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地府致富指南》宴坐西山

8、穷

　　正赶上放假，韩琳琳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提前五分钟打开手机，点进了一个金钱豹头像的店铺。
　　她上回考试前喝了水晶兰口味的孟婆汤，精神抖擞地复习了三天，月考一鸣惊人考了全班第三，喜获来自父皇母上的打赏若干。
　　她美滋滋地翻了个身，跟朋友打电话：“这一次好不容易赶上学校放假，我一定要多抢一点！”
　　朋友笑起来：“之前还怕你被人骗了，结果居然真的有用。这回我也要多买两瓶，留着期末考试前用！”
　　“那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韩琳琳哼笑一声，“这可是我最先发现的宝藏店铺！”

　　这事说起来，还要追溯到八月份。
　　韩琳琳今年刚上大一，高三那年的疯狂熬夜和巨大压力让她本就不富裕的头发雪上加霜。
　　高考结束之后，爱美的小姑娘便一直寻找各种方法来挽回自己的年少荒芜。
　　大牌的生发液用过了，各家医院的生发水也买了，甚至病急乱投医，她连网上那些所谓的偏方也全都用过了。
　　可是该秃的地方还是秃，头发这东西，除了头上哪儿都有！

　　离大学开学只剩下一个月，戴着帽子的韩琳琳和朋友出门闲逛。等奶茶的功夫，她随手打开了淘宝。
　　推送密密麻麻的都是各色生发水，但有一家上新的小店映入眼帘。
　　这家店名字起的古怪，商品也奇奇怪怪的。瓷碗中盛着各种颜色的液体，旁边用红色的大字标着名字。

　　里面卖的最贵的居然还是一款内服的生发水？

　　【使用十天内必然有效，如果无效，全额退款】
　　【新店开业，五折活动！前十瓶孟婆汤生发水仅需99元，一人限购一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店铺置顶的红字公告一遍遍滚动着，她一字字读出来：
　　“本店铺所售商品应在睡前服用，为了保证效果，请保持最少五个小时的睡眠？”

　　韩琳琳看了一眼这家店的金钱豹头像，冷笑一声：“还十天必然有效？这年头骗子都这么猖狂了？我还非得试试，回头狠狠打这卖家的脸！”
　　好友探头看了一眼，不赞成道：“你都知道是个噱头了还要买？万一它越用头发越少，你不得亏死？”
　　韩琳琳一咬牙：“就我这头发，再掉还有什么？反正暑假回去我就要植发了，也不缺这点。”

　　她手指一动，按下了立即购买。
　　五秒后，她收到了消息：“卖家已发货。”
　　又五秒后：“您的快递预计今天送达。”
　　再五秒：“快递员正在派送中。”
　　韩琳琳愣住了。

　　妈妈，我好像遇见骗子了！

　　发货后第五天，林霁托腮坐在桌案后，圆珠笔在指尖滴溜溜地转着，她漫不经心地点开手机上的消息。
　　十瓶生发水早就售尽了，淘宝店内的消息多得吓人，一刷新就又多了几十条，都是催着卖家上货的。
　　林霁轻笑一声，顺着消息往上翻，找到了第一条。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发了两张对比图，一张是她使用前的样子，头发薄薄一层贴着头皮，虽然费心遮掩过，还是能看出发量稀薄。
　　另一张却大不相同——仅仅只过了三天，新的头发就长了出来！新长出的头发还不算长，但是黑而厚密。小姑娘应该是在美发店照的图片，她剪了个过肩短发，对着镜子笑得好看极了，眼眶却是红红的。

　　她还发了一张“哀家长头发啦”的表情包，在底下写道：“一开始还以为是商家的噱头，没想到竟然这么管用！可惜现在一人只能买一瓶，不然真想把剩下的都买走！已经安利给我所有的秃头姐妹啦！感谢卖家，祝日进斗金！”

　　目光落在最后一句话上，林霁笑弯了眼睛，轻敲键盘，发布了最新消息。

　　【本店上架一百瓶孟婆汤生发水，开业活动到期，商品恢复原价199元。】

　　时间慢慢过去，韩琳琳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新长出的头发乌黑亮丽，蓬蓬搭在肩上。
　　“抢到啦！”她欢呼一声，放松地倒在沙发上。
　　还没等她从喜悦中缓过神来，手机又接连发出几声铃响。

　　小姑娘翻了个身，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打开手机屏幕，兴致勃勃地查看新消息。
　　【卖家已经发货】
　　【您的快递由百鬼物流运出，预计今天送达】
　　【快递员正在派送】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起来：“百鬼物流，‘拒绝数学强制爱’女士在吗？你的快递。”
　　韩琳琳笑起来：“果然还是这么快吗？”

　　她兴冲冲地赶到门口，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负责他们片区的酷哥依旧是满脸生人勿近，身上却套着一件花花绿绿的痛衣。抱着快递一脸漠然：“你的快递。”

　　“哟，帅哥，又是你啊？这一片都是你负责？”她一面接过快递签名，一面打趣道：“这是换本命了？上回那个不是穿的白衣服吗？这回换成金衣服了？”
　　酷哥有些急了：“没换！只不过换了个心相而已！”
　　韩琳琳仔细打量了半天，才认出来这原来是一个人，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
　　黑无常冷哼一声，目光触及韩琳琳身后时却突然一顿，他皱起眉：“你等等。”
　　韩琳琳疑惑地看着他：“嗯？怎么了？我家这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她想要扭头去看,却被黑无常拦住了：“没什么。”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枝手指长的桃花枝，正色道：“由于您多次购买本店商品，小店特别赠送桃花一枝，祝您桃花朵朵，无病无灾。”

　　韩琳琳果然被花枝吸引了目光，好奇地接了过来：“天呐，这都什么季节了，你们那居然还有桃花？”
　　她低头的那一刹，黑无常迅速抬手，一截钩魂链从袖中瞬间窜出又不见。
　　韩琳琳只觉得头上刮过了一阵凉风，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脑袋。
　　黑无常已恢复了他那张死人脸，干脆利索地道：“百鬼物流为您服务，再见。”

　　他说完扭头就走，徒留韩琳琳一个人站在家门口犯迷糊：“到底是哪里来的风啊？我又脱发了？？”
　　.

　　这事能被林霁得知也是个意外。
　　为了躲避来自灶神大人的父爱一击，林霁在得知许鹤卿回到家的一瞬间就向自己的伙伴们做出了邀请：
　　“幽冥小店也算正式开起来了，百鬼物流也有了雏形。大家这段时间也辛苦了，要不去我那里吃顿饭？我亲自下厨，大家顺便商议一下后续的打算。”

　　孟婆与白无常对视一眼，自然是满口应下。判官担忧地府还有些杂事没处理完，又担心打扰林霁，原本不愿去。林霁冲罚恶司眨眨眼，小光头立马意会，冲她打了个手势，两人一边一个拉住了判官的袖子，仰脸眼巴巴地劝：“去呗？”
　　判官手一抖，迟疑道：“可是……”
　　“去吧去吧！”
　　“那……”
　　“去吧！”
　　判官没辙了：“那好吧。”
　　林霁咧嘴一笑，跟罚恶司击了个掌：“嘿嘿，成功啦！”

　　一旁的赏善司无奈地摇一摇头：“你们两个啊！”
　　.
　　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回家，林霁连腰杆都比平日直一些。她一脸无畏地推开门，冲着许鹤卿露出一个极其挑衅的笑。
　　看着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许鹤卿低笑一声：“看起来，陛下最近过得倒是挺顺畅，看来，欠天庭的五千万功德，应该也很快就能还上了吧？”

　　一提到这事，林霁立马装聋作哑：“嗯？你说什么？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撞到头了，现在可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身后，判官低咳了一声，把这个丢脸的上司扒拉到身后去，微微俯身：“见过灶神大人。”
　　许鹤卿颔首：“不必多礼。”
　　他知道自己在这，众人会不自在，便转向林霁道：“我已经吃过了，粥在锅里。你明早来寻我一趟，我有事同你说。”
　　林霁躲过一劫，知道他不会翻旧账，便笑眯眯地回答：“好嘞！”

　　许鹤卿同余下人打过招呼，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林霁双肩微微一松，招呼道：“我拿几个盘子出来，搁上路上买的熟肉，咱们边吃边聊。”

　　孟婆轻哼一声：“有贼心没贼胆儿的死丫头。”

　　.

　　电视里头主持人费力地调节着鸡毛蒜皮的纠纷，声音开的低低的。地府的主要员工和最高领导围着餐桌满满坐了一桌。首位的林霁开始还显得有些拘谨，握着筷子半天不知道夹菜。

　　判官看了她一眼，有意无意谈起了地府的一些事务。林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听，渐渐就忘了不自在。孟婆趁机给她的碗里夹菜：“别光顾着说话，吃饭啊！”

　　林霁点点头，囫囵着埋头吃了一口，催判官：“还有呢？旁处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判官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我这里没有了。”

　　林霁扭头又去问黑无常：“你那里呢？百鬼物流最近有没有问题？”
　　埋头吃饭的黑无常愣愣抬头：“啊？”
　　他放下筷子，努力回回想了半天：“这几天……顺道抓了几只野鬼。”

　　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平日里也常有这种事，大家都没放在心上，开始一起取笑起了憋不出话来的黑无常。然而林霁的手指敲了敲，却皱了眉：“明日把那几只野鬼送到我那里。”

　　白无常好奇道：“您觉得不对劲？”
　　林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我还不确定。等明日问过那几只野鬼才能知道。”
　　“总归……不像是什么好事。”

　　.

　　心中的不安似乎是没来由的，林霁压下心中的疑窦，转而说起了眼下的事。
　　“幽冥小店看着是繁花一片，但是情况并没那么乐观。”林霁叹了口气，“我们眼下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问题。”
　　“缺人！”

　　“仅有阴兵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新人。”林霁放下碗筷，轻声说道。
　　她的眼睛半垂着，露出半截深黑色的眼睛，像是一块巍然不动的玉石，内里却是千尺巨浪。

　　“光是放尽陈血是不够的，僵化老去的躯体还需要更新鲜的血液。我需要更多的人——人才，来实践我的蓝图。”

　　“所以，你要扩充阴兵吗？”
　　林霁的眼睛里产生了一种神异的色彩：“不、当然不。”

　　“我不需要更多的守卫，我需要的是能将地府推向现代化的人。”
　　“那你想要怎么做？”

　　“招募！”
　　“从那些，刚刚死去的，还没有喝下忘忧散的，新亡魂里。”

　　.

　　这堪称荒谬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时，餐桌上的所有人都默然停下了动作。

　　“古往今来，哪里有招募亡魂建设地府的先例？”赏善司忍不住喊道。

　　然而林霁打断了他的话。她以一种决然又冷静的语气回答道：“那就让我做第一个！”

　　“没有试过，我们怎么知道不可以？”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仍旧垂着，淡色的双唇抿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她一直隐瞒的勃勃野心终于浮出了水面。骨子里的尖锐把平顺的外壳捅破了一个小小的缝隙，露出了里面埋藏已久的刺。

　　“这件事，有任何意外都由我一人来承担。”
　　她终于抬起了眼睛，唇角挂着坚定的笑：“相信我吧。我不会输的。”

　　我一定会成功的。
　　我已经期盼了好多年。

　　.

　　这样果决坚定的人，是没有办法让她改变心意的。
　　但是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太过坚定，她的表情也太过笃定，竟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去相信她。
　　相信——她的确是有能力指引方向的人。

　　夜渐渐深了，其余人接二连三的离开，餐厅里只剩了林霁一人。

　　书房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许鹤卿轻轻合上手里的书，走到桌边：“喝醉了吗？”
　　他弯下腰仔细地看她，却不期然看进了一双清亮亮的眼睛里。
　　“没有。”那个豆粒大的梨涡又挂在她的颊上。
　　林霁声音轻轻的：“我终于还是做出这个决定了，许鹤卿。”

　　“我知道。”

　　“但我一定会成功的。”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