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图啵叽

1、空城

　　1.

　　“下面是扔捧花的环节，各位伴郎伴娘准备好哦！”

　　司仪清脆的声音自音响传出，身前的人就已经站好了队伍蓄势待发。

　　陈子桥很快就被人们挡住了去路和视线。

　　他像是无事人一样连弯腰都没做，只是静静地望着揽着新娘腰的新郎。

　　那是他的上司周谭城。

　　是一座不属于他的城。

　　捧花抛出来的瞬间，陈子桥看到了无数双手扬起，将他打出了这个世界。

　　他像是突然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海，左右无援，找不到一座属于他的独木桥。

　　捧花很香，带着有些甜腻的味道扑面而来，投入了陈子桥的怀中。

　　看吧，不争不抢，有些时候是有回报的。

　　可这个回报，他不想要啊。

　　陈子桥望着已经到怀里的捧花，不动声色地抬手，将捧花送了出去。

　　身侧的伴娘拿到了捧花后，心情大好地欢呼着，然后冲上台去和新娘新郎合影。

　　陈子桥像是完成了巨大的任务般收手，他双手插入口袋，朝着身后倒退去。

　　当他退到亲友席之后，便很是庄重地抽出手，将口袋上别着的花摘下放到了身侧巨大的花篮里面。

　　好了，他的戏份杀青了。

　　周谭城，新婚快乐。

　　2.

　　九月。

　　郯城。

　　那是高三的成人礼，优秀毕业生的讲话环节。

　　陈子桥因为前一天熬夜刷题，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但是当那句“大家好，我是周谭城”的声音响起时，陈子桥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那是他的光，是他多年来追寻的目标。

　　周谭城，他们小区的奇迹，郯城的奇迹，大学的奇迹。

　　在陈子桥对学习好有些记忆开始，周谭城就是制霸他们小区的存在。

　　长得好，家世好，性格好，成绩好，一切都好。

　　陈子桥也模仿过很多女孩子的小动作，悄悄去瞄那个叫做周谭城的人。

　　他的确很好，一切都符合描述，丝毫不掺假。

　　陈子桥第一次和周谭城有亲近交集，还是因为周谭城的暑假补习班。

　　陈子桥被妈妈安排去后，难得没耍脾气，而是好好学习。

　　他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周老师”“子桥有进步”。

　　后来，周谭城保送了最好的大学。

　　陈子桥依然可以去找周谭城问问题，但是却在暗自蓄力。

　　“周谭城，我一定会比你更棒的，你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

　　周谭城笑着回复，让陈子桥瞬间有了勇气和力量继续追赶。

　　但陈子桥不是天才，他和周谭城的距离从来不是一步两步。

　　这一点，陈子桥逐渐清楚。

　　所以，他开始更加努力。

　　他慢慢地爬着，企图爬到距离周谭城最近的位置。

　　周谭城大学入学后，还是会给陈子桥解答问题。

　　但周谭城的时间被分成了很多很多份。

　　他有很多其他人要陪着，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他给陈子桥的时间可能是匆匆几句，或许是陈子桥已经睡下了不会接到的电话。

　　周谭城好不容易回了一次郯城，在成人礼结束后邀请了陈子桥吃饭。

　　饭桌上，周谭城说着日后的安排，和几个好友笑谈未来。

　　陈子桥听懂了。

　　他想成为周谭城的助理，像是周谭城帮他一样帮对方。

　　“周谭城，你等我，我绝对会成为你最好的合伙人的。”

　　尽管那时候周谭城醉得迷迷糊糊，还是对他说好。

　　3.

　　陈子桥不是保送的料，但他还是考上了周郯城的大学。

　　成为他的学弟。

　　陈子桥和周谭城的距离近了，周谭城好像更方便顾及他了。

　　“子桥，今天有个教授的讲座来听吗？”

　　“听。”

　　“子桥，你考完试了吗？要不要去我选定的公司地址看看？”

　　“看！”

　　“子桥，好好学习，我公司合伙人还等着你来做呢！”

　　“我马上就来！”

　　周谭城说做就做，大三开始安排，大四创业就开始了。

　　他又开始忙起来了。

　　但是这一次，是陈子桥比较清闲。

　　他会去看周谭城，会给他买他最喜欢的煎饺，还会给他们所有人打印跑腿，仿佛早已经是公司的一份子。

　　陈子桥也在努力优秀。

　　他拿到了奖学金，参加各种比赛，让自己的人生履历丰富一点。

　　他周谭城的合伙人不是谁都可以做的。

　　陈子桥必须优秀，必须足够优秀，他要无懈可击，让人无可挑剔。

　　周谭城还是有了合伙人，是他同级的一个学姐。

　　学姐家里支持创业，她和周谭城并肩的不是一个创业，而是陈子桥迟到的四年。

　　学姐很温柔，说话带着笑，对谁都很照顾。

　　学姐还会在陈子桥忙到很晚后给他打车。

　　学姐还会给陈子桥带特产带小玩意儿，哪怕周谭城没带，学姐那一份也不会少。

　　“子桥可是我们最爱的小弟弟，子桥值得。”

　　4.

　　周谭城和学姐求婚的那一天，是庆祝陈子桥顺利入职的聚餐。

　　学姐捂着脸落泪，一脸感动地给了周谭城一个拥抱。

　　两个人在众人的起哄下接吻。

　　陈子桥那一刻才知道，他追赶周谭城的脚步远不是因为对方优秀。

　　他的小私心在那一刻仿佛被彻底刺穿，血淋淋淌了一地。

　　陈子桥第一次敞开肚子喝酒在这一次，也是他最后一次。

　　他喝得醉醺醺的，被学姐和周谭城亲自打车送回家。

　　坐在后座上的时候，陈子桥抓着周谭城的领带喊他。

　　“周谭城，你结婚一定得请我，必须请我！”

　　“好好好，我请你做我的伴郎。”

　　周谭城向来说话一言九鼎，他说请就一定请。

　　可是，那一刻，陈子桥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碎了。

　　他就只是个伴郎啊。

　　学姐和周谭城转身去了周谭城家里。

　　他们的方向是是相反的。

　　陈子桥入职后算是兢兢业业，虽然没能成为合伙人，但是也独立带起来了一个部门。

　　他这么多年追着光走，就算无法被光普照，他依然会闪烁属于自己的光芒。

　　屡次有人用高价要挖走陈子桥，他都拒绝了。

　　他是周谭城的合伙人，没人撼动得了。

　　在收到周谭城的请柬时，陈子桥知道他终究是做不成他的合伙人了。

　　他记得周谭城喜欢喝什么，知道他喜欢烫嘴的高温，知道他不喜欢系领带，还知道他说话很喜欢讲冷笑话。

　　他还知道周谭城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心思。

　　他穿着周谭城亲自选的伴郎服，和其他几个同事站在一起被周谭城“警告”。

　　“陈子桥，就属你小子最帅气，你最好别抢我风头，听到了吗？”

　　周谭城像是很久以前一般揉着他的头发，笑着说道。

　　5.

　　陈子桥最后还是离职了。

　　尽管周谭城多次表示那个位置永远为他留着，他还是拒绝了。

　　别等我了，周谭城，我突然不想追赶你了。

　　你站得太高了，我追得好累啊。

　　他没有跳槽去其他公司，只是选择出去远行了一次。

　　他去往好多小城，寻找城中的中心桥。

　　他每每站在桥边，却不敢上去。

　　过往十几年都困在一座城，到了后来，他却是无法成为自己的独木桥。

　　救生不能。

　　却还想活着。

　　后来，陈子桥又去了海边，看过各种日落日出，走过各种跨海大桥。

　　好像还是难以释怀呢。

　　偶然去过一家清吧，人不多，陈子桥就那么坐着听完了歌手的一曲。

　　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难得最是心从容。

　　6.

　　又一年末，陈子桥留着小胡子回家。

　　他刚进小区大院，就看见了院子里带着孩子的一大家子人。

　　周谭城有些胖了，他站在学姐身边，举着拨浪鼓朝着孩子挥动。

　　陈子桥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递送上去，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蛋。

　　“子桥，最近好吗？”

　　那么客套的寒暄啊。

　　陈子桥点头。

　　还好。

　　他笑，周谭城也笑。

　　晚上，周谭城约他出去吃饭，陈子桥拒绝了。

　　不喝酒，戒酒了。

　　“那喝汽水也行，就喝你在我升学宴上最喜欢的。”

　　周谭城再说，陈子桥也拒绝了。

　　“不喝了，你早点回去，别让家里人惦记。”

　　在小区的长椅上，陈子桥起身拍了拍周谭城的肩膀。

　　陈子桥走后，周谭城沉默良久。

　　7.

　　年后，周谭城全家回程了。

　　陈子桥也出发了。

　　他选了一处地，开了一家可以做时光慢递的清吧，名字叫做空。

　　因为地处旅游小镇，来往的客人不少。

　　陈子桥每天笑容挂面，开拓着从来不擅长的领地。

　　因为追随别人时间久了，他都快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所以，这一次，陈子桥做自己吧。

　　后来，周谭城开始更新朋友圈。

　　晒孩子，晒生活，晒感悟。

　　陈子桥会和他在朋友圈偶遇几次，简单说说近况。

　　周谭城决定带着公司来办年会休假的时候，陈子桥正坐在门口弹吉他。

　　那个人意气风发而来，身影拉得细长。

　　还是喜欢他啊。

　　下辈子想做他的领带。

　　他不太喜欢，但是却不得不攥在手里。

　　要不，就做他的影子吧。

　　不管何时，都是他爱的样子。

　　——

　　不过是大梦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