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玫》竹木画师

9、梦境

　　当晚，南啼的小宿舍迎来了监属官的大驾光临。
　　萨利亚和慕容博出去玩儿了 。
　　蹲在萨利亚床边鸡窝里的某只鸡，看到了某人的身影后“嗖”的把头钻进鸡窝里不出来了。
　　它自己也知道江州一定不可能把自己留在他的身旁 ，还好它的大王真的十分疼爱他，特地为它设了一个窝 。
　　这下只剩下南啼无路可逃 。
　　“……对不起。”
　　江州用脚勾了个凳子坐下 ，随口问：“对不起什么？”
　　语气没什么起伏 ，但是震慑力很强 。
　　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好说道：“反正就是对不起。”
　　江州敞开了问：“说吧，怎么替那玩意儿受罚？”
　　南啼：“…………可不可以当没有发生？”
　　江州：“不可以呢。”

　　南啼：“……那、你你你随便吧。”
　　江州挑眉。
　　他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放在腿上，食指时不时敲敲腿。
　　“知道吗？在很久以前，你这算谋权篡位，是要砍头的。”
　　南啼的确被吓到了：“我没有。”
　　江州：“是，你的确没有谋权篡位，但你有很大的嫌疑。”
　　南啼没回话。
　　江州说：“碰上我你已经很幸运了，你看看他们别的监属官，他们都怎么对待自己的天使？”
　　“……挺好的。”
　　南啼真的没看见过，毕竟和他熟的“天使”只有萨利亚，他不太常跟别的人说话，在他看来，慕容博简直对萨利亚贴心贴心再贴心。

　　南啼感觉有视线投到他的身上。
　　“那只是表面，通常情况下，他们会把自己的天使绑起来。”
　　南啼一哆嗦。
　　“然后放到床上。”
　　南啼开始小幅度的动。
　　“再然后，他们开始扒衣服。”
　　“……”
　　“再然后……你猜猜再然后是什么？”
　　“……”
　　南啼不是很想猜。
　　“行吧，你不猜也行，我来说。再然后他们就会开始……”

　　江州话说不到一半儿，南啼站起来疯狂向外跑。
　　跑出去之前他还小幅度的回头看了江州一眼，那眼神活像是在说他有病。
　　可能还夹杂着一点说他变态。

　　江州撇了撇嘴，他说的本来就没错，大部分监属官都不把自己的天使当人看。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南啼的记忆里还存在着这部分，本以为南啼会纯洁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要是说完了到时候再告诉他上床是什么……

　　哎，好可惜，没有看到你爆红的脸。
　　啧啧啧。

　　江州拖着腮给他的指环发了指令。
　　“全助，别让他乱跑，联系人把他带回来。”
　　“哔哩哔哩哔哩哔哩，ok了啦啦！”

　　半响，养鸡场的工作人员发来视频通话，江州接了。
　　全息屏上，某天使瑟瑟发抖地站在河边。

　　“我不要！！！！我不可能回去的！他就是个禽兽！！！你们知道他、他他他要对我做什么事吗！！！”
　　见工作人员往前走，他又指着这边大喊道：“不要过来！再、再再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江州：“…………”

　　啧。

　　“好好哄着，告诉他，让他赶紧回来，外面很危险，我刚才只是在骗他。顺便附加一句，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把全鸡场的鸡都放出去找他。”
　　“……是，明白。”

　　南啼坐在床沿边 ，心情坎坷地望着他自己的鞋尖，安静地等着他的监属官说些什么，台灯微黄的光为他打上了朦胧的晕。
　　江州望着他，这一刻，南啼真的像极了记忆中的小男孩儿，安静而又令人舒适 。
　　那种感觉是很难模仿的。

　　听祝邪说，公开后的黎明实验曾经过一次改动，某些药物治疗被换用，所以参加过实验的实验体可能动不动就会发生几次变异，身体的某些细胞可能因此而突变，很难完全保持参加实验前的样貌 。
　　领到家门前，或许亲妈都不认识。
　　他忽然不想过于纠结这只鸡了。
　　他的态度突然软了下来。

　　他曾设身处地过，眼前这个人可能经历的比他更痛苦。

　　“你的记忆检查结果出来了，就你刚刚撒腿跑那段时间。”
　　南啼猛得抬头。
　　奇怪的是，他应该更加重视记忆这方面的问题，在听到这句话后，应该立马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但现在他却在想这位监属官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小肚鸡肠 。
　　“……是吗？那他们怎么说 ？”
　　南啼对刚刚关于“再然后”这件事还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州垂眸，独属于主控庭高阶指挥官的银色纸环突兀地蹦出了一串信息 。
　　他说：“你的记忆被格式化了，人力所为。”
　　南啼并不惊讶，和他料想的差不多 。
　　“……我没骗你吧，我是真的失忆了 。那能查到是谁干的吗 ？”
　　“不能，你的记忆现在处于极其混乱的时候 ，甚至有一些记忆是有人强加给你的，根本无从入手 。”
　　“强加 ？”
　　“对，记忆专区的人说：‘要尊重最原始的初心选择 ，在记忆里，只能相信你自己 ’。”

　　***
　　月已悬于黑空，夜空的黑暗边际在月光下能依稀看见几方薄云。

　　江州少见地做梦了。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见了年少时的测试版实验区。
　　那是改变他命运的根本源头 。

　　61年，意萨罗疯狂的野心催使着他秘密开启了黎明计划，从恶魔星各地抓了不少人进行实验 。
　　那年，16岁的江州被强制捉进这里。

　　这里似乎是某个大型的废弃工厂 ，到处的尘烟飞散进他的眼睛 ，但他的手被捆住了，只能靠泪腺分泌的眼泪来缓解疼痛 。
　　他被人推搡着前进，走在不平的石道上 。
　　他看见周围的草地上有和他年纪相仿的人的尸体 ，听见前方的某扇门里传来悲哀的惨叫。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 。

　　梦镜与现实相联系。
　　他又看见了那座隐没在黑云中的尖塔，这几年的噩梦几乎都是围绕着它而来。
　　那时候的江州还不知道 ，这是恶魔星的主电力供源塔，被意萨罗买来秘密供应实验所需的电力 。

　　注射器里的药物随着脉搏的跳动声涌入全身 。
　　风呼啸着刮来，他被推进一个小仓库 ，脖子上贴上了023的标签 。
　　门关上的声音很大 ，仓库里没有灯 ，但他仍然看见有一个身影哆嗦了一下 。
　　一个将近垂死的、年纪和他相仿的女孩儿 。
　　“你、你也是被抓进来的吗？”
　　女孩儿哆嗦着说 。
　　“……嗯。”那时他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也没有喝过水了，嗓子哑的不像话 。
　　“好可怕啊……你看见外面的尸体了吗 ？很快，我也就会那样了 。他们说我的基因不行 ，我是……失败品。”女孩儿无力的说着 。
　　江州没有说话，这种环境下，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
　　他走到墙边坐了下来 ，墙面冰冷，地面坚硬，像南极的冰川。

　　第二天他被一阵拖拉声吵醒 ，几个男人拉着女孩儿的尸体出去了，似乎有腐臭味弥漫在仓库里 ，令人窒息 。
　　药效逐渐发作，他的头越来越疼，四肢无力 ，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停叫嚣着痛苦 ，冷汗顺着他的脸流下。
　　这种痛苦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慢慢停下 。
　　那时他就知道 ，药效消失表示他的基因还可以，但两个多小时的疼痛表示他的基因真的只是还可以 。

　　第三天时候，他独自坐在仓库里 ，想逃出去的办法 。

　　第四天，仓库里多了一个新成员。
　　——比他小的一个男孩儿 。
　　和他不同，男孩儿双手没有被绑住，他的脖子上也没有什么标签，甚至没有人推他进来 ，这个男孩儿就像以往进来拉尸体的人一样 。
　　江州本能的向后退。
　　男孩儿在他身旁蹲了下来 ，他金色靓丽的眼睛望向江州，稚嫩婉然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整个仓库。
　　“哥哥，不要害怕。”
　　男孩儿说，这个实验主张开发人体机能，他们这样的实验体如果基因良好，就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顾。
　　第五天，江州感觉自从小男孩儿来了之后，他的伙食都变好了 ，每天两小时的疼痛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熬 ，男孩儿说要把他的记到自己的日记里。
　　一次，他盯着男孩儿脖子上挂着的玫瑰花吊坠问道 ：“这是什么 ？”
　　男孩儿清澈的眼里似乎覆盖上了一层忧郁 ，他回答：“这是赤玫花，恶魔星独有的花种，我姐姐给我的 。”
　　那天一直到晚上小男孩都恹恹的。

　　第六天，小男孩儿被带走了 。
　　没有征兆的，忽然就被带走了 。
　　仓库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

　　第七天，他又开始想逃离的方法 。

　　后来的某一天，传闻意萨罗和他的助理闹了矛盾，助理辞职。意萨罗在电塔这边没了人脉，不得不迁到别的地方进行实验 。江州作为中性优良恶魔实验体，随着大部队一起迁移 。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迁跃隧道 ，被它的美艳所迷惑，他忽然想起了小男孩儿的那张脸 ，他想，迁跃隧道里温柔旖旎，死在这里或许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

　　再后来，到了新的实验区，实验制度重新改换，江州躺进了实验舱里 。
　　茫茫的实验室里 ，他在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孩儿 。
　　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只有一番虚影 。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一年后。
　　他坐在实验舱里，听见旁边有人喊：023号实验体实验失败，是否进行剿除。
　　那时他是慌张的。
　　但他在不远处看到了他的哥哥 。

　　梦境里时空混乱 ，看似悠长的梦境只是一瞬间。
　　当远处的天边升起第一道光晕的时候，江州醒来，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
　　他终于记起了小男孩儿的样子 。
　　如果小男孩的眼睛变成淡蓝色，头发变成银白色，只要他的样貌再稍微成熟一点儿，就和南啼分毫不差 。
　　江州这才惊觉，其实有些瞬间，小男孩儿和南啼还是很像的 。
　　小男孩儿不会告诉他自己来自哪里，自己的过去。同样，南啼也不会告诉他究竟记得什么，究竟要做什么。
　　浑身透着不能显而易见的刺，戒备心都强 ，但有时候却又很柔软 。

　　他应该早早就发现才对 。
　　可这些天他还对南啼又嘲又讽的。

　　真想呼自己一巴掌 。
　　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