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逃跑吧》罄冉

59、第 59 章

　　至少还有七个月，邵医生说的。
　　比高考深刻百倍的倒计时，一秒一秒连在一起的七个月。沈独却莫名放心下来，高考完还有机会陪着老妈。

　　考完最后一场，沈独直接坐司机的车从考场到机场。
　　没让唐无咎来送，怕自己会哭。

　　飞机落地，又直接坐上载着行李的车去学校，马不停蹄的。把行李箱放在宿舍，沈独赶在课间进了教室。
　　打开后门，里面没人注意到他，喧哗依旧。

　　是张林第一个看见他，瞪圆眼睛“操”了一嗓子。
　　紧接着周围几个跟声控小玩具似的齐刷刷看着沈独喊操，不知道还以为他就叫这个。

　　张林扑过来：“回来也没个预告！我他妈以为看见鬼了！”

　　“惊喜吧，给你们枯燥的生活增添点儿乐趣。”沈独摘下包，转头发现自己的桌椅不见了，“我桌子呢？”

　　“没啦。”崔咏天欢乐地一拍手。

　　“啊？”沈独疑惑。

　　“上周林子用它跟隔壁班干仗，摔碎啦。”崔咏天说。

　　“对，惊喜吧，乐趣吗？”张林毫无歉意地拿下椅子上的垫子，“沈哥请坐。”

　　“都被你腌入味儿了，我找老师要桌椅去。”沈独说。

　　话音刚落，二分钟铃打响，崔咏天说：“晚啦。”

　　沈独复杂地看着每句后面要加个啦字的崔咏天，朝张林指了指太阳穴：“他是不是……”

　　张林响亮地一通乐：“中午大冒险输了，执行任务。”

　　数学老师抱着书进来，班级瞬间安静，只剩张林的笑声绕梁三尺。

　　数学老师是个老头，拉下镜片看着沈独，半天后问出一句：“你哪个班的？”

　　“我这个班的，我叫沈独。”沈独说。

　　“噢想起来了，坐吧，这里。”数学老师指指讲台旁边。

　　沈独在旁边俩人吭哧吭哧的憋笑声中走过去，坐下上课。
　　再次回到教室的感觉奇妙得像高中刚开学，半节课才缓过来。

　　这个位置老师一进门就能看见他，每节课每个老师都退出去仰望一眼班号才确认没进错班，进而感慨地念叨沈独两句。

　　被念叨一下午，终于熬到晚自习结束，沈独顺着那条被他踩过几百遍的路回寝室，路上每根草都如此熟悉。
　　……家的感觉啊。

　　为了庆祝沈独回宫，寝室几个人合资点了外卖，五盒菜均匀地摆成方阵。

　　“沈哥你看啊，金木水火土。”张林按顺序指了一遍菜。

　　“粒粒皆辛苦。”崔咏天说。

　　“你不饿就出去喝西北风。”张林踢他一脚。

　　寝室第四个人在一边笑，因为太久没见面，沈独都忘了他叫什么。

　　“举杯喝下这碗庆功酒……”张林唱着撬开啤酒，四个人一起举起杯。

　　“欢迎回家——”他们仨喊了一句。

　　“谢谢。”沈独说。
　　易拉罐怼在一起，酒沫飞溅。

　　“这波。”崔咏天塞着满嘴食物，“我们合资贿赂了校管会，一人一双鞋才不查咱们寝。”

　　“一人一双？”沈独抬起头。

　　“嗯，球鞋。”张林说，“骗他们是新的其实放了快三年了。”

　　“操。”沈独笑着喝口酒，“好久没看见会长那张臭脸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要不现在给你叫过来，你好好参观。”张林说，“上周用桌子拍的就是他。”

　　“……别，来了给你饭碗扬了。”沈独算明白为什么送球鞋才能阻止查寝了。

　　张林忽然用法语说句“等一下”，低头打字：“女朋友。”

　　“看见没，放洋屁还装逼。”崔咏天用筷子指他。

　　“我这叫真逼，沈哥给你看看。”张林翻出一张他女朋友的自拍，“我的大美女。”

　　女孩特别漂亮，沈独挑眉：“怎么看上你的？”

　　张林啧一声：“人格魅力，追了俩月呢。”

　　沈独一脸“我懂你是死缠烂打”地点点头，崔咏天学着他的表情也点头。

　　张林回完微信，对着沈独眯起眼：“哎，你脱离组织这半年——有没有什么女孩，男孩，双性人，跨性别，武装直升飞机……”

　　沈独安静地等他还能列举出什么性别：“还有吗？”

　　“外星人？”张林说。

　　另外俩人放肆大笑。

　　“男的。”沈独无奈。

　　“操，还真有！”张林一下子坐直，“照片。”

　　“找找。”沈独掏出手机，相册里全是文件截图和画，往下倒半天没有唐无咎的照片。

　　崔咏天站起来跨越半个桌子把脑袋凑过来，拉着旁边那人一起。

　　他表情期待地看着沈独倒相册，半晌后说：“你是不是有个小三叫素描？”

　　“马上了。”沈独终于倒到一张，是去道观那天在车里照的，耀眼夕阳洒在唐无咎侧脸上。

　　“靠……帅啊。”张林张着嘴，“画室同学？看着比你大，不会是老师吧？”

　　“房东，小时候认识过。”沈独回答。

　　“我懂，像钙片里面一样，一推门看见一个帅逼……”张林说。

　　“你一天天看的什么东西？”沈独看着他。

　　“哈哈操！林子柜门别捂着了！来爹地亲一个。”崔咏天顺势往张林脸上撞，被甩了一巴掌。

　　“啊……”崔咏天夸张地捂着脸坐回去，顿了一下说，“说实话沈独，我都想象不到你跟什么男的女的还是武装直升飞机谈恋爱的画面，太魔幻。”

　　“想骂人别拐弯啊。”沈独说。

　　崔咏天清一下嗓子，用浑厚的播音腔说：“你傻逼天天拉着一张脸装逼，多有毅力才他妈能追上你。”

　　“好骂。”张林鼓掌。

　　骂得是实话，沈独说：“他比我更逼，我追的他。”

　　崔咏天一愣，笑起来：“操！我怎么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出路，用装逼治装逼。”

　　“比你还逼的得是龙傲天那种吧我靠。”张林拍着沈独肩膀，笑得直抽搐。劲儿大得沈独感觉要被他拍矮十公分。

　　“有人格魅力。”沈独用他的话术回复。

　　“至纯至善的龙傲天。”张林傻笑起来就没完，“你俩谈恋爱是不是天天对着比谁更能装逼，上床之前先量量比谁鸡扒大。”

　　沈独朝崔咏天勾勾手指，压着声音却不减音量：“咱俩给他饭碗扬了。”

　　“得令，你守下路我主攻。”崔咏天站起来。

　　“哎！”张林赶紧抱住碗，“粒粒皆辛苦！”

　　闹了一个小时，成功在熄灯之前没解决掉这顿金木水火土大餐，只能打着手电筒把剩菜收好留着明天喂猫。

　　洗漱完摸黑回到寝室，沈独几乎是肌肉动作地把手机调成震动，再塞到枕头底下。

　　“想早起卷我们？”张林在对面床上问。

　　沈独反应过来，拿出手机关了闹钟。
　　忘了，旁边没有唐无咎了，早上起床也不用听手机闹铃了。

　　“没说不让你卷，不是那种人。”张林又说。

　　“我也没说要卷，忘了有起床铃了。”沈独说。

　　“明天记得藏手机啊，有查寝。”张林提醒。

　　“OK。”沈独扯过被子躺下。
　　在一片漆黑中，他望着窗外，墨色天空下有高楼的头顶和飞机。
　　窗户正对北方。
　　睡觉，睡着了就不想了，说不定还能在梦里见一面。

　　花臂里最后一个客人走了，纹身机的突突声没有停，闫啸伸着腿躺在椅子上，一边挨扎一边浪.叫。

　　唐无咎没理他，专心扎图案。

　　“闭嘴吧姐，再叫我要硬了。”小米举着手机录他。

　　“你新对象知道你这副嘴脸吗？”闫啸停止犯贱。

　　“我，江湖第一骗子。”小米笑着说，看了唐无咎片刻，“老板。”

　　“嗯。”唐无咎含糊地应一声。

　　“沈独走了，伤心了？一会儿去酒吧喝点儿？”小米问。

　　不等唐无咎说话，闫啸举起手：“带我！”

　　“不去，伤什么心又不是不回来。”唐无咎说。

　　“保持你现在的表情，照照镜子。”小米说。

　　“我要是笑着给他扎他估计得吓死。”唐无咎依旧专注。

　　“操。”小米乐了，“这句我要剪到视频里。”

　　闫啸捏着嗓子用台湾腔说：“风折高林木，枪打出头鸟，唐老师惨遭恶意剪辑。”

　　眼睛有点痒，带着手套，唐无咎用手腕揉一下眼睛。
　　沈独走之后他说不上伤心，只是身边一下子空了的那种沉闷。他才答应给闫啸纹身，好转移转移注意力。

　　明明以前就是这么闷过来的，突然多了一个人，突然热闹了，分别就显得格外艰难。
　　思念像浪花，冷不丁拍他一下。某一个瞬间，看见某个东西而联想到沈独，忽然很想见他。
　　非常矫情。
　　但沈独估计比他更矫情。

　　桌上的手机亮了，唐无咎瞟一眼，是沈独。

　　唐无咎抹掉溢出的颜料，放下机器：“一会儿提白。”

　　“我靠疼死我了，提白我自己动手就行，你他妈下手太狠。”闫啸坐起来吹两下腿，“同志们还去不去酒吧？去的话我先化妆。”

　　“你们去吧。”唐无咎摇头，低头看手机。

　　沈独发来一大坨话。
　　-干什么呢？有空视频吗
　　-我靠我好想你
　　-走之前没想到会这么想，我都开始估算现在翻墙出去在早自习之前坐飞机回来要多长时间了

　　唐无咎发了视频邀请。

　　寝室里静得只剩张林的呼噜声，沈独戴着耳机窝在被子里，捂住出音孔，铃声一响立刻接通。
　　看见唐无咎的脸，波涛汹涌的思念才平息一些。
　　龙傲天是吧，逼王是吧，谈起恋爱就这副惨兮兮的德行。

　　“你在寝室？”唐无咎那边很亮堂，他在花臂里，推开门走到室外。

　　沈独打字：
　　-嗯，我不能说话，室友都睡了
　　-不穿外套不冷啊

　　“升温了。”唐无咎嘴上没说想他，目光也一直定在沈独脸上没挪开，“上学上得怎么样？”

　　-跟两百年没上过学一样，快忘了书该怎么翻了
　　-还被安排在讲桌旁边
　　-你店里是不是有客人？忙吗？

　　“没有，刚给闫啸纹完。”唐无咎说。

　　-他都快成民族风花布了还纹？

　　“他说生命在于及时行乐。”唐无咎笑笑。

　　-还挺有哲理
　　沈独侧躺着，手机散发的光芒照亮被窝，他对着屏幕发了半晌呆。
　　没分开的时候多珍惜也没有真正摸不到时珍惜，沈独还是后悔最后一周没多看唐无咎两眼，多抱几下。
　　-还有六天周日，我去北京，我直接挂你身上

　　“好。”唐无咎说。

　　-我上次这么想一个东西还是高中刚住校的时候想我家狗

　　“上课的时候收收啊，专心听讲。”唐无咎说。

　　-知道

　　“明天几点起床？”唐无咎问。

　　-六点半

　　唐无咎看一眼时间：“赶紧睡吧都十二点多了。”

　　沈独知道再不睡明天会迷瞪一整天，但睡不着。

　　“流量够用吗？”唐无咎忽然问。

　　-？够

　　“把你揣兜里，你听着动静睡。”唐无咎说。

　　沈独笑了，发了个“嗯”，又看了唐无咎几眼才把手机调小音量扣在床头。

　　唐无咎没有再说话，耳机里只有窸窸窣窣的风声……小唐身边方圆十厘米空气窃窃私语的实时转播。
　　比什么助眠视频都好使。

　　唐无咎回到里屋画稿，时不时瞟一眼漆黑的手机屏幕，半个小时过去电脑上只有寥寥几笔。

　　闫啸忽然推门而入，喊了一声：“我遮瑕呢？”

　　唐无咎比个噤声手势，闫啸莫名其妙地用气声喊：“遮……瑕……”

　　唐无咎拉开抽屉，把整个化妆包扔给他。

　　“酒吧，走不走。”闫啸维持着气声，“你他妈准备对着视频撸管吗不让我说话？”

　　唐无咎没拿手机，推门出去。

　　“怎么出来了？给你吵软了？”闫啸意外地说。

　　唐无咎转头问：“小米，装修剩的板砖呢？”

　　“来嘞，我包包里呢。”小米配合地要去拿砖。

　　“哎操，拍死了咱店就没有二把手了。”闫啸护住头，“你到底去不去喝酒？”

　　“说两遍了不去，你刚纹完就喝？”唐无咎说。

　　“喝汽水呗，重点不是酒，是帅哥。”闫啸叹气，“你这种搞纯爱的不懂。”

　　“一周睡四个的渣子还自豪上了嘿。”小米真的拿了砖过来。

　　“我都是分干净才找下家好吧。”闫啸往旁边躲，“各有各的好处，你看我从来没想对象想得魂不守舍的，你看他，看。”
　　说着跟美妆博主介绍商品一样在唐无咎身上比划两下。

　　唐无咎斜眼看着他。

　　“真的，别闷着。”闫啸忽然正经起来，手背拍拍唐无咎胸口，紧接着话锋一转，“酒吧走一趟，一边排解寂寞一边站我旁边帮我吸引帅哥。”

　　“暴露了傻逼。”小米把砖头递给唐无咎，“哥，板砖。”

　　“不去拉倒。”闫啸抱着化妆包跑开。

　　“明天上午十点有个预约别迟到。”唐无咎说。

　　闫啸比个OK手势，继续化妆。

　　回到里屋，唐无咎戴上耳机，对面的呼吸声已然均匀，他却没有挂断视频。
　　魂不守舍不至于。
　　但沈独回来以后谁先挂谁身上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