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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贬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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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辞纵然明知林婴不会有事,怀内的三生盘仍是不管不顾地疯狂旋转了起来,他慌忙单手隔着衣襟死死按住,怎么这罗盘,转起来叫人这样心慌?
原来不止是罗盘,是整座云麓山都在瑟瑟发抖。
先是树枝树叶簌簌而动,紧跟着不住地有滚石从上向下滚来,一道雪亮的剑光裹挟着巨大的灵流刺破结界冲杀出来,又被数只与其品阶不相上下的仙器截杀缠斗,晃目的灵流交相辉映,难分难解。
是生花剑企图顺从主人的感召。
却被这山上不止何人强行截住。
左辞掏出怀里的罗盘紧紧攥住:生花剑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乱抖?你在为她担心什么?既是林宴做局,那她绝对不会有事。
事已至此,不必登入山顶,他也已经明白了一切。
林婴就是饴糖。
只是他没想到因为多年前的渊源,自己的法器竟会同时认她为主,在感应到主人有危险的情况下就会这样胡指乱转,仿佛在拼命地鼓噪着,怂恿着,并指引持有者前去救场。
可她根本不需要我救啊!
雪亮的刀光自头顶一闪,眼看刽子手就要手起刀落,一道灵流横冲而至,“啪”地崩飞了屠刀。
谢准中气十足的声音突兀地呼来:“刀下留人!”
“爹爹!”谢修竹慌忙撤回蓄在手心的灵力,失声呼道。
有人打断了行刑,林婴侧目,来者正是谢准!
与此同时,生花剑终于被人合力压制了下去,到底也没能冲破这重重结界,回到主人的身边。
三生盘也略微的平静下来,左辞舒了一口气,觉得心也不再那么慌了,可随之而来的,是没顶一般地烦躁和苦闷。
怎么办?!
她的事情到底怎么办?!
林宴这个混蛋到底在想什么!
……
“请陆大人,高抬贵手,容我片刻。老夫要去进宫面圣,替女儿求情!”谢准声音悲呛颤抖。
监斩官陆大人惊道:“什么?此贼……是你女儿?”
林婴凝视着谢准,不动声色。
谢修竹一跺脚!恨道:“爹你这是疯了吗?这等死罪,还敢为她求情!”
谢准贵为一方领主,竟低三下四地上前恳求道:“老朽教女无方,她本来家里养着好好的,前日被花盆砸伤了头,神志不清之时又被江湖妖人蛊惑哄骗了去,不知给她施了什么邪术,这才会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冲撞了帝君……”
陆大人愁眉苦脸道:“领主大人,这你跟我说不着啊?你不要难为下官……”
谢准深鞠一礼,呼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求陆大人千万通融一二!容我片刻,老朽就是拼了一命,也要换回这个孩子……”
谢修竹急吼吼又恨又恼,指着林婴骂道:“我爹刚刚进宫面圣,致以哀思。转个身的功夫你就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帝君会怎么想?害人精,我全家要被你这祸害坑死了!”
林婴居高临下看着他,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她越是这幅样子,谢修竹就越怒:“这个该死的害人精!爹你别管她!爹你回来!”
谢准进宫去了,谢修竹想追,被谢家修士连拖带拽地按住,七嘴八舌地规劝:“公子不可冲动。”
“公子冷静一点。”
“公子事已至此小姐身份肯定瞒不住了,由着老爷进宫分辨总比日后被人查出来好,你稍安勿躁啊公子!”
……
左辞不理他们,令那云雀“啾啾”一声,展开翅膀应召追逐谢准而去。
穿过白帆飘荡的宫闱,谢准直奔偏殿,帝君仍然坐在帘后喝茶,直到谢准行了叩拜礼,他才挥退众人,亲自走出,伸手将他虚扶了起来。
“帝君!”
林宴脸上看不出喜怒:“当众参拜下臣,有劳谢领主如此高龄,还要受此折辱了。”
“帝君说得哪里话,没有帝君的扶持,便没有谢氏的今天!陛下但有吩咐,老臣何惜此身!”
左辞审视林宴很久,虽然身体上已经没了血缘关系,但林宴眉眼与现在的林婴似乎仍有三分相似,只是眉目偏冷。
谢准感激涕零,双手接过帝君手里的卷轴。
便听林宴继续道:“这是赦免她的圣旨,同时……也剥夺了你的爵位,将谢氏全族,流放三千里,贬谪关外。”
左辞剑眉微微一挑。
林宴道:“此去再无回头之日,所以你要想好。”
谢准眼底带着遮掩不住的向往,甚至捧接卷轴的双手都在微微发颤,迫不及待地回道:“功名利禄皆乃身外之物,老朽早就看淡了!定不负帝君所托!”
左辞这可纳闷了,谢家好好的江州宝地不待,跑到那风霜苦寒的关外到底图个什么?
林宴点了点头:“那便预祝领主大人,此去达成所愿。”
谢准再度跪拜下来:“老臣在此辞别帝君,一旦率领全族到达灵山,老臣定日夜不歇习练混元一气功法,争取早日达到上乘,帝君若召,老臣必回!为陛下,效尽犬马之劳!”
帝君抬眸凝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不,我的心愿,只是请你借此时机,带她远离俗世这些纷纷扰扰,永远不要回来。”
谢准:“……”
“谢准,请以你儿子做赌,对天发誓。”
谢准还没反应过来要发什么誓,便听帝君继续道:“请你发誓,谢家世代要认公主为主,做她的身后兵,做她的马前卒。这混元一气功,可由你任选传人,只要将公主送到灵山,你便是大功一件。并且修炼开始,登顶之前,不论世间天翻地覆,你们永不可离开灵山,重返尘世。否则……谢氏一族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谢准想都不想便将这话重复了一遍。左辞心里盘算:混元一气功?这是林氏的问鼎绝学!怪不得谢准这老狐狸拼着市井下跪、剥官削爵流放千里也要得到。只是林宴先押上妹妹,又拿家族绝学再填一注,究竟是为了换得什么报偿?
——难道有什么令他忌惮的力量威胁到他了?他要用这个方法将林婴摘出去,保护起来?
左辞蹙着眉,怎么想也想不通,全地之上还有谁?能将林宴威胁得弄了这么一出。
看谢准发完了誓,帝君点点头,面色不改地叮嘱道:“务必替我,照顾好她!”
谢准叩头,高举圣旨辞别宫门。左辞念力随之一引,云雀啾啾两声,扑棱棱飞走了。
很快谢准回来,亲自扳读圣旨,当谢修竹听到爹爹因此削爵贬谪的时候整个人都傻掉了!
谢准读完了圣旨,一撩袍袖,跪在了林婴身边,举起双手,亲自摘下头顶玉冠,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
林婴的束发也被人拆去,左辞刚才走神了,没细听那圣旨内容,正奇怪这是要干什么?就听到周围的百姓都在啧啧惊叹,说什么:“这遗害家门的疯女儿啊!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讨债来了!”
“帝君真是仁慈,以削发代替斩首,免了他们死罪。”
“还不都是看在婴殿下的份上,帝君终究不舍得在国丧期间见血害命。”
……
有人拿着剪子咔擦一声就把林婴一头黑发剪成齐肩,还不算完,抓起她头顶的地方还在继续剪。
林婴之前只是脸色苍白,如今眼看着那些头发落在她肩头、地上,伸手接起一缕,仿佛无法接受,终于心痛难忍,低低地哭了出来。
十几年前寝宫失火,林婴人虽没事,但头发烧着,被林宴手疾眼快,挥剑割断。
事后挪了宫,林婴照着镜子,发现满头乌发有的地方烤焦了,有的地方割断了,长长短短,乱七八糟,竟被自己丑哭了。从此日日闭门不见,谁劝不听,就算林宴要见也不行。到底是等到数月过去,重新养出柔亮的新头发时,才肯出门。
所以两件事!她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谢准前后两次恰到好处地出现,绝不会是巧合。只能说明他早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守株待兔一般,精准地截获了自己。
第二,谢准带来了哥哥的亲笔特赦,证明林宴很好没出意外的同时,削发就是在无声又确定地告诉她:我们现在就像当年,不宜相见。
所以,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也无从得知了是吗?林婴不怕受苦,只恨受这苦却没个理由!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无头苍蝇那般团团乱转,她快要被林宴给活活气死了!谁能告诉她,她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不一会,谢准那边也已将头发剪到齐肩,被风一吹,更显得沧桑。
“天啊,一方领主,就这么贬为平民了?”
“为儿为女,是真豁得出去啊!”
“可不是嘛,这要换成一般人,是宁肯打死这丧门星,也不舍得丢冠削爵的。”
在围观百姓的啧啧惊叹声中,林婴头发被人剪成狗啃一般。剪完之后有人卸开她身上的枷锁,她虽重获自由,整个人却一点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站在那里就如同被霜打过的样子,倨傲散尽锐气全失。
谢准抓紧林婴的手臂,同时冲陆大人深深一拜算作辞别。
“小诗,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