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首箜篌（卷一）》元度卿

29、僵尸与鬼怪

　　鸣非三百多岁了，虽然没有变成老爷爷，却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黑木莲从昆仑向娘娘讨要了能让凡人长生不老的药丸，西王母对黑木莲道，“天地万物都有其轨迹和命运，若要强求，逆天改命，最终只会遭到反噬，自食其果。”
　　开始黑木莲还不是很懂娘娘口中的反噬是什么，如果必将食恶果，他愿承担一切，只是食恶果的人不会是他，显而易见，篡改命薄的是鸣非，与他黑木莲有何干系？
　　长生不老的鸣非越发痛苦，往后的生活对他来说，多活一天就是一天的折磨。
　　鸣非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三百年多年了，他的记忆像雪球越滚越大，大脑不堪重负，一天之内头疼数次，严重时还会七窍流血。这时候鸣非会像癞蛤蟆一样伸出长舌头，舔舐自己的鲜血，画面既惊悚又恶心。日子越久他对鲜血的渴望就越严重，甚至还咬人，黑木莲的两只胳膊上全是他咬的牙血印。偶尔清醒过来的鸣非会崩溃大哭，扑在大爷的怀里，自责不已，可下一秒鸣非又死咬住大爷不肯松口。
　　鸣非的四肢也越发僵硬，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抬一步脚要用尽全身力气，仅走几步路就累的气喘吁吁，必须要躺下来休息。可是他又无法入睡，身体疲惫不堪，大脑却高速运转，每天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瞪着大眼观看自己的一生。他的内心也越发空虚，对除了鲜血以外的东西都失去了兴趣，整日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无法闭合的大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去和现在重叠，让他分不清虚幻和现实，老年痴呆了，哦，不，鸣非成了名副其实的僵尸。
　　“宸刑，你能下山把天司找回来吗？”好像这是距离三百多年，黑木莲第一次正式叫骚狐狸的名字。
　　“嗯。”宸刑点头道，“我会尽快把天司带回来的。”
　　宸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狐妖，加上他四肢不勤，得过且过，没有修成神仙的远大抱负，所以他没得瞬移的技能，顶多是逃跑的时候比别人快点罢了。也正是这样，才便于更好的寻找音信全无的卿天司，而且除了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骚狐狸一哧溜跑的飞快，犹如流星划过天际，一眨眼就看不见了，只留下一股烟尘。
　　早该放手了，黑木莲掩面哭泣，泪水从他的手缝里滴落在鸣非的身上，鸣非正死咬着他的左手不松口。
　　“师尊，让我来吧。”花通鉴第无数次请求道，“我皮糙肉厚，耐咬。”
　　突然反应过来花通鉴还在，黑木莲尴尬地扭过头去。花通鉴极力按捺住想拥师尊入怀的冲动，现在还为时过早，要一点一点攻陷师尊，否则之前一切的努力都全白费了。

　　花通鉴脱胎换骨，遭受了极尽之苦，死里逃生，就是为了让黑木莲能够接受自己。然而推开万物斋书房门两人对视的那一刻，黑木莲便认出了他。
　　“是你？”美人道。
　　花通鉴差点想逃跑，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忐忑道，“你知道我？”
　　“偷吃西瓜的小老鼠。”
　　五雷轰顶！！自己所做的牺牲都白费了吗？
　　为了摆脱掉山老鼠这个让美人心生恐惧的本体，已经修成鼠妖的花通鉴决定让自己死一次。鼠妖花通鉴在黑山遇到了已经死去多年的鼠大哥，两只老鼠对再见到彼此都很意外，和鼠大哥聊下来才知道，他的兄弟姐妹们都死光了。死了的兄弟姐妹都被黑白无常捉拿了去，而鼠大哥却逃脱了，成了这黑山老林的孤魂野鬼，天不管地不收。鼠大哥成为鼠鬼后如同开了挂，能飞翔能变身还会点法术，也感觉不到饿，光喝西北风就能饱。这么多年下来，鼠鬼游历过五湖四海，却也活的逍遥自在。
　　花通鉴向大哥请教了脱胎换骨之法，鼠大哥摇头道：“我虽见识过不少奇闻异事，但脱胎换骨大概也只有死了，进入轮回重新脱生这一个办法吧！”
　　那就死吧！只要不喝孟婆汤就还记得美人，就一定会回来找美人。
　　就算要死也要变成人后再死，花通鉴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便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
　　鼠大哥摇头道，“他是有多痛恨自己是老鼠？做老鼠有什么不好？”
　　误打误撞，以人身死后，花通鉴就变成了人鬼！花通鉴高兴疯了，他终于摆脱掉了老鼠这个让美人惧怕的本体。
　　变成人鬼的花通鉴被黑白无常没日没夜的追捕，最终被多路黑白无常围追堵截，捉拿后，押送到了阴曹地府，在修罗地狱被牛鬼蛇神严刑拷打，因为生死簿上并没有黑山花通鉴这个人，且花通鉴当日虽然抹了脖子，却没死透，简单来说就是尚有一口气。鬼怪花通鉴绝无仅有，地狱老大特意招呼过，一定要从花通鉴的嘴里撬出有用的信息来。花通鉴生怕连累了黑木莲，死活不肯松口，他认为死了的人是不会再死第二次的，花通鉴料定地狱拿他没办法，顶多是多遭些罪罢了。
　　死了的人是不会再死第二次的？但地狱却可以让花通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修罗地狱的无边狱火可以瞬间让他挫骨扬灰，修罗狱火可以粉碎任何意志，但花通鉴完全凭借想再见那人的想法吊着最后一丝曙光，硬挺了过来。
　　“你不怕我……吗？”
　　“为何要怕？”
　　“老鼠。”
　　“会怕。”
　　呐，这就是花通鉴脱胎换骨的原因了。
　　“但是，你若不变回本体，不是很怕。”
　　美人太过温柔了，他都知道的，怎么可能不怕呢，成精的老鼠才更可怕吧。
　　“我本体是这个。”花通鉴变了身。
　　其实没有任何变化，花通鉴变了个寂寞，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这就是我的本体--鬼怪。”
　　“鬼怪？”
　　花通鉴走进了万物斋，挨着黑木莲坐了下来，给美人细细讲解什么是鬼怪。

　　黑木莲泪涟涟地看着鸣非，用手抚摸着鸣非的圆脑袋道，“无事，我的小鸣非哪会真咬呢！不痛不痒的。”
　　明明就是骗人。花通鉴想起师尊之前为了哄鸣非高兴吃瓜果，现在又为了鸣非伤心落泪，一股奇怪的东西从他心底冒出来，虽然变成僵尸的鸣非也曾让花通鉴心生怜悯过，但这不是鸣非可以对师尊为所欲为的理由，要不趁月黑风高把这家伙的牙齿都拔光吧！
　　第二天僵尸鸣非的牙齿果真全没了，鸣非说是他自己拔的，拔的时候一点都不疼，僵尸是没有痛感的。
　　黑木莲眼圈泛红地看着脸肿成包子的小鸣非，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