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RolliAn

4、第 4 章

　　从那以后，玉苔便留在了人间，再也没有回到里世。那个聚集了天地灵气的亢木灵，也逐渐成为了芸芸众生的其中一员。
　　一次次的物是人非，时代的齿轮从每个人的身上不留情面地碾了过去，她也没有幸免于难。玉苔和其他人一起经历了那些被记录在书中苦难岁月，艰辛地活了下来。走到最后，她无奈地发现自己的灵力已然所剩无几。
　　日渐虚弱的身体已经让她失去了回到孕育自己的深山的能力，只能留在这里等着自己灵力耗尽，灰飞烟灭。
　　从盘古开天辟地起她便诞生于世，历经了万年修炼得以来到表示的力量，而后在人世间度过了几千年的时间，她见证了太多伤春悲秋的生离死别，时至今日也将逐步迎来自己的终局。
　　上了年纪之后她总是时不时地想起曾经，这些恰好是她在弥留之际用来保持自我，最好的清醒剂，饶是如此，她依旧有一份遗憾。
　　那日，他们在分别之际互道了一句“有缘再见”，可是几千年以来，她曾经游历过许多地方去饱览不同的风景，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她也在这些不同的地方寻找过他的踪迹，可他们终究没有再见过一面。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坚持。
　　是想对他再说一次被轰鸣声盖过的感谢？
　　还是想证明他们之间真的能有缘能再见？
　　亦或是想在最后问他一句是否一切安好。
　　执念演化成了固执，固执变成了习惯，然后成了日复一日的日常。
　　可能是她的坚持真的感动了谁，于是，在那个雨天，她再次见到了苏航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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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轲凛一言不发地看着这株走到生命尽头的树灵，微微皱起了眉头。
　　万年神木，如今脆弱到了风一吹就倒的地步。这样的代价，她所有的付出又是否值得？
　　“是否值得，这其实是一个无解题……但是我，从不后悔。”
　　几千年的时间并不短暂，犹如一个漫长但有终点的旅程，她在这段旅途中走走停停，在一次次相逢与分离之中发现这不过是命运的一个轮回。既然那日他们会遇见彼此，那有朝一日，他们一定会有缘在某处再次相逢。
　　凡人的寿命有限，而她，有的是时间。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前进的道路豁然开朗起来，因此她看到了许多从前不曾在意的事物。她从认识的对象的身上，感受着他们柴米油盐般微不足道幸福；从他们的故事中体会了到了凡人独有的悲欢离合；在颠沛流离之中明白了普通人的国仇家恨…
　　寻找他的旅程依旧在继续，而他不再是她的目的地，逐渐成为了一路伴随她的念想。
　　灵力稀薄的现在，她有更多的时间蜷缩在本体之中去回忆过去，这也是她唯一有能力去做的。而她也惊讶地发现，比起留在浮戏山的时光，在人间体会的种种会更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就当她以为自己的生命要这样画上句号的时候，竟然再次见到了苏航昱的转世。
　　一如她所设想的那般，人生何处不相逢。
　　“虽然是转世，但他并不是苏航昱。”面对沉浸在过去，一脸欣然的玉苔，轲凛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
　　玉苔自然是明了的，她只是虚弱地弯了弯嘴角：“确实，但他也是苏航昱。”
　　几次转世投胎，如今她见到的苏航昱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位素衣公子了，即使是这样，但还是有无法改变的本质存在于他的灵魂之中。
　　那天原本是万里晴空，可到了午后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细碎的冰雹。它们接二连三地狠狠砸到玉苔的身体上，让这株脆弱的小树奄奄一息。撑着雨伞一路小跑的易笐经过了这片茂密的竹林，机缘巧合般他朝她的方向瞟了一眼，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就算他什么也不记得，却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一如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苏航昱的转世。
　　易笐稍稍愣了一会儿，接着走到她身边，把自己的雨伞留给她，用此为她挡下沉重的冰雹。随后将书包盖着自己的头顶，淋着雨离开了。
　　“没想到的是我的这片树叶掉进了他的书包里，还是因为我太虚弱的原因，才让这片树叶本能地开始汲取他的力量，为我提供活下去的能力。”
　　“如今这片叶子回到了我身边，他的身体也会慢慢好起来了。”

　　她将轲凛手上的叶子接了过来的同时，存储在其中的力量也开始传输到玉苔的身体之中，随后便有一股微弱的光亮顺着树叶地脉络，源源不断向外延伸开来，再一点点从顺着她的手掌潜入她的身体之中。她的形体不再是之前那的般朦胧不清，她的相貌与衣着也变得更加清楚。
　　最后，树叶消失在她的掌心之中。此时的玉苔，已然能够以一个清晰的姿态出现在轲凛的面前。
　　尽管现在获得了可以行动的力量，还是无法改变玉苔所剩无几的生命，不出几日她又会变得脆弱不堪。
　　通灵师有通灵师的使命，帮助生活在表世的人调解他们与里世者之间的问题只是他们为了生活所接的外快。而通灵师真正的使命是守护里世与表世的平衡，尤其是在这个大环境下，守护里世与帮助那些岌岌可危的灵体，让他们继续存活下去。
　　而靠轲凛的力量，只要玉苔愿意，她就能带玉苔回到浮戏山。
　　“谢谢。”玉苔莞尔。
　　她自然是相信的，当下表世的过度发展一度威胁到了里世，甚至连四大家族的通灵师也不像百年前那般常见。玉苔也碰见过一些，可他们的灵力都过于平庸，这表示他们甚至无法连跨越表世和里世之间的界线。
　　而面前这个女生，她能够让上古凶兽穷奇在表世生存下去，其力量由此可窥见一斑。即便如此，她还是拒绝了轲凛的提议。
　　“长到没有尽头的生命也是很可怕的，几万年已经够长了，我很知足。以及……谢谢你，让我还能够分享我的故事。”
　　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轲凛口袋中的帝台石忽然烫了起来，同时还在微微颤抖。
　　帝台石和亢木同属一座山脉，也有同根生的意味，更何况两者都具有驱邪的能力。那日，轲凛会将帝台石留在易笐身边，也是因为帝台石有了“他乡遇故知”的共鸣。而后，即使树叶依旧试图从易笐身上汲取精力，可他的身体还能有所好转，就是帝台石从中起到了调和作用。
　　不过到头来，亢木灵毅然选择了死亡，这是好不容易遇到“故人”的帝台石最不想见到的情况。
　　“浮戏山是我出生，孕育我的地方，可是我想在这座城市面对我的结局。正因为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也是这里的相遇让我开始有了自我，从那天开始‘玉苔’才算真正地存在于世。那么我想，让玉苔的最后，也在这里结束。”
　　这句话，玉苔不仅仅是说给轲凛听的，更是讲给帝台石的。
　　至此，帝台石停下了颤抖，相反的开始越来越冰凉。
　　轲凛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掏出了口袋的帝台石，默默盯着它。
　　“才几天就有了感情吗？”
　　她低声呢喃。
　　帝台石是一颗很有脾气的灵石，情绪激动的时候便会发烫，伤心难过的时候会变得冰冷，石头抖动的频率象征着它兴奋的程度。想来也有意思，这一块石头，都比她来得有血有肉，也比她有更丰富的喜怒哀乐和不舍，比她更像个“人”。
　　她轻轻捏了它一下再放回口袋，然后对玉苔说：“我有一个提议。”
　　而一旁的哭包只是静静地看着此时的轲凛，脸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