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日铃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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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神庭最核心的神庙时，裴倦不易察觉地顿了半拍。
跟在身后的副官并未发现上司那一瞬的迟疑，上前一步道：“长官，前面就是神庙，据俘虏说，神女就在里面，只要抓住神女就能彻底摧毁神庭。”
年轻的将军下意识地摩挲手中的枪，隔着一层黑色的手套，无法感受到枪体冰冷的触觉，只能闻到上面些许硝烟的味道。
须臾间他便回过神来，微微一扬手，止住了前进的军队。
“神女是神庭最危险的人物，我先进去。”
他的声音低沉且静，镇定自若的模样实在让人想不到，他真正想说的是——
不准靠近她。
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
副官低声劝:“长官，里面危险……”
“在外等我。”
裴倦朝神庙走去，修长挺拔的身影很快隐进恢宏高耸的尖顶拱门中。
门后是长长的回廊。
回廊穹顶封闭，光线昏暗，只有道路两旁半嵌于墙壁中的银质烛台火光微动，带来些许光明，底下却也浮动着更多斑驳的阴影。
硬质的军靴踩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足音，数十米高的石柱被他一根根甩于身后，透过长长的回廊，能看到尽头廓然开朗的殿堂。
神女就在那里。
越靠近神庙深处，裴倦的脚步就越发轻缓，他锐利的眉眼低垂，伫立在距离回廊出口不到十米的地方。
裴倦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胸口，指尖触到藏于内袋中的某样金属凸起，倏然合掌抓住它，小片褶皱从他指隙悄然蔓延。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快速冲了进去。
恍若从黑牢跌入幻梦的白昼，似悬崖峭壁一般的穹顶在最顶端合拢，强烈的阳光从天窗水晶中穿透洒下，被染成近乎纯白的色泽。
视网膜立刻被这片昼光及依偎于它怀中的圣洁俘获。
皎白的裙散在漆黑星石铸成的祭坛长阶上，披在神女纤细的身躯上。
被称为神庭最危险的存在、神明唯一代理人的神女坐在长阶上，从穹顶泻下的昼光模糊了她勾魂夺魄的美，却显得更加圣洁无害。
少女枕膝斜坐，散漫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年轻的将军，就像略过一粒尘埃。
而裴倦被她这一眼钉在原地，下意识地握紧胸口的金属硬物，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祭台上的少女比记忆中更加清冷圣洁，几乎让他无法与回忆中那个轻快叫过他“哥哥”的女孩联系起来。
她还记得他吗？
死一般的寂静中，神女起身，莹润的赤足踩在台阶上。
一阶一阶、缓慢地从高台往下而来。
裴倦一眨不眨地盯着神女拾级而下，这几乎等同于向他而来。
他开始默数台阶有多少步。
突然，那玉白的赤足一脚踏空，少女重心一歪，直直跌了下来。
仿若一束纤弱皎洁的月光跌落。
“小心！”
裴倦本能地伸手去接，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跌入他双臂之中。
那是微弱的铃兰花香融合了冬日雪山上的阳光，疏冷中带着亲切。
诡异的矛盾。
月色入怀，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衣服上的尘土和血迹都像在玷污对方。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人，但神女微微发烫的手却环住了他，雪日铃兰的香气越发浓郁，悄然侵入他的呼吸。
裴倦的脑子轰然炸响，呼吸急促地后退两步。
颈后一直被中和剂保护的腺体发烫，生出隐秘的渴.望，甚至夹杂着一丝隐痛。
“易感……你易感期到了？你是……alpha？！”裴倦失声叫道。
怀中少女抬起头。
白。这是唯一能形容她的词。
瓷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银白色的长发如水流，漂亮纯净的像是由月光捏成的人偶。
殷红的唇是她身上唯一浓烈的色彩，此刻微微翘起，将她点亮。
“你是新来的祭司？你身上好香。”清冽的嗓音带着些许不谙世事的天真，像尖针一样刺入裴倦的心扉。
裴倦有些不敢看她，他并不是什么新来的祭司，他是毁灭者，至少对于神庭来说确实如此。
他带领的帝国军将神庭祭司杀得血流成河，神庙以外的地方早已被军队占据。
摧毁神庭既是军令，亦是他心中所愿。
她是侍奉神明的神女，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神明。
那……如果神明不在了呢？
裴倦沉默不语，任由神女毫无焦距的浅瞳注视着自己。
易感期的低烧使神女无法辨认来人是谁，只以为裴倦是新来的祭司。
她眼神散乱，昼光在其中跌碎成点点星光，虽然看着裴倦，但里面空无一人。
可是她闻得到男人身上雨后竹林的清新木香，夹杂着一丝腥甜。
“味道……好像是这里散发出来的。”神女冰凉的手指抚上裴倦颈后发热的腺体，轻轻按了按。
“唔！”裴倦闷哼，仿佛从指尖所碰之处窜起令人战栗的冷焰，一路顺着脊柱烧到心脏。
他是个omega，虽然一直注射中和剂来隐瞒身份，但正面碰上易感期的alpha，还是会受到影响。
特别对方还是……他一直藏在心底的人。
他并不是刻意隐瞒自己的第二性别进入军队的，只是他破格进入战斗序列时一直以为自己是beta。
后来第一次发热他才知道自己以前还没分化，因为不想从战斗序列调去行政与后勤，只能开始伪装。
好在他发热期的频率很低而且非常温和，几乎没有什么欲.望。
只不过那是因为他没有遇上唯一能牵动他情绪的人。
分化那夜，他刚解决了自己的任务，合衣躺在小旅馆的单人床上，攥着干枯的铃兰花片。
汹涌而来的陌生热.潮让他一夜未眠。
而现在，熟悉的气息比记忆中更加清晰，连带着褪色的过往也开始重新着色。
他回想起小旅馆那难熬的一夜，而现在雪日铃兰的冷焰烧得他比那晚更晕沉。
“霜……灯，”他唤着神女的真名，有些粗鲁地从领口拉扯内袋中的物品，露出一片银质光泽，“你、你看看这个，你还记得……”
急切的话语断在喉间，霜灯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偏头靠在他宽阔的肩上轻轻地问：
“新来的小羔羊，可以听我说话吗？”
肩头一沉，让他心心念念的少女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喷在颈边。
他听话地闭上嘴，松松环住少女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五指抓皱了霜灯洁白柔顺的长裙。
“你真的很好闻呀……”神女宽容了他的无礼，闭上眼克制地轻嗅，“可以让我咬一口吗？”
裴倦的眼瞳幽暗，里面充斥着晦暗沸腾的情绪。
易感期的alpha对omega说出这种话，她知道这代表什么含义吗？
她以前也对神庭其他祭司说过这种话吗？她咬过他们吗？
虽然知道以霜灯的性格来说这不可能，但他还是忍不住阴暗地揣测。
压抑着心中的负面情绪，裴倦凝视着面前的少女。
霜灯发出了请求，还没有得到回复，她就静静的等待着。
即使成为了高贵的神女，她的性格好像还是没变，温柔且恪守礼仪。
这是拥有她的最好机会。
裴倦的喉结动了动，他本来就想照顾她，在神庭覆灭后。
如果能得到一个标记，也许……
做了决定，他装作脱力地拉着霜灯一起向后跌倒。
任由背磕在坚硬的石板上，裴倦只是小心翼翼地护住霜灯，避免磕碰到她一星半点。
霜灯的唇虚虚贴在裴倦的颈后，她克制着咬上去的冲动，却被一只大手牵引着往下按了按。
唇颈相.贴。
“请…请您……”裴倦含糊地请求，似有还无、欲.拒.还.迎，无师自通。
诡计多端的男人。
霜灯轻轻笑了，她像猫一样蹭蹭男人的后颈，糖霜一般的嗓音如云朵，飘飘乎乎围绕着他。
“好的。新来的小羔羊，你叫什么名字？”
语气轻快愉悦，果然很吃男人这套小手段。
“裴…裴倦。”
诱.骗单纯的神女，裴倦在心中唾弃着自己，但另一方面，又很高兴自己对她有吸引力。
“裴裴倦？”霜灯又笑了起来，轻轻撮了后颈皮一口，“好可爱的名字。”
裴倦不自觉地轻抖，这次不是演技，他没想到霜灯会亲他，这一口像是亲在他心上。
他左眼角有一颗比针尖还小的暗红小痣，平时并不显眼，此刻情绪翻涌下却是鲜亮许多，荡出魅.惑人心的红。
只可惜此刻霜灯眼前模糊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更别说这极小的一点风.情。
他勉强控制住发颤的声音，纠正道：“是…裴倦。”
“原来是裴倦。嗯，也很好听……”最后几个字异常模糊，夹杂着一声惊促的低哼。
她尖尖的虎牙已经浅浅刺破了腺体的表皮，渗出细细的血珠来。
雨后竹林的气味更浓烈了，霜灯伸.舌卷走鲜红的血珠，消失在洁白的贝齿间。
雪日铃兰与雨后竹林的香气交.融，令周围的空气都晕染开炽.烈的诱.惑热度。
久候不至的帝国军冲入神庙后，看到的就是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他们的长官和要抓捕的犯人双双倒在地上，衣.衫有些许凌.乱，清甜热.烫的香气在空中绮丽缱.绻。
裴倦反手将霜灯护在怀中，眼底些许迷.离褪去。
决定诱.哄霜灯的时候他就有了秘密暴露的觉悟，即使调离战斗序列，他依然可以保护她、宠着她。
“别怕。”他轻声哄着怀中的少女，“这段时间会有人暗地照看你的，你很快就会重获自由。”
神女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歪着头模模糊糊地看着裴倦，蓦地绽放笑容：“好呀。”
她微笑着说，似乎全然相信着他所说的未来。
神庭覆灭，从此帝国不再允许神灵信仰。
裴倦违反军规，剥夺其漩涡军团副团长的职务，后续惩罚由军事法庭审判。
神女霜灯暂时幽囚于神庙之中，后入赘选帝侯家族之一的季家。
权势囚笼中的金丝雀。
…………
三年后。
葬礼上，细雨纷飞。
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椁由四只巨大的黑鸦提起，翅膀扇动间，缓缓放入墓地之中。
未亡人霜灯一身黑纱黑裙，低头站在墓碑前，露出一小截纤细优美的脖颈。
黑夜般的裙纱衬托下，肌肤白皙得如同跌入古墨中的水银。
手中的长柄黑伞拄在地面上，似乎在支撑着她略有些摇晃的身躯，飘飞的雨丝将她的黑裙浸湿。
一眼看去就是一个伤心欲绝的未亡人形象。
“没想到季夫人对季老家主的感情那么深，我看她伤心得都快晕厥了。”
“能不伤心吗？她一个入赘的alpha，老家主没了，不得被季家其他人吃干抹净？”
窃窃私语细碎地飘入霜灯耳中，她面色不变，细雨润湿了发丝，贴在瓷白的额间。
突然一把伞斜斜伸来替她遮住了雨幕，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近了她。
是季郡渊，她的继子，季家下任家主。
男人站在她身后，看上去就像他在安慰刚失去丈夫的继母。
“咦，不是听说季议长跟他的继母不和吗？”
“是啊，之前老家主娶新妻后，季议长立刻就搬出了祖宅，怎么现在看着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如果季议长愿意照顾，季夫人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她要是聪明的话，就应该牢牢巴住季议长这条大腿。”
“怎么巴？难不成……嘿嘿，季夫人确实是大美人。”
季郡渊的耳力何其敏锐，他听着这些闲言碎语，从胸腔中发出低沉的笑声。
他附耳低问：“我很乐意照顾你的，肯定比我老子强。说起来……老家伙能满足你吗？”
霜灯不语，冷淡的目光掠过墓碑，落在不远处柏树下的裴倦身上。
裴倦亦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凌厉紧绷的下颌滴落，将白色的薄衫晕透，湿漉漉地贴在尖利的锁骨上。
他幽深的黑眸对上霜灯的视线，也不知他一眨不眨地看了多久，就连眼尾的暗红小痣都被雨水浸润得更深。
这并不是神殿分别后第一次见面。
但像如此混乱的场面却还是首次。
毕竟，裴倦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她的继子男媳。
而他法律上的丈夫此刻正凑在她耳边，轻佻地勾.引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雪日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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