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逢元》亦归不寻

79、故楼山终

　　出安阳城时还是天明，如今也不知时辰，许是这雪色刺眼，只知是夜里。

　　山中有一处火光，隐约能瞧见关青提与徐北殊的身影，众人便朝着火光处走去。

　　沿路留下不少脚印，慕阳侯比众人年长，自发走在前头，有他开路，后方的人步子踏实。

　　元竹枝跟在后头，心中有些复杂的看着慕阳侯，他身上没了那般冷意，像是又回到了儿时。

　　“他们回来了。”

　　关青提瞧见山上的身影，赶忙拿起火把朝众人走去，徐北殊迟疑了一阵，望了一眼洞口，见没什么动静，这才拿起剩下的火把，与关青提一道迎上众人。

　　临走时，他特意在火堆中放了些干柴进去，以免火熄灭，一来是御寒，二来也能用明火驱赶山中的猛兽。

　　“怎么样，温扶南除掉了吗？”关青提急着知道消息，将火把给了慕阳侯，喜滋滋的看着众人。

　　元竹枝朝她轻轻点头，关青提已然明白温抉南得了报应。

　　“他这一死，四州可就太平了，真好！”

　　关青提止不住笑意，想着她也能回青州了。

　　众人没急着下山，一同围坐在火堆旁休息，走了几个时辰的石洞，人也是累乏，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下山。

　　元竹枝中了幻境，是南宫逢元唤醒，并非是吃了仙玉药露，因而人渐渐昏沉了些，幻境中情绪波动太大，她也是累的。

　　靠着关青提，元竹枝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了去，南宫逢元见了，小心将她揽了过来，让她靠着自己，解下披风为她御寒。

　　众人都累了，闭目养神着，唯有关青提是醒着的，雪夜之下，这处火堆是仅剩的火源，好在徐北殊寻了不少干柴，今夜无论用多少，都是足够的。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明了，长孙意欢醒的早了些，她顺手又放了几根干柴，让火堆又烧的旺了些。

　　她看向众人，目光在南宫逢元与元竹枝的身上停下，怔怔瞧着手腕上的青玉银环，似在抉择什么，挣扎片刻后，她无声笑了笑，随后独自朝山下走去。

　　京城注定容不下她，长孙太傅的罪责，是无法洗尽的，她忘不了来生河的十里河灯，也忘不了那些失了亲人，独守至今的百姓。

　　她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便是广行善事罢了！

　　元竹枝夜里睡的早，因而也醒在前头，朦胧间她瞧见一道身影朝下山走去，她轻声拿起身上的披风，随后追了上去。

　　“意欢，你要去哪里？”

　　长孙意欢步子一顿，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追上来，她有些诧异的转身，见是元竹枝，她浅浅报之一笑。

　　“我想在四州走走，不打算停在一地。”

　　“你不同我们回京城吗？”

　　长孙意欢别过头去，似在压抑什么，她故作轻松道：“不回去了，青州……还算是个好地方，或许我走遍了四州，会在那里定居，时候不早了，竹枝……我们后会有期。”

　　元竹枝不知该如何挽留，也知倘若京城也留不住她，那便也不存在能让她留下的事物。两人是同一日的生辰，许是因了这，她常常会注意到长孙意欢。

　　她知她心善，虽面冷了些，人却是不坏的，可是啊！长孙家的罪责，的确是洗不净的，因了这个原因，长孙意欢无法放过自己。

　　元竹枝不知她会去哪里，只不过从这一日离别之后，长孙意欢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在四州出现过。

　　“竹枝，随她去吧！”

　　南宫逢元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并肩站在元竹枝身侧，望着下方的小小身影，又道：

　　“意欢她素来是这性子，不与人亲近，嘴上虽唤上几句兄长，可我知道儿时的意欢已然不在了，现在她不输姑姑半分，可惜生在长孙家，让她四处走走也好，四州之地有不少仙境之景，多见见也能去去心中的杂乱之意。”

　　元竹枝认同的点点头，她抬眸对上南宫逢元的目光，柔声问道：“姐姐薨逝，我也没了在宫中久住的理由，元府又冷清了些，南宫逢元，你打算如何安置我？”

　　“那我再娶你一次，你继续做恭王妃好了。”

　　元竹枝淡淡笑了笑，喃喃道：“倘若日后你负了我该怎么办？我娘亲就是孤零零的死在院子里，四州的美人又不止我一个。”

　　南宫逢元静静听着，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元竹枝，浅尝辄止。

　　他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紧紧抱着她。

　　“恭王府有你一个便好，这四州也就一个元竹枝，我问过户部，没有与你同名的，我哪会看上旁人，我来这世上十多年，唯你是变数，讨你欢喜，抱得美人归，可费了我不少心思，我哪舍得惹你不喜，只怕在你心中份量不够，你避而不见，倒是让我一人相思。”

　　南宫逢元诉着苦水，他这一生从未被人拒绝，唯独元竹枝推开了他数次。

　　元竹枝瞧着他的眉眼，打趣道：“你是王爷，怎的将自己说的这般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在你面前，可没什么王爷，比起这矜贵身份，还是做你夫君为好。”

　　元竹枝面色微红，赶忙推开他，低声道：“我可没答应做你的王妃。”

　　南宫逢元笑意更甚，“如今可没后悔药了，皇兄同我说过，你推了不少世家大族的求亲，想来心中也是念着我的。”

　　元竹枝避开他的目光，辩解道：“我那时明明打算一人终老，可没念着你，南宫逢元你为免自作多情了。”

　　两人一人一句的说着，过了许久，才注意到关青提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关青提与望春阁的姐妹下过赌注，她们都说恭王与元竹枝不会成，她下的注可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瞧着今日的景象，她怕是能赢不少银子。

　　关青提自然乐意看两人打情骂俏。

　　元竹枝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下山时特意与南宫逢元保持了距离。

　　众人在安阳城又住了些日子，便各自归家，关青提将幽州打理妥当后，便回了青州。

　　其他人则去了京城。

　　得知慕阳侯是自己人时，西景帝也是久久未回过神来，他往日所为，可不像是忠臣。

　　慕阳侯以往同肃远王不清不楚，又与赤衣阁有关联，西景帝一直以为他是个逆臣。

　　慕阳侯这次回京，还带来了不少赤衣阁的情报，赤衣阁的残部已不足为惧。

　　剑宗与三卫的效率还算不错，不出一月，西景已然没了赤衣阁的踪影，只不过那两位剑宗长老回来的有些晚了，西景安宁也用不上他们。

　　于是，他们便辅佐起了景知还，预备宗主总要是天姿才好，合格只是选中的基本。

　　观缘如愿回了长生寺，不过是做烧火和尚。

　　京城太平，是众人所求，人人安居，亦是西景所愿，唯有应国公再等一个没有消息的人。

　　顾还锦有多长情，京城东侧门的那棵老槐树知道，他好好的国公府不住，偏就喜欢城门前的小小宅院。

　　元竹枝去青州游玩时，顾还锦在那等着，她回京时，他还等着。

　　元竹枝不忍，却也没法子帮他，毕竟没人知道长孙意欢在何处。

　　西景四州七十二城，并没有他要的那个长孙意欢。

　　永和十七年，九月初九。

　　又是一年重阳，元竹枝登上故楼山坐了许久，姐姐已逝两年，她已然不再依靠旁人，她在四州七十二城，设了不少粥棚和避雨的棚子。

　　原是姐姐先发起的，她不过是完善了几分。

　　她一向喜欢故楼山的夕阳，肆意散开，那般自在的光彩，让人迷了眼。

　　她制的沉香愈发精妙，无意中还成了个制丹高手，仙玉药露救了不少人。

　　元竹枝常常遗憾，太上殿的药没能救下元皇后，她这辈子应是做不成姨母了。

　　任凭世道再怎会变，那棵古银杏再也没有枯死的迹象，许是西景帝常常打理的缘故，宫中再忙，每月他都会来看看这棵银杏树。

　　元竹枝远望夕阳时，也喜靠着它。

　　西景帝渐渐放权，南宫逢元便忙了些，今日元竹枝独自在故楼山坐了良久。

　　听微风吹上山尖，见青背山雀在林中追逐，那座山神庙已得新生。

　　长生寺的诵经声传来，她似受到了指引，向身后看去，只见南宫逢元朝着她走来，她喜意上涨，问道：

　　“宫里的事忙完了？”

　　“没有。”

　　“那你来故楼山做什么？”

　　“想你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

　　京城离故楼山甚远，若是想见你，便是千百里亦不算距离。

　　南宫逢元与元竹枝并肩坐着，一道看着夕阳，故楼山上唯这一对有情人而已。

　　青背山雀成双，山间蝴蝶成对，这姻缘需两情相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