的表情带着些孩子气，五官组成了一副和谐的模样，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他是温和儒雅的君子。程媛媛第一见到叶白麓本人，被他内外的反差惊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没想到我追得这么快吗？”叶白麓一双眼睛闪着精光，这种狡黠的眼神让他整个人都透着违和感。他已经看透了程媛媛的想法，但是故意说去另外一个方向。
　　“你对我做了什么？”程媛媛恍惚于他的表里不一只在一瞬间，对于叶白麓的恐惧与愤怒立刻又回到了主导地位。她甩着断指，骨头折损处互相摩擦，疼痛反而让她已经疲惫不堪的精神被唤醒了。
　　“啧啧啧，不是我啦。”叶白麓突然抬手，食指点向程媛媛。本能的反应一般，程媛媛立刻往旁边略去。“别害怕，我只是把我的本命器具召唤回来。”说完，几滴银色闪着金属光泽的液体从程媛媛的鼻孔飞出，落到叶白麓腰间，消失不见。程媛媛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物质，但是略微一想就能明白，方才概是这不知道何时进入自己身体的液体操纵了自己，去伤害陈世安。她惊惧于叶白麓的本命器具之奇怪，更用力的催动灵源，试图与他拉开距离。
　　“没用的！”叶白麓见她猛然加速飞出，立刻又跟了上来。他抬起右手手腕，上面环绕着与方才从程媛媛体内飞出的一样的物质，“你该不会以为你体内只有那么两滴水银吧？”叶白麓笑眯眯的问道，“你跑多快我就跑多快，毕竟是你拉着我在往前冲呀。哈哈哈哈哈。”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叶白麓坠在程媛媛身后，闲适地拍手笑了起来。
　　程媛媛一身冷汗，但是随即又因为灵源即将耗尽而停了下来。如果真如叶白麓所说，一直都是自己在拉着他跑，那么不管跑多远、多快，都没有意义。只是白白消耗灵源，真要与他一战时，只怕毫无还手之力了。
　　程媛媛飞身到一颗树上，将陈世安放下。担心他会掉下来，还用之前抱住他头脸的衣服将他和倚靠的树干绑在一起。再次转身略下的时候，叶白麓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抱胸斜靠在另外一棵树干上看着她。程媛媛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直接抽出缠在腿上的鞭子向叶白麓抽去。程媛媛的本命器具是牛皮制成的鞭子，编织的时候埋进了金属，与灵源连接后威力极大，可以直接对人的灵造成伤害。叶白麓看着直奔自己面门而来的鞭子不躲不闪，从身后掏出一个荷包，两指探进去夹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待程媛媛看清叶白麓手中之物时，已经来不及收回鞭子。陈世静的脸被抽出一道血痕。
　　“哎呀，你这个做母亲的居然偏心至此。”叶白麓拎着陈世静的衣领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抱着她端详起脸上的伤，“你抛弃幼女，独自带着长子出逃。现在我特意将你女儿送到你身边，没想到你这个做母亲的居然一鞭抽到女儿家的脸上。你若是不想要她，当初为何要将她带到人世间受苦？”叶白麓说得义正辞严，手指还爱怜的轻抚过陈世静的伤口。陈世静被当头一鞭抽中，又痛又惊，她不过一岁，还听不懂叶白麓的话，对周围的环境也无法认知，她只知道疼，于是放声大哭。
　　明明是白日，但是树冠遮住阳光，婴孩的啼哭回荡在耳边，让着本就幽暗的林子显得更加诡谲。程媛媛看着叶白麓怜爱心疼的抱着自己的女儿，轻声诱哄她别哭，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的鞭子落在幼女身上，比落在任何地方都让她疼痛。她再甩出鞭子，试图将陈世静从这个恶鬼手中抢回来。
　　叶白麓仍旧不动声色，只见本是向前飞去的鞭子突然被程媛媛提起，甩向空中。程媛媛不需要抬头也知道这一下要去哪里，她试图原地挑起以自己的身子缠住飞向陈世安的鞭子。
　　“自己甩鞭子抽到女儿身上，被人操纵去打儿子的时候倒是想要以身抵挡。程媛媛，你自己也是女儿身，如此这般实在让人心寒。”叶白麓抱着陈世静飞身而来，踏着指向陈世安的鞭子飞上树枝，他抬脚缠住了鞭子的末端，一个飞踢将程媛媛了甩了上来。程媛媛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叶白麓像是还不放心一样，接过她的鞭子，将她牢牢困住。“我宣布，你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叶白麓将她摆成盘腿坐在树枝上的样子，鞭子将她的双手和身体缠在一起。叶白麓侧头打量了一下她的状态，皱着眉头想了想，把陈世静放到了她腿上。
　　“不配做母亲的人又做了母亲，要自己把生产的垃圾清理掉。不要给这个世间增加负担，懂吗？”树枝太窄了，叶白麓只能从程媛媛头上跳过去到陈世安身前。陈世安在上路前被程媛媛喂食了一些安魂散，目前还是在熟睡的状态。水银顺着陈世安的鼻子进入他的身体，叶白麓强制把他唤醒。陈世安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是性格像父亲陈籽阳，比较沉稳。他睁开双眼，第一次见叶白麓，甚至还礼貌的颔首。
　　“叶白麓！”程媛媛背对着两人，看不到叶白麓在做什么。她又不敢用力挣脱，生怕放在自己腿间的陈世静滑落。她只能发出怒吼，试图阻止叶白麓对陈世安做任何事情。
　　“好了好了，我来让你们全家团聚。”叶白麓抱起陈世安一跃落在程媛媛面前，又端详了一下她的姿势，最终摆弄一番把两个孩子都放在了她腿上。“嗯，这个样子不错。你相公就……嗯……站在这里吧！”叶白麓从前襟里面摸出来一个新的荷包，他举到耳边摇了摇，又侧耳听了听。程媛媛不敢动弹，不敢细想他究竟要做什么。她灵源消耗巨大，自觉目前无力与叶白麓正面对抗。加上两个孩子都在她腿上，树枝空间非常有限，她的轻举妄动就算没有激怒叶白麓，也不能保证不会波及孩子。如果他们从树上掉下去，程媛媛无法确定自己能够在叶白麓眼前接住他们。正在她冥思苦想要如何才能从眼前的困境中脱身时，叶白麓一边哼着儿歌一边把陈籽阳从荷包里拉扯了出来。
　　“来了！程媛媛你看，你相公也来了！”叶白麓把陈籽阳像破布一样甩到程媛媛身前。陈籽阳是普通人，被强收进抓鬼用的法器中，神魂都收到了伤害。他瘫软在程媛媛身前，全身只有眼睛能动的情况下他拼尽全力转动眼珠，想要再看自己妻儿一眼。
　　“籽阳！”程媛媛见到陈籽阳奄奄一息的躺在眼前，两个无辜的孩子在自己怀里。她气急攻心，嘴角溢出一丝血。
　　“咦……”叶白麓见此情景，夸张的摆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唉，你可真会糟蹋我的心意。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们在岳池的府邸，把你遗弃的相公和女儿带来跟你团聚。而且，为了保护你的女儿不被法器所伤，还特意分出一丝灵源护着她呢。看来你是真的决心要弃他们于不顾了，再见到他们竟然都把自己气吐血了。”叶白麓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身上，再一脸遗憾的冲着程媛媛摊摊手，“遗憾，我没有可以帮你擦干净的帕子。不过，即便你这么厌恶陈籽阳和陈世静，他们也不会因此而厌弃你的吧。”说完，叶白麓冲他们笑了笑。
　　“叶白麓，你到底想做什么？”程媛媛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叶白麓目前没有做什么，她试图想要和他进行交涉。
　　“听听，你这话问的可太奇怪了。”叶白麓撇了撇嘴，“我当然是想要得到陈世安的眼睛啦。”叶白麓蹲了下来，隔着陈籽阳和程媛媛对视。“你难道不是知道这件事儿，才带着他逃跑的吗？为了保住儿子的眼睛，相公和女儿的性命都可以留给我。”
　　“不，不是……”陈籽阳气息奄奄的说道：“是，是我们对你的人性心存侥幸……以为你不会伤害，手无寸铁的常人和无辜稚儿。”
　　“所以你看，你们也知道自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叶白麓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所以，这算是对你们错误的惩罚的。人嘛，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话闭，他抬脚将陈籽阳踢了下去，同时操纵留在陈世安和陈世静体内的水银将两人拉到自己身前，再抽回程媛媛身上的鞭子。一时间发生了太多，程媛媛只来得及确定两个孩子还在树上，就飞身而下，试图拉住陈籽阳。
　　树枝并没有很高，程媛媛迟了一步，与陈籽阳一起摔到了地上。
　　“啧啧啧，程媛媛，我听闻你是保宁、顺庆、夔州府有名的游侠，你怎么……这么……嗯，差？弱？嗯，你怎么这么弱？”叶白麓的声音从树上落下来的同时，人也跳了下来，手里还抱着两个孩子。陈世安已经略略有些懂事，看到现在终于明白，抱着自己的这个不是好人。他试图挣扎，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嘘嘘嘘，别乱动啊世安。”叶白麓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程媛媛整个人被摔得有些懵，她也来不及管叶白麓人就在眼前，紧忙爬到陈籽阳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
　　“不用担心，[b]我[/b]不会杀他的。”叶白麓将两个孩子放下来，同时操纵两人体内的水银，强迫他们端正坐好，面朝自己的父母。
　　程媛媛无暇听他讲话，确认陈籽阳还活着后，她将喉咙里面的血吐了出来。勉强站起来，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两个坐在叶白麓身后的孩子。其实在被叶白麓追上后，她大概就知道此次自己一家凶多吉少。陈籽阳说的没错，把他和世静留在岳池只是他们在赌叶白麓还是有一丝人性的。他们并不是赌错了，只是侥幸心理作祟罢了。叶白麓为了一只眼睛要对三岁的孩子下手，他又怎么会因为陈籽阳是普通人，陈世静还是小孩子，而放过他们呢？程媛媛一点儿也没有估计到这样的结果吗？只怕她自己也难以相信。但是带着陈世安出走，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逃脱也是好的；如果没有机会，她只需要面对自己的死亡。叶白麓不会留着自己先杀陈世安，所以她甚至不会面对世安的遭遇。虽然这样非常的卑鄙，但是作为母亲，作为妻子，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儿子、女儿因为自己力有不逮而死在面前，又有什么能来化解她的怨恨和愧疚呢？
　　程媛媛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深吸一口气，身后是濒死的夫君，眼前是敌人和看着自己的孩子们。她调整呼吸，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灵源，确定至少还能保证自己有尊严的作为母亲和妻子死去，于是她大喝一声，强行催动叶白麓手里还残存自己一丝灵源的本命器具，召回到自己手里。她扯下衣摆，将鞭子的握柄和自己的手缠在一起，注入灵源，抬起手臂。鞭子划破空气发出嗡嗡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程媛媛！这才是我最喜欢的画面啊！”叶白麓突然朗声大笑，他的目光从程媛媛的脸上转到鞭子的尖上，露出极度愉悦的神情：“你之前像一条死狗一样，我可怎么实施我的计划呀！既然你最怕面对一家人死在自己眼前，为此不惜转身逃跑，那我怎么好让你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