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逢元》亦归不寻

61、太上殿里

　　宫门外没什么人烟，除了守卫再无旁人。

　　南宫逢元与元竹枝如约等在了此处，宗主去了趟景府，没一会便到了宫门。

　　三人一道进宫，待到东宫外，宗主忽然停下步子，望着东宫前的一条长长宫道出神。

　　“如今的东宫可有住人？”

　　“回伯祖母，皇嫂已有身孕，生下皇子，这里头才有主子。”

　　南宫逢元心知西景帝的心思，自从将肃远王赶出京城，暗中的内鬼清个干净，西景帝便日日往青鸾宫跑，私下常与南宫逢元谈起立太子一事。

　　无论元皇后生下皇子，还是公主，他都是宠的，那东宫自是留给元皇后的孩子。

　　听闻元皇后有孕，宗主神情微动。

　　“我记着皇后应是住在青鸾宫，你们带路吧！”宗主对东宫熟悉，业已过了几十年，有些宫道变了，她也不知该走哪条道。

　　宗主一路跟着元竹枝，忍不住四处看了看。

　　“太子妃……竟是太子妃。”

　　不远处的老嬤嬤很是激动，她是景武帝那朝的宫女，不知侍奉过多少主子，今日将她请进宫来，是西景帝的吩咐，命她打理好青鸾宫的事，细心照料元皇后。

　　她是宫里唯一的四朝老人，西景帝待她不错，命她将要注意的事交代给沐如，便让人将她送出宫去。

　　才走了几步，老嬤嬤见了那袭剑袍身影，将拐杖扔下，朝着宗主走了过去。

　　这宫里头早已不会有人唤她太子妃，宗主似也认出了眼前的人。

　　“芷诺，好久不见。”

　　“奴婢见过太子妃。”老嬤嬤眼中满是泪水，她正要跪下，宗主一把将她扶起。

　　“芷诺，不必同我多礼，我早已不是太子妃。”

　　老嬤嬤拿出帕子将泪水拭尽，想着要扶着宗主，她伸出手来，宗主却没放上去。

　　“太子妃，让奴婢再服侍您一次吧！”

　　宗主犹豫再三，还是将手放了上去，两人一道走着，没了拐杖，老嬤嬤行动很不方便，宗主走的极慢，在适应着她的步子。

　　元竹枝不愿打扰这对主仆，在原地停了下来，此番情意，怕是少见，几十年未见，还能情谊如旧，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那位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宗主是她第一任主子，一晃几十年，她见了宗主，还如当年一般，想来宗主当初应是个极好的人。”南宫逢元心生感叹道。

　　“这般情谊，倒是让我有些羡慕了。”

　　元竹枝望了望前方的两道身影，想起慕阳侯府，她自嘲的笑了笑，当初慕阳侯倾慕东方轻禾，此后不也是纳了个徐姨娘，对亲生女儿不管不问。

　　起初情深，而后薄凉，这情便也无味了。

　　元竹枝想着，她这一生应是寻不到一往情深，若是终究要失去，她情愿不曾沾染过，如此去留自在，只随此心。

　　南宫逢元察觉到她的变化，学着老嬤嬤的动作将手伸了出来，见一旁的宫女看了过来，他又将手收了回去。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也扶你一段路如何？”

　　元竹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南宫逢元，你何时也学会戏耍我了，你是王爷，我可不敢让你卑躬屈膝。”

　　说着，元竹枝快步跟了上去，在南宫逢元看不见的地方，元竹枝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后又变的坚定起来。

　　宗主与元皇后不知在殿中谈着什么，元竹枝听到“解毒”二字，顿时停下了步子，没有再进前一步，若是宗主能为姐姐解毒，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左思右想之后，元竹枝打算先回长安殿去，解毒她帮不上忙，也不知需要多久，她在青鸾殿静不下心来，只能先回去看看那些丹药典籍。

　　待到长安殿外，她才发现南宫逢元还跟着她。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我是男子，不便在青鸾宫久留。”

　　“那便能在长安殿久留么？”元竹枝微微道。

　　“竹枝总不能将我扔在宫道上吧！宫里头可没我住的地方。”

　　也不知怎的，元竹枝总觉得南宫逢元像变了一个人，怎么也赶不走，若是以前他可是出奇的配合，如今倒是赖上她了。

　　元竹枝无奈之下只好应下。

　　长安殿还算宽敞，两人安静了许久，都没有打破沉默，元竹枝迷上了丹药典籍，日日都会看上一会。

　　今日西景帝不在宫中，带着狼卫出城去了，南宫逢元才进长安殿不久，西景帝便派人来请，说是有事商议。

　　南宫逢元只好先离开，待人走了，元竹枝放下书册，心中愈发难安，她明白京城虽然守住，但肃远王逃了，赤衣阁也还在。

　　京城安稳，可其他城池呢？

　　这阵子听说长孙意欢离开了京城，想来她应是去寻对付赤衣阁的机会了。

　　元竹枝拿起书册，下定决心也要尽上一份力，如此她也能安心。

　　直至晚间，宗主也没出青鸾殿，便是西景帝议完事，里头也没什么动静，过了好一会，老嬤嬤才将殿门打开。

　　“伯祖母，兰若她如何了？那毒？”

　　“解了九分。”

　　西景帝闻言一喜，正要进殿，宗主又道：“她能活下来主要靠你寻来的药续着，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这毒除了解药，无论用什么法子也解不干净，倘若……”

　　宗主顿了顿，很是复杂的看了一眼床上沉沉睡去的元皇后。

　　“倘若什么？还请伯祖母告知。”

　　“倘若她肚子里的孩子足月了，这毒也未解，那么她必死无疑。”

　　西景帝一惊，身形晃了晃。

　　“伯祖母，当真没有别的法子。”

　　“只有这个法子，半年内，你必须寻到下毒之人，拿到解药，否则连续命丹药也无法救她。”

　　西景帝神情凝重，似在做什么决定，他正要离开，宗主又叫住了他。

　　“这些日子你多陪陪她，至于那解药，我会帮你去找。”

　　西景帝有些不明白，才相见的伯祖母为何要帮他。

　　“伯祖母需要什么，我让逢元去准备。”

　　宗主看了看月色，淡淡道：“我要关于赤衣阁的消息。”

　　“这些不难，我这就让人去取来，天色已晚，伯祖母不如在宫中住下。”

　　“我若想住在东宫，你可方便？”

　　西景帝愣了愣，随即说道：“伯祖母想住哪都成。”

　　宗主启了启唇，正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旁的老嬤嬤看出了她的心思。

　　“敢问陛下，止異太子的遗骨在何处？”

　　“在东宫正殿放着，知道伯祖母会来，便没有放入皇陵。”

　　宗主闻言，一跃而起，朝着东宫去了。

　　老嬤嬤欣慰的笑了笑，向东宫的方向而去，她这主子重情，便也误了一生，别瞧她看谁都冷淡，老嬤嬤知道宗主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众人都散了，西景帝走进殿中，在床沿坐下，一坐便是许久。

　　南宫逢元不再打扰，出了青鸾宫，便看见元竹枝站在墙角，眼眶微红。

　　“你都听见了？”

　　元竹枝未答，只是静静看着宫墙。

　　“有宗主在，皇嫂会安然无恙。”

　　“南宫逢元，你有炼丹炉吗？借我一个。”

　　“宫里便有，你想去吗？”

　　元竹枝点点头，南宫逢元不愿她伤心，在前头带着路。

　　这太上殿，原是景顺帝时的炼丹炉，景顺帝体弱多病，靠丹药续着命，自他驾崩后，太上殿再也没用过。

　　元竹枝打开丹炉，看了看柜中的药材，太上殿缺的东西太多了些。

　　她想炼丹，也要先聚齐药材。

　　元竹枝正为难着，南宫逢元凑到她跟前。

　　“竹枝想练什么丹药，我替你去准备药材。”

　　“书上说仙玉药露，除死而复生以外，可解世间千万种毒，我想为姐姐制一颗。”

　　南宫逢元拿过剑宗的丹药典籍，扫了一眼上头的记载，此药制成的机会甚微，且需耗费大量的珍贵药材。

　　南宫逢元倒不在意这些，他笑着将书合上。

　　“你既是想制，那我便陪你试一试，正巧这东西我都有。”

　　九百年的山参，七百年的灵芝，三百年的……

　　足足一千三百种罕见的药材，南宫逢元说的倒轻巧。

　　元竹枝也知这些东西不易，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南宫逢元，语气松了松。

　　“我不白拿你的东西，我……会慢慢还你。”

　　皇宫的夜幕之下，恭王府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朝着太上殿而去，他们刻意避开青鸾宫，以免扰到里头的人。

　　王府总管纪叔一脸心疼的看着搬进太上殿的东西，他家王爷为了讨美人欢喜也真舍得了些，这些东西加起来，可比京城十年所有人家下的聘礼还多，说给就给了。

　　纪叔舍不得，却也不敢多言，将东西搬完，又将太上殿打扫一番后，南宫逢元便让他走了。

　　只让久风与厉尘留下来帮忙，毕竟南宫逢元不愿让元竹枝累着。

　　元竹枝心中有一张丹方，她没有假手与人，那一千三百种药材，她处理好后，一一放进了丹炉，火候她掌握的很好，只是不知她有几成的机会制成仙玉药露。

　　久风与厉尘帮不上忙，南宫逢元有些心疼的看着她，时不时送些东西过去，为她擦干额前的细珠。

　　元竹枝太过认真，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一心自知练丹，她许是有练丹的天赋，举止间未见慌乱，显然很是熟悉。

　　忙了五个时辰，她累的不行，在南宫逢元身侧坐下，许是太过乏力，她身子一倒，靠着南宫逢元沉沉睡去。

　　“也就只有对皇嫂，你才会这般拼命。”

　　这般的元竹枝，是他不曾见过的，不过无论是怎样的元竹枝，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南宫逢元揽过元竹枝，任由她在怀中睡着，而他看向练丹炉，只愿这炉子争气些，不要让人失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