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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汉塞尔与格雷特(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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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甘兹罗斯中央的雕塑喷泉旁,搭建起六顶色彩斑斓的帐篷。
最宏伟的那顶足有一个羽毛球场那么大,连最小的也有一人间卧室的面积。
在格雷特带领下来到这里的督察员们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思考这马戏团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镇子,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里改造成了热闹非凡的公园。
更令督察员们感到惊讶的是,那些明明很喜欢躲在房子里、透过掀开的窗帘向外窥视的小镇居民们,竟然放弃了蘑菇似的隐居生活,早早地集结在了马戏团帐篷外。
他们向帐篷里探头探脑,一边跟周围人窃窃私语。
最前面入口处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小丑。
他们装扮古怪滑稽,脸上涂抹着夸张的油彩,永远保持微笑的大红唇仿佛咧到耳朵根,鼻子前面绑着或红或白的圆球。
见人差不多来齐了,站在左边的黄衣小丑清了清嗓子,用洪亮的语气向小镇居民们介绍道:“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在儿童节这个值得庆贺的日子里,我们金太阳马戏团将为各位带来一整天的精彩演出!”
掌声雷动。
小镇居民们纷纷睁大了眼睛,流露出好奇又激动的神色。
黄衣小丑指向身后那顶最大最高的帐篷,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呜呼!一号帐篷里,将会由安德鲁斯先生的团队为大家带来精彩绝伦的杂技演出!这里不仅有技艺高超的杂技演员们,还会有各种凶猛的野兽加入表演,有长满獠牙的美洲狮,饥肠辘辘的孟加拉虎,以及身负剧毒的眼镜王蛇!表演将在五分钟后开始!!”
话音刚落,解昭的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是一对站在督察员们身后的中年夫妇,紧紧牵着对方的手,头也不回地向着那顶最大的帐篷走了进去。
陆续又有十几个人挤开人群钻进了帐篷。
“抱歉,失礼了。”
格雷特抬起头看向解昭,又圆又大的褐色眼眸里满含歉意:“这是甘兹罗斯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庆典活动,即便是大人们也都期待了很久的。”
解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昨夜发生在盥洗室的事情依然萦绕在他心头,和那段挥之不去的记忆重叠在一起,搅得他心神不宁。
“要……跟进去看看吗?”葛薇紧张地压低了声音,征求同伴们意见。
她觉得这场马戏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任务场地,更不会平白占据他们一天的调查时间却毫无意义。
其中一定包含着审判员们特殊的用意。
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就听见那黄衣小丑的同伴、身穿红衣的另一名小丑紧跟着跨大步上前,向剩余的围观群众深深鞠躬,说:“二号帐篷里向大家展示着,我们金太阳马戏团近年来在演出时使用过的各种有趣道具,欢迎大家参观!请注意,这些道具均为金太阳马戏团成员的私人设计,市面上从未流通!”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紫色长裙、头戴鲜花礼帽的妇人便急匆匆起身,走进红衣小丑手指向的帐篷。
两名小丑轮流介绍着这六顶帐篷里的内容,他们每介绍完一个,便会有几个对此感到兴趣的小镇居民钻进对应的帐篷里。等介绍到第六顶帐篷的时候,广场上的空地除了督察员和汉塞尔格雷特姐弟俩以外,再没有任何人了。
葛薇左右看了看,说:“都走光了,咱们要不分配一下,几个人去每顶帐篷里都看一看?”
说完,她迫不及待地做出了选择:“我跟云磊去二号。”
这顶帐篷在介绍的时候她就暗暗记住了,因为对比起其他帐篷里的“猛兽杂技”和“喷火魔术”等等,“展览”听起来似乎是最平平无奇,也是危险性最低的。
张世嘉不满道:“凭什么?我也要去二号。”
葛薇:“先到先得呗,谁让你刚刚不说,一顶帐篷两个人最多了。”
郝大爷愁眉苦脸:“别吵了啊哟……”
他们开始热火朝天地分配,完全无视了站在一旁尚未介绍完帐篷的小丑,两名小丑对此却毫不在意,脸上夸张的笑容依然灿烂明媚。
红衣小丑抬起手臂,指向最后那顶、最小也是最简陋的帐篷,声音在督察员们的争论里再次响起来:
“六号帐篷,也是最后一顶帐篷里,我们请到了本世纪最伟大的占卜师——克洛托女士坐镇!倘若大家对未来有所迷茫,或者觉得难以做出某项抉择,欢迎前往六号帐篷进行一次神秘而灵验的水晶球占卜,克洛托女士将会为您指点迷津!”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解昭和迟衍同时抬起了头。
他们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想法——
克洛托。
是“一千零一夜”宰相维希尔口中神乎其神的预言者,同时也是多次出现在其他任务中、形同系统BUG一样的重复角色。
果然如她所预言的那样:
她和他们在不久的将来相遇。
这是巧合,还是系统的安排?
迟衍:“我们去六号,剩下的你们分。”
张世嘉和葛薇还在喋喋不休地争吵,完全没听见他的这句话。
林雪宜侧过脸,微笑致意:“好的。”
她似乎已经彻底遗忘了昨夜。
就当做从未发生。
…
第六顶帐篷体积最小,进去的人直到坐下都要弯着腰,否则脑袋便会撞上帐篷顶部的竹板。
帐篷内部光线昏暗。
正中摆着一张黑胡桃木的矮长条桌,上面铺着深紫色绒垫桌布,以及一枚内部遍布着雪花状纹路的水晶球。
一双枯槁细瘦的手轻轻抚摸着水晶球顶端,动作轻缓,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节奏。
顺着枯枝似的手腕向上看去,那是个身披黑色斗篷,头戴兜帽的苍老女人,衣袖和领口处有多处磨损,看得出它们主人的生活可能略有拮据。
女人起码有七十岁,褶皱比树皮还多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缺乏生机的疲态。
她抬起头,兜帽随之垂落,露出满头银发和一双铜铃似向外凸出的眼睛,望向这两个进入帐篷的年轻人,嘴角随即露出微笑。
“欢迎光临,两位年轻的勇士。”
女人的声音沙哑,但吐字非常清晰。
迟衍与解昭对视一眼,开口道:“听说您这里可以水晶球算命?”
“当然,”女人微微颔首,“请先坐下。”
迟衍与解昭一左一右,盘腿坐在了方桌对面。
“哪位想算?”不等他们回答,女人便兀自接下去说道,“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就按顺序来吧,从左边的这位勇士开始。”
她这一串话完全是自言自语,仿佛根本不需要对面二人做出任何回应。
迟衍:“需要我做什么吗?”
“请把右手放在水晶球上,”女人强调,“必须是右手,即远离心脏的那只手。”
迟衍如她所言,伸出右手轻轻放在水晶球顶端,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水晶球毫无变化。
解昭一直盯着球内的雪花纹,他确定在这几分钟内,无论是这女人还是迟衍的手放在水晶球上的时候,球内纹路都一模一样。
像个在义乌商城批发的道具。
女人也紧紧盯着水晶球,只见她本就拧巴的眉头渐渐蹙起,时而点头呢喃时而摇头叹气,似乎她从水晶球看到了什么特别的、除了她谁也看不见的东西。
终于,在解昭劝说自己相信这人就是个江湖骗子的前一秒,女人长长吐出一口气,煞有介事地开口道:
“你的未来……我看见了奇怪的东西,那是……”
“一只巨大的木马,特洛伊的木马,还有背叛,牺牲,面目全非……我的天呐倒霉的年轻人,我对你深表同情……”
她的视线依然黏在水晶球上。
“再让我看看你的过去……”
“你的过去是缺失的……我得好好找找……咿……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也因此两次给你带来同样巨大的痛苦……年轻人——”
苍老的占卜师抬起头,表情变得平静下来,深深地说:“你本该学会从过去的失败里总结经验教训,可你一丢失了过去,二不愿意纠正。我能看见的就只有这些了。”
“就”、“只有”?
解昭扯了扯嘴角,心说你看见的不仅够多还没一个人类能听得懂的。
尽管听不懂,他也感觉到了,这女人的话似乎包含着不太积极的含义。
他侧头看了眼正主,发现这货倒是一脸无所谓,完全没有因为这些语焉不详的词句感到恐慌。
这时,银发老妪又看向解昭。
“轮到你了。”她咧开嘴,露出满口阴森森的黄牙。
解昭刚想说算了不用,但心念一转,手便鬼使神差地放在了水晶球上。
就在他手指碰到的那一瞬,水晶球内部原本僵死不动的雪花突然开始飞舞,以令人震惊的速度高速旋转并消失不见。
五秒钟后,整个水晶球变成了诡异的黑色。
“你的情况很特别啊年轻人……傲慢,乏味,漠视生命……”
老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来,“我竟然看不见你的过去,完全看不见,那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解昭冷冷地想:这点不需要你解释。我知道。
“你的未来也是一团模糊,我好像听见了在黑暗地狱中挣扎的声音……等等,让我再看仔细些……没错了,年轻人。”
她倏然抬头,死死盯着解昭的眼睛:“你不属于这里……你的出现,是个错误。”
解昭皱起眉。
如果是字面意思,他们所有人都不属于这里,因为他们来自现实而非虚妄的恰图兰卡。
可这女人的用词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占卜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咧开干瘪的嘴唇,阴森地笑起来:“但是你的运气很好。尽管你现在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
解昭:您对运气好的定义能说出来让我呸一口吗?
顿了顿,占卜师接着说道:“抱歉年轻人,我没能完成你想要的占卜,作为补偿,我会送你一件小小的礼物。”
说着,她忽然当着两人的面弯下腰,半个身子钻进了桌子底下,窸窸窣窣摸索着。
解昭眯起眼睛。
礼物?
夏语冰之前描述克罗托的时候,从未提到过会被赠予什么东西。
而且这女人……
他想起她打着补丁的兜帽,和缠绕纠结的乱发。
多半不会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的“礼物”。
与此同时,女人将一个巨大的编织袋从桌子底下提了出来,咣当一声扔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