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爸的十二封信》1970的小李子

1、第三人称单数

　　算算时间，我的老爸已经在监狱里呆了七年了，我也大学毕业混到现在快30岁，没结婚也没咋谈恋爱，但运气好有几个真心朋友，运气更好的是朋友们也都没结婚，所以也没有那些家长里短的婚姻琐事，没有渐行渐远反而更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我呢，现在在一普通小学当老师，没编制，考了两年就放弃了，自我认识特准确，二线城市有一套一百平米出头的小房子，背了八十多万的贷款，每个月要还五千多的房贷，所以这几年也一直在课外补补课挣挣小钱啥的，毕竟不在编制的老师工资还真不够买买护肤品衣服啥的就一溜烟没了。倒霉的是去年开始形势不好，极力打压机构，我合作的那一所也逃不掉倒闭的危机，去年九月的课时还没发呢！都过去快半年了，当然是没啥希望讨回了…
　　好吧再回到我的老爸，这次过年前他打电话过来说想让我有空给他写写信，因为这几年的疫情我和我妈也一直都没法去看他，对了，探望挺麻烦的，毕竟他关在我老家的周边县城里，开车去要花一个多小时，进去了之久在大厅里等又要花快一个小时。探监也不是每个月都能去的，三个月才能去看望一次，所以每次都挺多人，大多都是些亲戚们，因为真正能进去说话的的只有直系亲属。进去了之后会看见一个不大的操场，就是我爸口中的每天能放风的地方，是最自由的时候，接着绕过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就到了真正的探狱房。再有点就像叫号了，你会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你生活中不常出现的名字，哪怕出现也是用“他”和“你爸”来代替的名字。
　　接下来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我们隔着厚厚的玻璃打只有五分钟的电话，时间到了电话会自动挂掉，通话时也会有警员监听，私密的重要的话根本没办法说出口，这个时候才让我感受到人的眼睛才是所有情感的出口，而我们中国独有的成语是多么伟大的发明啊。他是望眼欲穿，又目不转睛，我则目不忍视却笑中带泪，而一眼万年、潸然泪下这种狗屁矫情词语也同样闪现在我的脑海，梨花带雨我也没那个面容匹配，真不知我爸那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当下心里涌现的又是哪些词语啊。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旧毛衣，都起球了，头发剃的很短，可以清晰的看见头皮，这次刮了胡子，是我上次见面跟他强调的，任何时候都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是那么瘦，他一直都是吃不胖的体制，笑起来显得皱纹更多了。他很认真的在看我，很细致的在观察我，这次他笑着问我是不是在留长头发了，我知道他努力让自己笑起来，让我笑起来，让这次的见面是轻松又愉快的，因为之前好多次我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看着他，眼泪就不由自主的留下来，而且有停不下来的趋势，喉咙被堵得说不出话，准备好的话什么都说不出口。但现在我能稍微控制情绪些，可以边哭边说话了，算是有点进步吧。
　　他很想我我知道，他很后悔我也知道，他过的不好我们都知道。从他刚出事一想到他强烈的恨，到现在心里只有无法诉说的无奈和怅然了。我没有原谅，我也没法原谅，我只是在他面前装着原谅，但眼泪是真的，为他难受为他不平也是真的，我是一个普通人，可能以后也要结婚生子的普通人，虽不说要像男人一样传宗接代，但在某种世俗的意义上他确实毁了我。我因为他那几年都很自卑，没谈恋爱，后来谈了恋爱也想着要不要诚实的告诉对方，我是要在一开始说呢还是过几个月再说，过段时间说的话男生会不会很生气我没有该在第一时间告知，再是吵架冷战和分手的那一套俗气的后来。运气好的话碰上一个不在意这个问题的人，他会很爱我更心疼我更迁就我，但他的父母可能没办法接受一个杀人犯的媳妇，我们就只能被迫分手。以上这两种情况我都没遇上，因为我谈的恋爱极少，时间也短，还没到要开口的那一天就分开了，现在我也看的淡然些，还在努力地往风轻云淡的方向发展着。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快速的运行着，残酷又温柔，我在意那些男生干嘛，我喜欢了我就恋爱，我想说了就告诉你，若双方都没有玩玩的意识而是真心想定下来我也会坦诚相待。这个社会大着呢，万物都是介质，还是以自己为主体吧，也许我真的能看到那颗善良的心。
　　他不知道我的爱情态度，在他没进去之前我甚至都没恋爱过，只有悲催的暗恋，后来也就没有了机会谈论这些，刚开始他是没心思考虑这些，后来这几年也意识到我长大了，竟然也快30了，有几次通话也在小心的打听我有没有谈恋爱，说是时候可以结婚了，我都敷衍着过去，故意说自己很忙很累要工作还房贷，他也只好沉默，再假装笑着说不要那么辛苦那么累，女孩子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要我该吃吃该花花，多出去玩出去旅游，不要担心他，不要给他打钱。在这方面他确实尽到一些父亲的责任，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从没有愁钱过，说不上富裕，但七八年前那时候我的生活费都有两千块，花完了找他要都会给我。所以钱这玩意他可太懂了，他就是因为“钱”才进去的。
　　他想让我给他写信我能理解，我也欣然接受。我喜爱文字，敲打字母的瞬间就这样流淌出来，很自然很神奇，也许多少跟我是个老师也有点联系，虽然是教道法的。
　　三十我立不了，只能三十而理，更理性、理解、通情达理，不再把所有当作理所当然。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变化，这些年全新的他不熟悉的我，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我也通通想让他知道，很想很想让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