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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新人你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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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提出这条法案前,得到事务组的一致同意了没?”迟衍问。
沈英岚不吭声。
“她在事务组里的定位到底是什么?撑门面?”迟衍又问,“除了参加会议和在地道入口处抽烟污染空气,我没见她做过任何事。”
沈英岚还是不说话,绷着脸往前走。
解昭觉得他在拱火。
如果沈英岚突然发飙要跟迟衍干架,谁能打得过谁?
解昭琢磨了一下:一个专业人士,另一个虽然业余但是身手不错。这结果还真不好说。
但是迟衍提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其实都挺显而易见的。
就像林雪宜和蒋霆的关系一样,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他们就像手握最高权力的统治者,不仅实时监控着其他岛民的一举一动,有时还会加以一些……手段不怎么光彩的特殊干预。
现在迟衍就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等了一会,抛出下一个问题:“丁士超为什么会死?”
解昭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心里突的一跳,立刻抬头去看沈英岚的反应。
沈英岚站住了。
她用力抿了一下嘴,终于开了口,不耐烦地答道:“是你们跟他在一个任务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不,你知道。”
迟衍往前跨出去一步,站在她面前。
沈英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偏开视线,绕过他就要往前走:“莫名其妙,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有乔澍,他为什么会死?”
迟衍抬高了声音,“事务组到底在岛民中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保驾护航的团队领导者,还是为了巩固自身地位而滋生的小型高阶级团体?秦淼和林雪宜又是什么关系?”
沈英岚不明显地绊了一下。
她猛地回头,脸涨得有点红,也不知道是气恼还是烦躁,直勾勾瞪着迟衍:“你们要知道这些干什么?做任务就做任务,找人就找人,管好你们自己的事儿,别为了点可笑的好奇心净往自己身上揽事,等哪天掉沟里淹死了都没人知道!”
歇了口气,见迟衍不吭声,她接着骂:“低头做事低调做人学不会么?倒大霉落到这鬼地方来,就按照规则老老实实做任务,别跟你不熟悉或者根本对抗不了的势力较劲!一个新人,不听前辈的话就算了,整天拉着张脸,这个顶撞几句那个爱答不理,白长这么大个不知道生命多宝贵,你不想活他妈有的是人想活!”
她狠狠瞪了解昭一眼。
解昭没想到这火还能燎到自己头上,忙好整以暇地举起双手以示清白,然后偏过头,看了看表情很平静的迟衍。
片刻的沉默过后,迟衍抬起头:“实话实说,岚姐,我加入事务组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你。”
“……什么玩意?”沈英岚眼角跳了跳,要不是气氛不对,他这句话乍一听跟深情表白似的,非常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迟衍看了眼解昭,又看着沈英岚,说:“我们想成为你的盟友。”
解昭:又来?关我什么事?
沈英岚愣了愣,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你加入了事务组,意味着你已经是我的盟友了。”她顿了顿,给出一个模棱两可但找不出错的回答。
“不对,你跟他们不一样。”迟衍说,“蒋霆、林雪宜、赵励、钱靖……你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们是来做任务保命的没错,既然如此,以逃离恰图兰卡为终极且唯一的目标就足够了,我是个普通人,虽然没有像蒋霆那样掌控全局的野心,但也不想成为别人手里借刀杀人的那把刀,或者是稀里糊涂死在别人刀下的鬼。”
解昭垂下眼,明白他说的是秦淼和丁士超。
“所以,岚姐。”迟衍伸出一只手,笑了笑,“愿意结盟么?”
“呸。盟友是嘴上说说就能当的吗?”沈英岚吸了吸鼻子,啐了一口,“还真敢说,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想跟我结盟的人是什么下场?”
她哽了一下,眼里有一点泪光。
“是,乔澍?”解昭问。
沈英岚没回答,沉默着往前走出去十来步,才压低声缓缓说道:“你知道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但是你们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还是愿意留在事务组里做事吗?”
解昭和迟衍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因为我想离开这里。蒋霆手里,有我绝对……无法拒绝的东西。”沈英岚背对着他们,却像看见了他们的反应似的,接下去说道,声音都有点沙哑了。
解昭和迟衍几乎异口同声:“什么东西?”
“在我来这个岛之前,蒋霆就已经是【王后】了,你们也知道,每次晋升都会被审判庭授予颁布一项限时条例的权利。”
她边走边说,来到了F1和G1的溪流分界线,踩着石头过河。
“而蒋霆晋升到【王后】,本来按照规则,他可以提出一项有效期长达一个月的王后法令,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利用这条法令为全体岛民设置一个月的绝对安全期,说通俗点,就是不死之身。”
“可是他没有。”沈英岚说,“确切来说,是他临时变卦了。”
迟衍:“那他最后提出的法令是什么?”
沈英岚:“他放弃了这项权利。”
“什么?”
“他放弃这项权利,”沈英岚又重复了一遍,“但不是无条件,而是以此作为交换,向审判庭提出了一个特别的请求——他想和审判员们面谈一次。”
“他见到那些……了?”解昭本想说人,又觉得那些审判员们大概率根本不是人,卡了一秒,干脆跳过了这个词。
“嗯。审判庭竟然答应了他的交换条件。”沈英岚说,“于是在那天夜里宵禁过后,蒋霆被临时允许走出营地,留在地面上,进行这次会面。直到第二天一早宵禁结束,其他岛民冲出去的时候,只看见蒋霆一个人坐在沙滩上。”
“他们说了些什么?”迟衍问。
“没有人知道。”沈英岚摇了摇头,“蒋霆对那次会面守口如瓶,无论是审判员们的长相特征,以及‘他们’之间交流谈话的方式与内容,等等等等,他都不肯向其他人透露。”
“被队友催问的次数太多,蒋霆就会发火,然后厉声斥责那些队友还想不想离开这里,如果想就按照他说的来做,因为他跟那些审判员们提出过关于如何才能离开恰图兰卡的问题,并有幸窥视到这座岛屿的终极秘密。”
解昭:“但他就是不说?”
“他给了个理由,说是‘审判庭要求对会谈内容保密’,至于事实是不是这样……呵呵,谁知道。”沈英岚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僵硬,“所以你们以为钱靖和赵励那种地痞流氓为什么会那么老实地听他差遣?你以为乔澍出事后,我为什么愿意继续留在事务组,受他和林雪宜明里暗里的撒气?”
“筹码。”解昭冷冷道。
“没错,就是筹码。”沈英岚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手里攥着我们所有人都想要的信息,把我们当猴一样耍,但事实就是,在下一个人成为王后,或者还有其他能从审判庭手里搞到信息的方法出现之前,我们都不得不被他按着头耍。”
“他可能,不会允许那样的人出现。”迟衍笑了笑。
“目前积分第二是林雪宜。”沈英岚暼了他一眼。
言外之意是。
他们是一伙的。
当两位最高统治者联合起来,在其他岛民向上进阶的道路上铸起高不可攀的壁垒。
依照这座岛上的特殊制度,上岛的先后顺序与阶级地位高低之间有着讳莫如深的关系。来得越早不代表越厉害,但是来得越早,活得还越久的,一定是狠角色。
毕竟能从几百场诡异任务中幸存下来的老狐狸,只会比聊斋还聊斋。
解昭看了看她一脸嫌弃的表情,想起休息期首日问过的那个问题,又拿出来问了一遍:“那秦淼呢?她那么听蒋霆和林雪宜的话,不是为了所谓的‘恰图兰卡的终极秘密’吧?”
“她啊,是个疯子。”沈英岚说。
解昭和迟衍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整齐地点点头,回答:
“看得出来。”
“确实。”
“秦淼没比你俩早来多久,刚上岛的时候整个人阴沉又暴躁,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谁跟她说话瞪谁。”
沈英岚:“加上新手任务后面两次任务,她刚好都跟林雪宜分到一组。三次任务一过,她就莫名其妙变成了林雪宜的小跟班,谁的话也不听,只听林雪宜的。”
解昭:“什么都愿意听……包括杀人?”
沈英岚顿了一下,用笃定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包括所有。”
“所以蒋霆要丁士超死,是因为他太菜,还是因为他不听话?”迟衍问。
“都有吧。”沈英岚说,“岛上总人数永远不会超过总房间数32,这是审判庭调控的结果。但是我们在这里生存,想要保持最健康的体力去面对每周的恐怖任务,就必须要进食。”
“有重置法则,岛民就算不吃东西,在休息期也不会饿死,但饥饿是一种会严重影响人体力和大脑思维的非疾病状态,无法被重置。”迟衍说。
“没错。”沈英岚说,“所以我们需要一直有成员晋升,一直为营地提供食物和可饮用水。
“但是丁士超已经卡在快十周了。他分数起起落落,高的时候也没多高,有几次因为惧怕难度而选择抱头保命,导致全队任务失败,被系统判扣大量积分。”
一个不能为组织前进添砖加瓦,还总是挑衅“统治者”权威的废物点心。
在危及自身的时候觍着脸去抱大腿,一旦危机过去,又开始为蝇头小利精心算计。
何况他还吃的多。
这在资源短缺的恰图兰卡,可真是件要命的恶习。
蒋霆他们应该已经看他不爽很久了,解昭猜测,这次任务很特别,无效了休战协定,允许暂时的自相残杀,就算不是秦淼跟丁士超分到一组,而是黄毛红毛蒋霆中的任何一个人,肯定都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能够铲除异己的好时机。
至于林雪宜,这目测不是她的业务范畴。
解昭垂眸想了想,把蒋霆的名字从杀人名单里划掉。
蒋霆要权力,也舍不得民意。
他不会在众人面前杀死“队友”。
“所以,他们这是要把对组织无贡献还拖后腿的害群之马,‘清理’出去?”解昭问。
沈英岚点点头,本来想说你如果再这么跳下去估计他们下一个要搞的就是你,想了想还是算了,没吭声。
“可他们同意让你加入事务组。”解昭一针见血地指出矛盾。
言外之意是,蒋霆他们没有像处理丁士超和乔澍一样,合力绞杀掉不听话的你。
“因为他们需要我。”沈英岚勾起唇角,悬在脑后的马尾,“我的体力是整个营地最好的。所以就算他看不惯,也舍不得。”
解昭垂下眼,回想起她在潘中异于常人的英勇表现,心说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蒋霆他喜欢用刀,不管是任务中冲锋陷阵,还是借刀杀人。”沈英岚回头看了他一眼,高束的马尾发丝轻轻擦过面颊,眉眼透出一股冷漠的蔑然:“而我确实是一把好刀,但谁也别想握住我。”
三人继续往前。
“到了。”迟衍说。
“新人你好,”他抬起胳膊,向几部开外的G2与G3分界线摆了摆手,同情中带着点幸灾乐祸,说:
“很不幸在这里遇见你。”
…
郝青松从美梦里幽幽醒过来的时候,刚想抬手去擦嘴边意犹未尽的口水,却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在床上。
他睁眼一看,差点被吓得尿失禁。
脚底下是十来米高空,三层楼高度。他趴在一截半粗不粗的树干上,活像一只憨态可掬的树袋熊。
郝青松懵了。
缓慢发育了五十九年的大脑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眼下的离奇处境,很快宣告不堪重负,变得一片空白。
他习惯性去摸系在左手手腕上的佛珠串,但猛地想起来,如果自己松开手,可能会立刻形成一道标准的自由落体运动,砸到不知是软是硬的地面上。
呆滞良久,郝青松张了张嘴,嗓子眼里虚弱地钻出几个词语:救……救命……救命啊……”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又干又疼,说话都跟要冒烟似的。
“大爷您没事吧?”
郝青松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往声音所在地看过去,发现十步开外的树下,站着三个陌生的年轻人。
为首的青年眉眼俊秀,远远向他招手,露出宛如银行柜员般标准的微笑。
“大爷您好,欢迎您来到恰图兰卡之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