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冯安安

3、臣如今是王清君

　　等濮王走远了，德恺一路到把崔昭送到梁王府的马车旁，看他平安上了马车才回转身离开。

　　崔昭甫一坐定，等在车上的鹤祐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郎君，怎么样，内宫好玩吗，是不是与外面分毫不同？你见到圣人了，圣人是不是煌煌之威，比郎君以前见过的人气运都盛？”

　　崔昭只是看着他的方向不开口。

　　鹤祐赶紧收敛了一些，默默坐回原位，掀开帘子叫车夫：“走吧，回府。”

　　等马车辘辘地走了起来，崔昭才回答他的问题：“不曾在宫中闲逛，因而不知道好不好玩，见过圣人了，确乎气运最盛，不过......”

　　“不过？”

　　“不过，圣人的气运不可妄议，这件事你是不是又忘了？若你还是像从前一样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就把你丢回归宁山。”

　　鹤祐心知他家公子不会说谎话，因而更不会吓唬他，他说什么就一定做的到，赶紧表忠心：“我不说了不说了，公子别生气。”

　　崔昭这才和缓了神色：“京中不比归宁山，若是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日后都须得谨言身心才是。”

　　鹤祐诺诺点头：“郎君放心，舅老爷的话我悉数记在心里的。”

　　崔昭暗暗叹了口气，咽下口中的糕点，又去端一旁的桃花饮：“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又不记得。”

　　鹤祐帮他把桃花饮递过去：“记得记得，以后要叫邵大人，不能叫舅老爷了，这不是车上只有我们两人嘛，以后我肯定不会再犯了。”

　　他偷觑了两眼自家郎君的脸色，乖觉地换了话题：“因着郎君的及冠礼，王妃母家的几位王老爷都从东京那边赶过来了。有一桩事还挺稀罕的，三老爷家今年忽而多了个十七八的表姑娘。”

　　鹤祐朝马车外看了一眼，此时马车恰巧转过一个弯，转眼已是快到梁王府了，他便抓紧时间跟崔昭交代，“听说是三老爷年轻的时候欠下的风流债，一直当外室养在外面，今年这当娘的死了才把人领回家来，几位表姑娘和这位新来的表姑娘都不太对付，公子可莫要掺合进去。”

　　崔昭把嘴里最后一口桃花饮咽下去，摆正瓷吸杯蹙眉问：“我记得王家这位三舅舅，他气运端正的很，不像是这样的人。”

　　鹤祐“啧”了一声：“公子你不是说过嘛，人的气运是会变的，这人都领回家里来了，总不能是假的吧。”

　　崔昭心底里还是觉得此事蹊跷，但此时马车已经在梁王府门口渐渐停下，他也就没再开口，把糕点和甜水都递给鹤祐：“收好了，莫让父亲母亲看见。”

　　鹤祐极为熟练地朝暗格里塞好，小声道：“梁王夫妇极为看重郎君，吃个糕点如何看不得？”

　　乐绥仍是平平看着前方：“你可见过神龛上的佛像有喜恶的？”

　　还未等鹤祐有反应，马车便渐渐停下了，下了车又是一番兵荒马乱，梁王与王妃都迎上来接着他家这个独苗幼子。

　　等听崔昭说了女皇要为他亲掌冠礼之事，梁王妃脸上的笑容一顿，回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梁王：“王爷可知圣人此举何意？自从先太子故去之后圣人一直同崔氏皇族不睦，而今这是打什么主意？”

　　说话的时候她微微咬重了“先太子”三字，奈何梁王向来心宽，根本未曾领会王妃言下之意，只一心给儿子炫耀他新得的一只桃花鹰鹘：“怎么样，昭儿，上次那只雀儿你说它生气不强，怕是活不长久，这只鹰鹘可是精神得很呐，啧，来，看看。”

　　边说边在崔昭面前晃来晃去地炫耀他手上的珍禽。

　　崔昭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父亲，可是这鸟儿一样生气很弱，我都快要看到它那两只乌黑的眼珠了，你莫不是又让那胡商给骗了。”

　　梁王听闻此言可不乐意了，上上下下地端详他最新的心头好：“这只也活不久？不能吧，昭儿，你再看看呢，夫人，你看，你看这鹰鹘的羽毛，多鲜亮，怎么能活不久呢？”

　　梁王妃见他父子二人已经讨论起了那只劳什子鸟儿，没好气地推开梁王凑到跟前的手：“一天天地没个正经事，我早说了你别整天和那群酸腐文人呆在一块，本来脑袋也不灵光，被他们带的更是呆头呆脑，三天两头地遭人骗。”

　　梁王大笑，招呼管家来把桃花鹰鹘带下去养着，扶上王妃的肩膀安抚：“哎呀夫人，咱们梁王府家大业大，难免会有人来行骗，不容小人哪得君子呢？也不说远的，就说若不是你夫君我广结善缘，人家景先生哪能来咱们府上做王傅，若不得景先生，昨日昭儿他三舅舅家闹起来，又哪能处理得那么妥当啊。”

　　说到王家三老爷的事，梁王妃又是一阵头疼，也没空深究女皇的用意了，只是跟梁王放了句狠话：“圣人是什么意思我久在深闺确实参详不透，但昭儿乃是仙家子弟，圣人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碍妨了昭儿的及冠礼，就不怕老君责怪，上天降罪吗？”

　　梁王赶紧去捂王妃的嘴：“我的王妃哟，这话可是能乱说的？快快别说了，放心吧，这宫里四皇子六皇子俱在，再不济还有七皇子，还有那瑞王世子，再怎么样也不会牵连到昭儿身上的。”

　　崔昭听他们说话，倒是想起来了方才鹤祐在车上同他说的事，因而问梁王妃：“母亲，听说几位舅舅都来府上了？”

　　梁王妃好不容易被梁王逗得眉开眼笑，此刻回转过来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边给崔昭整理衣襟边交代：“为着你及冠的生辰，几个舅舅都从东京那边过来了，还有几个舅母，昭儿还记不记得？”

　　崔昭由着梁王妃抚平他的襟口，如实回答：“记不大清了。”

　　梁王妃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没见了，可不是记不清了，”她从一旁的大丫头手里拿过一块热帕子给乐绥擦手，“不记得也不打紧，不值得你多费心，这会子他们应都在中堂等着了，一会你随我去请个安，礼数到了就是。”

　　一旁的鹤祐接过崔昭递过来的手帕，梁王妃便带着崔昭一路穿过庭院到了中堂。

　　下人方一打起门帘，里面就热闹了起来。

　　“瞧瞧！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让舅母好好瞧瞧，这唇红齿白的，还有这招风耳，可不是个福娃娃，若是不出去说，谁知道咱家这小公子都已是弱冠之年了。”

　　梁王妃笑着拍了拍崔昭的手，由人扶着坐上主位：“大嫂说的可不是嘛，我这儿子可是不敢随便就放出去了，不然那是要让人掷果盈车的。”

　　如此这般的恭维之词屋内每个人都囫囵说了一遍，说的时候个个却都不敢看堂上崔昭的眼睛，仿佛怕他借由这个动作看清自己的命运，而命运，往往是常人最不敢直面的东西。

　　王家三房的动作上首的崔昭母子自然看了个清楚，崔昭自己虽毫无芥蒂，梁王妃的脸色却已渐渐不好看了，场内氛围正冷着，刘妈妈打帘儿进来到梁王妃身边低声禀报：“王妃，鄯州刺史递了帖子拜访，现在阍室候着，说是给郎君及冠贺礼。”

　　刘妈妈声音不大，奈何场内众人挤挤攘攘地都聚在一处，因而也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座下王三夫人身边一个年轻女孩儿眉毛一跳，不着痕迹地朝堂上觑了一眼。

　　梁王妃蹙眉：“王爷呢？”

　　刘妈妈眼观鼻鼻观心：“王爷出去参加雅集去了。”

　　梁王妃把手中的茶盏朝旁边一放：“哪有提前这么早来贺礼的，又不是什么通家之好，你去回了便是，就说今日不便宴客。”

　　刘妈妈领命下去了。

　　这么一打岔，梁王妃也终于整理好了表情，又注意到一屋子少男少女均聚在此处，因而对崔昭说：“昭儿，还不领着几个表兄弟表姐妹出去园子里逛逛，左右我们说话你们也不愿意听。”

　　崔昭应诺：“是，母亲。”

　　一伙人便次第出了屋。

　　王妃虽说是让崔昭领着表弟妹们出来逛园子，几个弟妹却都不敢和崔昭说话，等到了园子就借着看花的由头四散而去，唯独把一个女孩儿落在了后面。

　　崔昭略一思忖就知道了眼前女孩儿的身份，但看着女孩儿周身的绯红色一时疑惑不已。

　　身上有这种颜色的高官勋爵居多，军中带兵打仗的将军经年累月也易沾染绯红，这女孩儿的身份恐怕不是王家三老爷的外室女这么简单。

　　果然，女孩儿见他来回打量自己，笑道：“都说梁王公子可见人气运，我从前不信，如今甫一见我便能察觉出我身份有异，看来不由得我不信。”

　　崔昭于是顺势问她：“你是何人？”

　　女孩儿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小将奉河西节度使之命前来护佑殿下安全，任凭殿下驱策。”

　　崔昭听她如此自称，脑海中立刻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原来是闵将军，去岁河西战报上报将军战死了，舅舅还为将军嗟叹不已，如今看到将军龙马精神，昭亦不胜欣喜。”

　　闵琳朗声一笑：“小将如今的名字是王清君，是您的表妹，殿下莫要再叫错了。”

　　“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凯歌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时。【注】”崔昭念道，“好名字。”

---

作者有话要说：　　萧淇毓：虽然我人还没出现，但是保镖已经给我男朋友送过去了，五星好评哦么么哒
安安：别急，大概下章就能让你出来露个脸给大家瞧瞧了
注：出自明崇祯皇帝赐秦良玉诗其三
第三章已完成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