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逢元》亦归不寻

65、青玉银环

　　平州注定不会平静，城主府外，赤衣阁的人守了几日，监视着府中的一举一动。

　　肃远王一早便察觉了此事，命平州城城主小心防着府外的人，赤衣阁中的杀手，本就难缠，不好正面与他们对上。

　　温扶南就住在城主府对面的宅子中，他在等另一方势力进城，想着将两方势力一举拿下。

　　他正拿着光头大汉给的瓷瓶，不停的晃悠着，见慕阳侯进来，他便将瓷瓶收入袖中。

　　慕阳侯心中冷笑着，看来温扶南也没有完全信任他，不过他倒是没什么可惧的，毕竟当年长孙太傅被抓前的那番话，他可一直记得。

　　长孙太傅自小被温扶南收养，此后科举入士，直至太傅，这人的确有才，只可惜被温扶南利用了一生，便是偌大的长孙府，也全是赤衣阁的人。

　　他潜伏在京城，为赤衣阁谋事，从未做过什么善事，许是允欢公主的善将他感化，他终是知错了，可是也晚了。

　　长孙太傅这一生，唯一做过的一件善事，便是谋反前给温扶南奉了一杯茶，茶中下了滞境之毒，可令人武力值不定，长期停滞在最低境界。

　　因为中了此毒，长孙之乱后，温扶南安分了几年，这也是他为何不杀长孙意欢，反而将她扶上阁主之位的原因。

　　毕竟，那滞境之毒，只有长孙意欢有解药。

　　长孙太傅死前，或许也悔了，悔恨前半生做了棋子，被人利用，害了允欢公主自刎请罪，也害了长孙意欢。

　　错事无法弥补，无力回天，可那罪责却是洗不净的，来生河的亡魂千千万，长孙家已是罪臣。

　　恨长孙太傅的人太多，而温扶南也是其中一个，这滞境之毒，让他不得安生，他本是十年前就能拿下西景，因了这毒，他不得不退回老巢。

　　好在十年已过，这毒效退了三分，他恢复了三层武功，这三分实力足以让他拿下肃远王。

　　他是前朝后人，自是想复国，虽说亡国与西景没什么关系，但北淇海已属西景，他便将亡国之恨全推给了西景皇室。

　　不管有没有关系，那皇权他要定了，谋划了几十年，他已是一头华发，温扶南不允许自己再败一次。

　　当年止異太子将赤衣阁重伤，精锐皆葬身在山神庙里，之后又是景文帝将长孙太傅诛杀，而他也中了滞境之毒。

　　温扶南很不甘心，自慕阳侯进屋后，他便沉默了许久，见了慕阳侯身后的人，温扶南突然来了兴致。

　　北淇海的神医来云观被赤衣阁的人抓来，连带着他的夫人一起。

　　“慕阳侯，他就是你说的西景神医？当真什么药都能识辩？”温扶南不大相信，倘若真是神医，那为何他没听说过这人？

　　“温阁主不必怀疑他的身份，他的确是神医，在北淇海一带人人皆知。”

　　温扶南疑心太重，他看了眼赤衣阁的下属，那人也是轻轻颔首。

　　温扶南示意属下拿来了数十种药丸，来云观只看了一眼，便一一答对，没有半分犹豫，便是药丸的成分也能全部答出。

　　温扶南不再怀疑他的身份，将袖中的瓷瓶拿了出来。

　　“你且看看这是什么药？”

　　来云观不急着作答，他刚伸手，温扶南却将瓷瓶收了回去。

　　来云观顿时不悦道：“这药我从未见过，你不让我尝尝，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瓷瓶中只有一颗药，温扶南哪里舍得让人尝，这可是从剑宗拿出来的东西，不过若是不知具体的药用，他也不敢吃。

　　“你切一小块尝尝，勿要太多。”

　　温扶南不情不愿将瓷瓶交出，来云观拿出随身的小刀，正要从中切下，温扶南咳了几声，沉声道：

　　“有些多了。”

　　来云观往左移了移，他又道：

　　“还是多了，既然只是浅尝，你刮些尘沫便可。”

　　来云观心想，这温扶南也太小气了些，好歹是个阁主，连半颗丹药也不舍得。

　　无奈之下，来云观只刮下了些许药沫，他放在鼻下闻了闻，脸色大变，察觉到慕阳侯的眼神后，他突然大笑起来，故作惊讶道：

　　“这……这竟是仙玉药露？这……这可是好宝贝啊！”

　　来云观眼中露出贪婪之色，正要将药沫一口吞下，温扶南突然来到近前，将药丸与他刮下来的药沫一道拿走了。

　　“你说清楚些，什么是仙玉药露？”慕阳侯适时说道。

　　“仙玉药露可是不可求，亦难遇的上品丹药，以仙字为始，便说明了此药的珍贵，此药可解世间之毒，若得一颗，如同再生。”

　　来云观说的神乎其神，眼中满是渴望，他目不转晴的看着温扶南手中的丹药。

　　“你若是有半句虚言，便无法活着走出这宅子，神医不妨再仔细想想，这丹药到底是何物？”温扶南眯着眼，打量着来云观。

　　“你不信？那给我好了，正好让我将它入药，日后我便又多了个解天下奇毒的本事。”

　　来云观屡屡说这丹药不凡，温扶南渐渐相信了他的话，他犹豫了一瞬，将丹药放回瓶中，拿起些许药沫，看了几眼，全倒入口中。

　　一股微风袭来，温扶南愣了愣，只是吃了些药沫，他的武功便恢复了八成。

　　来云观与慕阳侯皆是大惊失色。

　　“神医慧眼识药，帮了我大忙。”

　　温扶南运了运功，面色变的红润起来，只是眼中的杀意却没藏住，来云观能帮他，便也能帮别人，这样的人，他并不想留。

　　“温阁主，原先你可是答应过，我帮你辩药之后，你会放我回北淇海，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温扶南一脸疑惑的看着来云观，他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温阁主，请神医时，是我说了这话，神医在北淇海很有名望，日后赤衣阁一统西景，在北淇海建朝，也能方便些。”

　　温扶南没有多言，摆了摆手，让来云观走了，来云观出宅子后，赶忙拉着自家娘子上马车，逃也似的出了平州城。

　　“相公，你帮了赤衣阁，我们算不算是在行恶。”神医夫人心中不静，又恐因了这次相帮，日后会出什么大事。

　　来云观掀开车帘，见没人跟着，他才轻声道：“为夫才没有帮他，说不定还能趁机除掉他，他被我骗了，还蒙在鼓中不知，日后定有好戏可看。”

　　“相公，万一他报复我们……”

　　“娘子放心吧！那元慕阳是咱们的人，说起报复，看谁活的久呗……”

　　马车渐远，最后便也没了声音，这一趟回了北淇海，神医或许再也不会离城了吧！

　　那处宅院中，温扶南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也想不明白，他招来心腹，小声吩咐着什么。

　　京城，东侧门。

　　长孙意欢与南宫逢元一道出城前往平州，在城门外，南宫逢元似在等着什么。

　　吱呀一声，刚关上的城门又开了。

　　南宫逢元开始期待起来，见是顾还锦，他脸色一变，很是嫌弃的拉了拉缰绳。

　　顾还锦径直走向长孙意欢，他一向儒雅知礼，今日却是不同，他上前握着长孙意欢的手，将袖中的青玉银环戴在了她手腕上。

　　“你想去平州，我不会拦你，不过你戴上了青玉银环，便是我顾家的人，待平州安定，便只做公孙吧！无论你是谁，还锦只认定你一人。”

　　少年郎情深意重，长孙意欢扯下黑袍，复杂的看着他，只是瞧着，最后化为一声叹息，终是什么也没说，驾马走了。

　　南宫逢元看了顾还锦一眼，淡淡道：“你还不错。”

　　马蹄声远，顾还锦在原地站了许久，魂儿似乎也一道去了平州。

　　京城外尘土飞扬，而他立在风中，衣袍吹起，他的手腕上也戴着一支青玉银环。

　　此物本是一对，他留下一支，是想长孙意欢平安回来再给她戴上。

　　风拂过青玉银环，似也在抚慰人心。

　　京城东侧门的那棵老愧树后头，还站着两个人，元竹枝离的远远的，连城门也没去，一旁的小云儿拉了拉她的衣袖，催促道：

　　“二小姐，我们该回宫了。”

　　元竹枝回过神来，转身离开了老愧树，没有说话的兴致。

　　“二小姐，你不开心么？是不是因为恭王殿下？”

　　元竹枝步子一顿，摇了摇头。

　　小云儿不大明白元竹枝的意思，又道：“二小姐不喜欢恭王殿下么？宫里的人都说你们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我……不会去喜欢他。”

　　“那二小姐为何要来相送？”

　　“只是……只是想看看那棵老愧树罢了！听说有些年头，便想来看看。”

　　“二小姐，为何偏偏是这个时辰来，今早明明也得空？”

　　元竹枝闻言，步子又快了些，生怕小云儿在问些什么，两人一前一后的追着。

　　元竹枝回宫后陪姐姐说了些话，便又去了太上殿，她这阵子去的勤，日日都要去看几眼炼丹炉才放心。

　　闲时都是久风与厉尘在守，也没什么人会接近，元竹枝并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算上时辰，成丹之日就在余下的几日中。

　　翌日一早，剑宗宗主去了皇陵，西景帝一道也去了，一来是祭拜先祖，二来是将止異太子下葬。

　　宗主在一侧给自己留了个位置，许是想逝世后与夫君同陵而葬。

　　元皇后因身子不适，西景帝特许她在宫中休息，如今正是天热的时候，皇陵又在山中，他哪舍得让元皇后累着。

　　以往为了蒙骗肃远王，他一直疏远元皇后，而今倒是万千宠爱，除开明君殿议事，他去的最多的便是青鸾宫。

　　西景帝去皇陵前，先去了一趟青鸾宫，这阵子余毒又涨了毒，元皇后日日在床上卧着，不过西景帝倒是不担心，一来元竹枝的仙玉药露快制成了，二来太医院因有了徐北殊带回了原毒，已然制好了解药，只需试试药便知成效。

　　进了青鸾宫，西景帝便将外袍脱下，上边沾了些尘土，元皇后一向不喜闻。

　　西景帝一来，便从沐如手中将药拿了过来，亲自喂元皇后喝药。

　　“去皇陵会路过莲阁，你可有想吃的点心？”西景帝温和的说道。

　　“听竹枝说，莲阁新出的重阳糕不错，陛下多带些回来。”

　　“可还要别的？”

　　元皇后犹豫了一瞬，轻声道：“没了。”

　　西景帝宠溺的看着她，将元皇后嘴角的药汁轻轻拭去。

　　“给你摘些银杏叶回来吧！你一向惦记着那棵古银杏，一直没有机会去也怪可惜的。”

　　“会不会太麻烦了？”

　　摘银杏叶，还得登上故楼山，元皇后也不是非要那银杏叶不可。

　　“怎会是麻烦！兰若乖乖在宫里等着就好，我不会耽搁太久，尽量早些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