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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坠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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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得出神,车帘忽然“哗”地给人掀开,我眼前一花,一抹青衣纵身跃入车厢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拖莫尔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笑着递给我说,“梓情,你看,你最爱吃的白玉糕。”
我打开油纸捏了一块放在嘴里,眯眼笑道:“真是好吃,在皇宫里想吃都吃不到。”说完又不动声色地悄悄将纸包好放到一边。
这白玉糕的味道很像现代新疆小吃奶疙瘩,有股浓郁的羊奶味道,据说是颜国特产,颜梓情的最爱,可惜我却一点也吃不惯,不过为了不引起拖莫尔怀疑,只好强忍住想吐的冲动,硬着头皮做出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拖莫尔看我吃得开心,忍不住嘴角上扬,伸出手宠溺地摸了摸我的脸说:“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孩子,吃得满嘴都是。”
拖莫尔的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应该是终日骑马射箭的成果,和皮肤接触的地方涩涩的,我对他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一点也没有准备,身子反射性地一僵,马上又强迫自己放轻松。
拖莫尔也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尴尬地收回手,他叹了口气:“小时候,因为我眼睛的颜色,大家都骂我是妖怪生的孩子,不愿意和我玩。有一次下着大雪,我随父亲进宫,在御花园里几个小皇子趁父亲不在一起指使小太监拿石头砍我,他们人多势众,我打不过却不肯求饶,头上流的血把整个雪地都染红了,就在我以为我要死了的时候,你恰好经过…”拖莫尔把我冰冷的手包在他的手心里,看着我的瞳仁像波光粼粼的海面,他嘴角带着笑意,仿佛是在讲述心里最甜蜜美好的回忆。
“你经过看到此情此景,对皇子们说:‘你们以众欺寡丢不丢人,小心我告诉父皇去。’那时候你才五岁,圆滚滚地像个球,可是你却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嫡出唯一的孩子,陛下宠你宠得不得了,所以你说起话来也凶巴巴的很有气势,几个小皇子都被你吓跑了。你走过来塞了一块白玉糕在我手里,说这是你最爱吃的零食,因为有娘的味道。”
拖莫尔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从来没见过娘,可是我听父亲说过,娘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那块白玉糕我留着舍不得吃,每天想到娘就会拿出来闻一闻,幻想娘将我抱在怀里的感觉。”
我低下头:“对不起……”我心里想的是,对不起拖莫尔,对不起你的梓情已经死了,对不起我为了解身上的寒毒要欺骗一片真心的你。
可拖莫尔却以为我是因为记不起以前的往事而道歉,他安慰我:“没关系,梓情,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我们便一起浪迹天涯,梓情,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的。”
每次听他满腔热切地计划“我们”的未来,我都会愧疚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海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的是最深沉的爱意,可惜我却无法回报。
等解了寒毒……等解了寒毒,我便会悄悄地离开,找一个没有恩怨情仇的地方,平凡地过完一生。
我说:“拖莫尔,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是海的颜色,好漂亮。”
“梓情…”拖莫尔的声音沙哑,似乎受了很大的感动。
我由衷地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妖魔鬼怪,眼发肤色,就像身高体重一样,会有不同很正常。你的眼睛很美,这是上天的恩赐。还有,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母亲,但我相信她一定像你父亲告诉你的那样,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人。”
拖莫尔说:“梓情,谢谢你。”他的眼神炙热得让我心慌。
不要谢我,我心里默默说,我知道,这些话一定也是颜梓情想说却没来得及告诉你的。日后,当你发现我的欺骗,请记住,刚刚那番话却全部都是出自我的真心。
车厢里气氛暧昧,一时间沉闷得有些尴尬,我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拖莫尔抓在怀里,却不敢轻易抽出,于是干咳一声,没话找话地说:“对了,我听玉先生说,毒王还有个不世出的大弟子叫商无尘,据说功夫很是了得,兴许也能解我这身千秋寒呢?”
拖莫尔皱皱眉头,语气冷淡地说:“你可知道,这商无尘……”
他话刚说了一半,说时迟,那时快,拖莫尔突然松开紧攥着我的双手,一把将我推到一边,我没有准备,头直直地磕在窗棂上,撞得生疼,正要开口,只见一柄闪着寒光的飞镖“嗖”地划破车帘,“铮”地一声打在车厢上,入木三分,正是我刚才坐着的地方。
想到刚刚若晚了一步那镖就钉到我脸上,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我说:“托…”话还没说完,就被车厢外一片刀枪相碰的声音打断。
拖莫尔掀开窗帘,只见外面一群黑衣蒙面人正和护送我们的护卫打得不可开交,他回头对我说:“待在车里,我马上回来。”说完抽出腰间长鞭跳出车厢,与黑衣人混战在一起。
我乖乖听话地蜷缩在车厢一角,还把车厢中间的木几立起来挡在身前,心想再有个飞镖毒箭什么的也好充当盾牌。
外面嘈杂一片,刚才匆匆一瞥,只粗略看见对方大概来了二十多人,而拖莫尔身边只带了四个贴身随从,实在是敌众我寡。我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外面拖莫尔手中的软鞭像蛇一样破空而至,四周已经倒下了不少黑衣人,鞭子打在地上尘土飞扬,接着便是一声声惨叫。没想到拖莫尔的武功如此厉害,这么看来胜算也不是没有的。
正当我心里琢磨着这场混战还要持续多久,突然听见一声嘶鸣,拉车的马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居然开始狂奔,我跌到窗边差点给甩出车厢,还好双手及时抓住窗棂,木几擦着我耳朵飞出窗外,撞到树上摔得一片粉碎。
马像疯了样一路狂奔,不久就偏离栈道冲进树林里,我听到后面拖莫尔的呼喊却不能回应,只得抓紧窗棂,让车厢木梁把后背搁得生疼。
也不知跑了多久,前面的马突然长鸣一声刹住脚步,可是车厢因为惯性又向前甩出老远才停下。我撩开窗帘一看,头皮立刻麻的没了知觉。
我身下的,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马还稳稳地站在崖边,可是半个车厢却悬在崖外,摇摇欲坠,我感觉似乎自己喘口粗气都会破坏这份平衡,连车带马地跌入悬崖。
“梓情…”拖莫尔终于快马赶到,看到这情景也愣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起来。“梓情,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轻声轻气地答道:“我…没事…可是…拖莫尔…”我听到一种细微的木头断裂的声音,“那个…马车好像要……”
我话还没说完,只听“咔嚓”一声,觉得身子一沉,整个车厢连带着里面的我就开始往下坠落。
这一次我没来得及抓牢窗棂,人给甩出了车厢外面,我挣扎地在空中乱抓,抓到了什么却一点也减轻不了地球引力重力加速度,耳边风声呼呼的,失重的感觉好像在跳蹦极,唯一不同的是我身上没系绳子,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我仰面下坠,看到拖莫尔的银色长鞭将车厢生生拉住,不禁苦笑。
山崖很高,高到下落的过程中竟然让我还有时间思考,我想到张无忌也是身重玄冥神掌,掉了次悬崖却让他因祸得福地练成九阳真经解了一身寒毒。不知道这万丈深渊下面等着我的又是什么?说不定也能让我捡本武功秘籍或者藏宝图,如果能有千秋寒的解药更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听到悬崖上面拖莫尔一声声地唤着梓情,梓情,声嘶力竭,痛彻心扉。
我安心地闭上眼睛,这样也好,至少我不必再因为欺骗拖莫尔而愧疚,不必再因为想到楚离而伤神,也不必再因为思念萧然而痛苦。
黄泉路上奈何桥,这一次,我应不应该喝下一碗孟婆汤,让前尘往事全部都烟消云散?
忘川河畔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生生相错,永不相见,我却好像看到了一片猩红的曼珠沙华被惹眼的青翠绿叶衬托,开得格外妖冶艳丽。
萧然站在花海彼岸,雪白的衬衫上鲜血妖娆,他伸出手,眸色璀璨,他说:“念念,我等你很久了。”
我微笑,原来不管几世轮回,我们或许擦身而过或许错失彼此,我却始终不能放下对萧然的记忆,即使代价是无止尽的孤独与痛苦。
萧然,你等我,生生世世,总有一天我们会再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