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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一千零一夜(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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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昭用手指在新剧本的封面上敲了两下:“今晚的意外克雷诺夫医生还不知情,不能让他久等。在此期间,就麻烦你们好好熟悉熟悉剧本吧,角色划分之类的,等我们回来再说。”
      说着,他侧过脸看向夏语冰:“夏医生,走?”

      夏语冰迟疑着站起来,走到窗边,在解昭即将握着绳索飞身下楼前,飞快地低声问道:“你把他们全留在这,不怕他们趁机把剧本撕了?”

      “秦三水在,他们哪敢。”
      留下这句,解昭已荡下去四五米。

      林中小屋。
      克雷诺夫和罗晓菁面对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发怔,迟衍倚墙站在边上,表情有些复杂。

      解昭和夏语冰来了。
      克雷诺夫:“?什么情况??”
      “下手太狠,没得治了。”解昭言简意赅。

      克雷诺夫满头大汗,心说这是下手太狠吗,这分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活吧?
      他没多问,背上药箱打算走人。
      解昭拦住了他,说:“医生,商量个事。”
      克雷诺夫:“有话快说。”

      解昭:“明晚的情况有点复杂,如果运气好的话无人伤亡,如果运气不好……”
      他停顿了一下,等克雷诺夫满面狐疑地望过来,才接着说道:“可能会死不止一个。所以麻烦您多准备些药。”

      克雷诺夫:“你们要干嘛?造反?”
      虽然是开玩笑,但联想起高级任务描述的“推翻暴/政”,解昭心头叮铃一响,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造反不至于,就是搞点小动作,看看能不能引起王后注意。”

      克雷诺夫:“哦。悠着点儿吧,可别翻跟头把自己脑袋翻没了。”
      解昭笑了:“还真有可能。”
      顿了顿,又道:“没事,要死一起死。”

      夏语冰在一旁听得头大如斗。

      “毛病。”克雷诺夫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抬腿就要往外走。
      “不好意思,还有件事想问一下,”夏语冰急忙快步上前,道:“您知道塞涅卡么?就是宫里的上一任宰相,我们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有些事情在维希尔面前无法询问,因为隔墙有耳,那么在这里,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发问。
      闻言,克雷诺夫脚步明显一滞,整个人陷入短暂的沉默,解昭的视线瞥过去,看见他握住药箱把手的手指骨节发白。

      “人都死了多少年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克雷诺夫终于开口,尽管他竭力想表现出坦然自若的语气,可声调里那一丝轻微的颤抖,还是让解昭成功捕捉到了。
      他垂下眼,心中暗忖:果然死了。

      “具体情况不太方便细说,但请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还原真相。”夏语冰诚恳地说。
      “真相?”克雷诺夫对此嗤之以鼻,“还有两天,演完你们的戏码就赶紧滚蛋,别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除非你们嫌命长。”

      “所以说,”一直没搭腔的迟衍忽然开口,“这位塞涅卡先生——应该是先生吧这名字,他的死因确实有点问题?”
      解昭抬眼望过去,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错,迟衍看着他嘴角含笑,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一敲,干净利落,算是迟到的问候。
      ……重伤也没耽误装逼。
      解昭无语。

      克雷诺夫没答话,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考到底该不该信任这几个看起来年岁还不及自己一半的小毛孩。
      “请您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五个人,在这里说过的任何话、任何消息,都不会传出去。”夏语冰道。
      也许是这句话攻破了克雷诺夫最后的心理防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和塞涅卡是认识快四十年的朋友。他是维希尔的叔父,也是授业老师。”

      夏语冰没有出声,等待克雷诺夫自己说下去。
      “他死于四年前,新王登基的前一天。”
      “很抱歉,但……请问他是怎么死的?”
      “绞刑。”

      克雷诺夫简洁明了的两个字,令在场众人脊背上生出一层薄薄的寒意,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还要听吗年轻人?”医生观察着他们的反应,戏谑道:“小心夜里睡不着觉。”

      “请您继续。”
      “好吧。”克雷诺夫接着道:“他被控告和前王后有染,且企图谋权篡位。王子殿下亲自带领卫兵羁押了他,从逮捕入狱到执行绞刑前后不超过三个钟头。当时宫里还有传闻,说前王后和情夫一起谋害亲夫并伪装成失足,结果王后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患上了疯病,最后纵火自焚。也有人说,先王的鬼魂在主塔楼内游荡,被王后看见了,活生生吓疯了她。”

      “当然,这些都是传闻,没有实证。”克雷诺夫,“而且我一点也不相信。我太了解塞涅卡了,他是一个正直到近乎古板的人,绝对不会跟这些龌龊的事情有什么瓜葛。”
      “新国王指控他通奸,总得有证据吧?”夏语冰说。

      “证据就是前王后的贴身侍女。她向新国王告密,说曾多次看见王后抛下卧病在床的国王陛下,独自溜出塔楼,和宰相塞涅卡在树林里幽会。”克雷诺夫冷笑,“然而这个人证在塞涅卡被推上绞刑架后半个钟头就死了,服毒自尽,留遗书说觉得自己对不起前王后,没脸再活在世上。”
      如此简陋的杀人灭口,还不忘抹上污名,使其死后也不得安宁。

      “用通奸罪指控多少有点敷衍,毕竟,”解昭抬起薄薄的眼皮,哂声道:“他六十了。”
      地狱笑话。
      小屋内一片沉默。

      克雷诺夫对此不置可否,推开门,转头叮咛了一句:“奉劝你们一句,不要多管闲事。绞刑可不在我的业务范畴之内。”
      他走后,夏语冰将昨夜离开之后、到今夜为止发生的事情向迟衍复述了一遍,并着重强调了解昭的计划。
      听到秦淼故意刺杀的时候,迟衍微微蹙起眉,又很快松开。

      令解昭诧异的是,他似乎没有表现出多少震惊,甚至也没有提出“他们之前有什么恩怨吗”之类的疑问,就这么坦然接受了一位不是很熟的队友的离奇死亡。

      “剧本已经写完了?”迟衍看向解昭。
      解昭:“嗯。”
      迟衍:“所以你的办法就是在戏台上复刻四年前的老国王之死,然后通过观察塔普拉国王的反应,判断他是否参与了这件事?”
      解昭:“对。”

      迟衍:“全篇就是弑父篡位这一段,只用这一段来探查他的反应?”
      解昭:“什么意思?”
      “我在这里也有些新发现。”迟衍说,“乔伊女士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关于辛西娅公主和她的孪生哥哥。”

      “等等。”解昭,“乔伊?你怎么从她嘴里撬出信息的?”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名拄着拐杖、气势汹汹的老太太。

      “我把这个给她看。”迟衍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装满紫色药水的玻璃瓶,“克雷诺夫医生说和她是老相识。她信不过我,总能信得过医生吧。”
      “……好吧。”

      迟衍接着说道:“一开始她不肯跟我说实话,我旁敲侧击了半天,还用了些不太体面的话术,总算说动了她。”
      解昭忽然对迟衍所说的“不太体面的话术”到底是怎么个不体面法产生了好奇,但他没吭声,一言不发地听着迟衍说下去。

      迟衍:“她说当前在位的塔普拉国王和他妹妹一样,也患有先天性遗传病,不过并不是腿部残疾,而是发声困难,近似于哑巴。”
      夏语冰:“功能性发声障碍。”
      解昭想起国王说话时嘶哑粗低的嗓音,问:“他后来治好了?”

      迟衍点点头:“说是用了一个什么外乡巫医进献的灵丹妙药,还有就是,辛西娅公主一直在鼓励他、帮助他建立自信。王子在十岁那年,第一次开口说了话,除了声音比一般人嘶哑难听些,其他倒也没什么毛病。”
      “这么说,他们兄妹两感情很深厚了?”夏语冰说道。

      迟衍:“额,我感觉乔伊并没有这个意思。”
      解昭:“什么意思?”

      “他们两人虽然是双胞胎,性格却相差极大。辛西娅公主生性善良,她的哥哥却阴郁残忍,小时候心情不好就会一个人钻进树林,在那虐杀小猫小狗取乐,还因为这事被老国王惩罚过很多次,可是他屡教不改。”
      迟衍说,“十岁之后,王子的脾气变得更加反复无常,主塔楼的侍女仆役没一个不害怕他,看见了都躲着走。如果遇上他心情不好,就随便逮个仆人拉去暴室抽一顿鞭子,事后没成残废都算是运气好的。”

      罗晓菁手掩住了嘴巴,轻呼道:“这什么家庭教育啊,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
      “但是辛西娅公主完全相反,她从始至终都是个温柔和善的小姑娘,即便她从出生起,就注定这辈子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直立行走,她也没有为此感到自卑过,还时常跟乔伊说‘也许这是我不用努力就可以衣食无忧的代价,神明是公平的’这样的话。”迟衍说道。

      “他们知道对方就是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吗?”夏语冰问。

      “知道,关键就在这里。”迟衍说,“公主不情愿嫁给她哥哥,但是出于对父母的敬重她并没有拒绝,而且就算不情愿也没有用,她根本没办法自己走路,一辈子都只能留在宫里。相反,王子对这桩婚事非常满意,据乔伊说,公主有时候悄悄抱怨,说王子看她的眼神,就像一个猎人在看落入陷阱、垂死挣扎的猎物,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转变发生在双生子十五岁那年。有一位年轻的外籍画师途经塔普拉,特地前来拜访,这位画师尤其擅长肖像画,他笔下的人物无一不是栩栩如生,宫里其他画师的作品都相形见绌。老国王很欣赏此人的绘画水平,于是盛情邀请在宫里住下,并请他为王子和公主传授绘画技巧。”

      “王子对此嗤之以鼻,几乎从不来上课,但公主截然相反,她对绘画很感兴趣,诚心拜那位画师为师。”

      解昭想起昨天晚上,也是在这个地方,克雷诺夫医生向他们随口复述的那些宫廷传言——
      “也有说那人其实并不是骑士,而是一位偶然来访的异国画师,和公主一见钟情……”

      夏语冰直截了当:“后来公主爱上了那个画师?”

      “没有。”
      迟衍抬起头,视线穿过树梢望向远处的塔尖,缓声说道:“年轻画师在塔普拉王宫里停留了一年多,期间向公主描述了他旅行所到之处的各种风土人情,尤其是西边的海岸线,画师把大海描述成天上神明遗留在人间的一只流泪的眼睛。公主听后深深着迷,整整三天激动地睡不着觉,最后鼓起勇气恳请画师想办法把自己带出王宫,因为她实在太想看看那只眼睛到底是什么模样。画师欣然应允,两个人商量好半夜离开,到时把公主和乔伊藏在马车里送出去,再让一名宫女假扮成她的样子在床上装病。”

      “他们……去成了吗?”罗晓菁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很不幸,没有。”迟衍说,“计划离宫的当天晚上,马车在宫门口被卫兵拦截,公主和画师被抓了先行。老国王以为他们要私奔,盛怒之下根本不听辩解,先把画师驱逐出境,然后把公主锁在主塔楼顶层的卧室,严禁任何人与她交流,说是让她自己好好反省。”

      罗晓菁:“后来呢?”

      “直到两个月后,针对公主的禁令才解除。乔伊得到允许进去照料公主,发现她整个人虚弱了好多,像是得了一场大病,小腿细得像两根骨架。乔伊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淡淡地说:没关系,都会好起来的。”
      迟衍说,“但是事实是根本没有好起来。经过这件事,公主彻底变了个人,一改先前内敛温和的性格,竟然当众发毒誓永远不会和自己的兄长结婚,并声称家族内部的联姻是悲剧的延续,注定会带来不幸。”

      “然后,她就被关进了禁闭塔?”夏语冰说。
      “对。后面发生的事跟克雷诺夫描述的差不多:辛西娅拒绝认错,在禁闭塔自缢身亡,老国王悲痛的同时又觉得丢脸,把公主的尸体草草下葬在禁闭塔外的树林里。”

      一时没人回答,静默许久。
      “感觉乔伊还有一些事情瞒着没说,明天我再去试着问问看。”迟衍开口道,“目前知道的就这些,怎么样,对你们更新剧本有帮助吗?”

      解昭:“也许可以把时间线再往前推一段,从他小时候开始叙事,加上治疗发声障碍和虐杀动物的情节,可以让角色人设更加立体,暗示性也会更强烈。”
      顿了顿,他扬起眉,悠悠说道:“但如果他当场破防,恼羞成怒要弄死我们,那就GG。”

      夏语冰:“……”,心说:麻烦你悠着点。

      互换完信息,两人起身准备离开,临出门前,迟衍又叫住了解昭。
      “有事?”解昭半只脚已经踏出门去,没打算收回来,扭过头面露不耐。
      三楼还有六个人群龙无首,等着他回去分配角色。

      迟衍:“有件事找你确认一下,不会超过一分钟。”
      夏语冰颇识趣地摆摆手,直接快步出门:“你们聊,我在外面等。”
      罗晓菁也赶忙跟着跑出去,生怕留在屋里碍事。

      屋子里只剩下解昭和迟衍两个人。
      解昭终于转过身来,两手随意插进口袋,淡定地和迟衍对视:“说吧。”

      “我刚刚其实很奇怪来着,秦淼夏医生就算了,葛薇他们怎么会放着最保险的通关方法不要,同意和你冒这个成功率都没办法预测的险?”迟衍,“刚刚夏医生没细说,但我猜啊,你是不是拿抽到的杀人签来威胁他们就范?”

      解昭嘴角露出恶意的冷笑:“是又怎么样。”

      “岛上一共21个人,去掉刚死的丁士超还剩20个。你刚来不久,第二次任务就得罪了六个?你不怕以后变成众矢之的,遭到重点打击报复?”迟衍的神色四平八稳,带着微微诧异。
      解昭“哦”了一声,挑眉道:“来呗。”

      迟衍凝视着他的眼睛,有一刻他似乎从对面青年冷漠的目光里,探查出了某种麻木之外的情绪,但那也只是渺茫的一瞬间而已。
      停顿片刻后,迟衍说道:“你在赌博。”

      解昭:“嗯?”
      “你是拿包括你在内的七个人的命,进行一场豪赌,赌的是你对解题方向的判断准不准确。还有,你对输赢其实无所谓吧,不然为什么放着100%逃生率不要,非要剑走这个偏锋。”迟衍说。

      “按照基础任务来,走一步算一步,跟实验室的小白鼠有区别吗?而且我也不想最后一天平白被人捅一刀。”解昭,“那就试试咯。况且,”
      他轻轻哂笑了一声:“我连自己的命都无所谓,凭什么要我去关心别人的死活?那瓶药,不是在你手里么。”

      是这样没错。
      解昭内心深刻且清晰地认识到,打从他进入这项任务开始,甚至说来到这个岛上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打算当个老老实实的任务人。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存活方式对于他而言,就是坨不值一提的垃圾。

      他偏要剑走偏锋,偏是要刀口舔血,倘若不慎失足,掉进万丈深渊……
      那就摔死拉倒。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秦淼属于同一类人。
      疯子也好,异类也罢。
      他乐于接受这个现实。

      气氛陷入难言的沉默。
      等了一会儿,解昭扭头打开门,说:“一分钟到了。走了。”
      手指在门把手上停留了两秒,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运气好的话明晚见,运气不好……下辈子见。”

      迟衍没说话,静静地站在三步开外,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出门前,解昭半侧过脸来回望了他一眼:
      “还有,你说错了一点:丁士超已经凉透了,这场任务永远不可能达到100%的存活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一千零一夜(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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