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热闹。
金陵每一家烟馆都这样,及至此时,商贾权贵、穷苦码头搬运工都会在这里来吞云吐雾一番,好像能把这鬼年代的浊气都散了。
二楼是富商的天堂,三楼是烟妓的闺房,四楼则是权贵的专场,左进堂要上的就是四楼。
他刚从西北带兵转到金陵,风尘仆仆,只因孙泽民说要在这里搞一个秘密会谈,这家烟馆的老板是孙的老友宋亚文,安全是安全,只是左进堂素来冷淡,不喜欢这么热闹的地方。
他的不耐烦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人都在吞云吐雾,三楼的厢房却有一缕烟飘了出来,左进堂偶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飘飘乎乎的小尖脸,他视力好,那脸漂不漂亮看不清楚,可分明挂着戏谑和嘲笑。
这时,宋老板安排的人也下来接他了,他是西北军军阀,也是手握兵马最多的军阀,必得巴心巴肝儿地伺候好了。没有他,这腐朽的封建王朝可断不了根儿。
“左大帅,请您跟我来。”
左进堂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一眼三楼最边角的厢房窗口,那张尖脸已经不见了,却还剩一缕烟飘飘乎乎散了。
到了二楼,35岁只开过一半荤的左进堂听到了一声熟悉嘤咛,接着是第二声,渐渐才发现是一片,二楼的富商已经在烟雾缭绕中乱了。
来领左进堂的副官有些尴尬,孙主席选这个地方就是因为这里乱,可这位西北来的冷面大帅好像把这里衬得肮脏到不适合谈救国救民。
到了四楼最里面一间大厢房,副官有节奏地敲了两下,里面一个黑衣服的小子开了门,里面已经坐了一桌子的人,八个,加上左进堂刚好就九个。
人说九龙治水,各自为政,不知道他们这里的九个人是不是会把这天地搅得稀巴烂。
“啊,权之,你可算是到了!”权之是左进堂的字,是他那进士父亲取的。
“孙大哥,等久了吧!”左进堂高兴,可是他这人面冷,看不大出来。
这里九个人,左进堂最年轻,才35岁,看起来高大精神,眼睛像鹰一样,端的是年轻有为。来之前左进堂已经在孙泽民信里面知道了另外七个人的身份,应该都是各地响当当的人物。
此次密谈,就是要推翻封建统治,建立民主共和国,孙泽民是他的好友,早已将民主共和的思想灌输给他。
“来来来,这位是辅政大臣袁中怀,现在也支持民主共和……”孙泽民首先把坐在首座的一个双鬓发白、眉目凶狠的人介绍给了他。
那人目光混浊,手里的烟斗还冒着烟,他吞云吐雾一番,根本没有起身和左进堂认识的意思。
孙泽民有些下不来台,好在左进堂也不待见那封建孽畜,只盯着一旁无精打采的小少爷看:“他是谁?”
左进堂指的这人根本没有参加密谈的意识,都快要睡着了,粉雕玉琢的脸看起来不过15岁左右,他觉得让这么个娃娃参加救国密谈是孙文(孙泽民,字文)胡来了。
孙泽民却好像见怪不怪,三两步走过去轻拍那少年的脑袋:“别睡了,叶宏文让你来睡觉的啊?”
少年迷迷瞪瞪睁开眼,扫了左进堂一眼,不予理会,转了个方向直接趴桌上睡去了。
孙泽民干笑:“叶宏文说要去东北劝杨云霖,就让他这独子叶锦仁来了,说是能代表他……”
左进堂没说话,杨云霖是偏安东北的大军阀,手下的兵仅次于自己,他要是加入革命,肯定事半功倍。叶宏文是他发小,想来能说动,看着叶宏文的纨绔独子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谈完共襄举事的策略,包厢门一开,大人物们陆陆续续离开,就留了抽大烟的封建孽畜袁中怀、左进堂、孙泽民、宋亚文,还有睡着了的叶锦仁。
一直不说话的袁中怀突然咳嗽了两声,那两声像是大冬天钢刀刮过冰层,刺耳。
叶锦仁迷迷瞪瞪地醒了。
“世伯,你们谈完了?”
孙泽民无奈地点头笑了笑,知道这小公子急着走。
“人带进来吧。”袁中怀突然说了话。
宋亚文脸色一变,这个袁中怀,每回去烟馆,都要弄死一个干净烟妓,宋亚文北平的烟馆已经快开不下去了,那可都是人命。
孙泽民也是一僵,这袁中怀在紫禁城干的那些腌臜事儿他也知道,要不是这老狗掌握着禁军大权,可以直接开城,他也不会千方百计邀他合作。
左进堂听出不对保持沉默,叶锦仁还在揉他一团浆糊没有散开的脑袋。
空气也就寂静了几秒,宋亚文故作谄媚地一笑:“袁老,都准备好了,那姑娘马上就到了。”
说着就要把孙泽民、左进堂还有叶锦仁送走,可惜孙泽民是担忧,左进堂是不爽,叶锦仁则是木讷,全都没动。
厢房门开了,一个画着浓妆的小女娃踩着猫步走了进来,她那么细的胳膊,把着烟斗都快弯了。瞧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好像没听说过袁老狗经常奸杀烟妓的事迹一般。
左进堂面无表情,瞳孔却收缩了一下,是那嘲笑自己的烟妓,没想到近看这么小一只。
袁中怀不满意,他那狠毒的眼睛像淬了毒:“小宋,我要的是雏儿。”
“我就是雏儿,嘻嘻。”那女娃突然娇笑着说道,不过话不是对着袁中怀说的,而是朝着心比面冷的左大帅。
“来一口么?”豆蔻少女酥人的声音缠缠绵绵爬进了左进堂的耳朵,大烟斗被那细白的腕子一翻,咬嘴凑到了他的下巴。
“你做我义父好不好,我天天给你填烟膏?”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叶锦仁半眯着眼睛,还以为在做梦,那烟妓笑得真好看。
袁中怀的脸色就难看了,左进堂他知道,他父亲左宗明曾经也是边疆大吏,文武双全,可到底在西北,跟他这皇城里的辅政大臣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敢抢他的人了?
他敲了敲烟斗,隔着烟雾看向左进堂和那不要命的娇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