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为名的青春》拾花月

1、江秋涵

　　高一开学那天，我在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宋穆。

　　我和宋穆一样是高一新生，宋穆生的极好，放在人群中一定是最突出的。
　　他很优秀，优秀到可以作为新生代表上台，他在台上演讲的时候，我就在台下静静的看着。
　　我注意到了，许多女孩子也在看他。
　　看来他是真的很好看，不止我这么认为。

　　“谢谢大家。”宋穆在讲完的那一刻扬起嘴角一笑。
　　他讲了什么我没有认真听。
　　但我感觉到，他这么一笑，我的心跳竟然毫无预兆地加快了。

　　想想是真的很巧。
　　在中考完的那一个假期，我的妈妈让我提前预习高中的课程。
　　当时死皮赖脸不想学，觉得麻烦。
　　但是我的妈妈却逼迫着我学。我当时恨死她了，但只能听从她的命令。
　　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我现在很感谢她。
　　我的分班考考了年级第二十八，和年级第一的宋穆分到了一个班。

　　刚进班老师要分同桌，我当时在幻想。
　　在幻想老师说让我和宋穆坐在一起，可是这只是幻想罢了。
　　宋穆的同桌是年级第四，是一个女生，比我好看，比我优秀。
　　而我的同桌叫梁侃，是个男生，虽然长得出众，却远远比不上宋穆，而且，他整天说一些带颜色的段子，看我害羞得面红耳赤，然后大笑。

　　刚分班不久，会有很多女生借着问题目去到宋穆身边，宋穆看试卷讲题，她们看宋穆。
　　我也想过这样，我也很想找宋穆，但是不敢，每次都是拿起试卷，看了看宋穆，然后又放弃。

　　直到有一次月考。
　　“江秋涵，给我看看你第十九题。”
　　我正在做试卷，我身旁的梁侃凑过来，对我耳语。
　　我皱了皱眉：“自己想。”
　　监考老师兴许是看见了我们的互动，走了过来。
　　高跟鞋的声音搞得人怪心慌的。
　　监考老师看了眼梁侃，又看了眼我，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然后什么也没说，又回到讲台。
　　梁侃撇撇嘴：“她不会以为我们俩早恋吧。”
　　我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宋穆。
　　都说人对目光敏感，宋穆可能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笑了一下。
　　他笑了。
　　他在对我笑，我的心跳止不住加快，耳根子有些许烫。
　　梁侃察觉到我的变化：“同桌，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头。

　　考完试后，班主任风风火火地走进教室。
　　指着我还有一个女生说：“江秋涵，刘湘，你们俩换个位置。”
　　刘湘是宋穆的后桌。
　　我的第一反应是疑惑，取而代之的是高兴。
　　或许就像梁侃所说，监考老师以为我和梁侃早恋，然后告诉了班主任。
　　班主任就把我和梁侃调开了。

　　这次，我离宋穆很近，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他，目之所及皆为他。

　　我现在的同桌也是个女孩子，叫安甜，成绩好，还开朗，和我相处的也好。
　　有一天，安甜告诉我：“方苏苏喜欢宋穆。”
　　我一怔。
　　方苏苏是那个年级第四，是宋穆的同桌。
　　我心知肚明，倘若就像安甜所说的那样，方苏苏喜欢宋穆，那我只能旁观，因为她比我好得多。

　　“宋穆。”那天是一个早上。
　　我感觉我挺傻的，为了抄宋穆的作业，特地没有写物理卷子。
　　我最擅长的科目是物理。
　　“嗯？”少年转过头，清晨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平白增添了几分俊气。
　　先前撰好的词突然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我，那个，就是，可以借一下你的物理试卷吗？”
　　宋穆看着我，失笑：“不用那么紧张。”他从书包里翻出试卷，递给了我。
　　我接过试卷，看着上面张扬而又好看的字迹，笑了出来。

　　在铃响前，我补完了作业。

　　这个时候，梁侃才刚刚踏着铃声进来，他看见我把试卷递给了宋穆，他挑眉，停在我桌边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这个物理学霸也会不做物理作业，稀奇。”
　　然后梁侃趁我暴走之前，快速回到了座位。

　　第一节课就是物理。

　　物理老师进了教室，扫视了讲台下一圈：“我们先来讲卷子，江秋涵，把你试卷拿上来。”
　　我拿起卷子，递了上去。
　　然后回到座位边坐了下来。
　　安甜看我坐下来，小声说：“我天，你不紧张吗，感觉你好自信。”
　　“不紧张。”我笑。
　　因为是他，所以我不会紧张。

　　最后，我抄宋穆的那张试卷只错了一题，最后有146分。
　　“宋穆，谢谢你。”我对他说。
　　他会：“不客气。”
　　我心里正开心。宋穆转头就被方苏苏叫走了。
　　安甜和我一样目睹，于是对我说：“我去侦查一下。”
　　我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好。”

　　我觉得我特别容易得寸进尺。
　　因为我和宋穆说了话，宋穆对我笑，我就希望他能一直和我这样，我希望他能喜欢我。

　　上课的时候，安甜一脸笑意地跑了进来，兴冲冲跟我说：“方苏苏跟宋穆表白了。”
　　方苏苏。宋穆。表白。
　　我突然一阵耳鸣。随后是眼泪。
　　为了不让人多想，我趴在桌上，没有人能看出来我在哭。
　　安甜问我：“秋涵，你怎么了？”
　　我尽了力不发出哭腔：“没事没事，我身体不舒服。”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容易这样，我太敏感，我爱哭，我最讨厌我现在的样子。
　　我的校服已经被眼泪浸湿了。
　　“哦哦，”安甜关怀道，“那要不要请假？”
　　“不用啦，谢谢。”我尽力在笑。
　　过了一会，我的前方传来了如山泉一般动听的声音：“江秋涵，你怎么了？”
　　是宋穆。
　　我想告诉他我在哭，我想让他安慰我。
　　但是我不敢，我说：“我不舒服。”

　　他没再回应，我觉得他转过了头，没再看我了，于是我把身子直了起来。
　　没想到我看到了宋穆，他并没有转头，我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我匆匆移开视线，眼眶又红了。
　　宋穆说：“你怎么了？有事就说出来。”
　　“没事啊，生理反应的流泪。”我笑。
　　我正和他说话，梁侃却过来打破了气氛：“好学生别哭啊，一会老师来了，你要怎么说。”
　　我内心有点无语，梁侃真是破坏气氛小能手。
　　我正要开口，老师就进来了。老师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我在哭，宋穆在看着我，梁侃在安慰我。
　　老师眉头一皱，看向梁侃：“梁侃你是不是又欺负女同学了？”
　　我也看向梁侃。
　　他解释：“不是，我没有，我冤枉。”
　　老师明显不信，这时宋穆说：“对不起，老师，是我。”
　　这下，全场安静。
　　方苏苏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穆。
　　老师脸上写着“震惊”二字。
　　我也不明所以。
　　他这是在帮我吗？是因为朋友的关系吗？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或许吧。
　　老师说：“下不为例，宋穆你要当好你的榜样。”
　　宋穆点头。

　　班上所有人都看着这边，开始上课的时候，我听到方苏苏附耳问宋穆：“可以吗？我保证不会影响你的学习。”
　　他只是笑着摇头。

　　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我知道，宋穆拒绝了方苏苏的表白。
　　可心里还是泛起一阵酸楚。
　　为什么方苏苏可以无所顾忌地去跟宋穆表明心意，而我却不行。
　　是我胆小吗？我的确不敢。
　　因为我想变得优秀一点，可是一见到他我就脸红、心跳加速、不去看他一眼，等他走远了，我又会回头。
　　面无表情擦肩而过是假，走远后回头看你是真。

　　班主任说高二要分文理班。
　　我看着宋穆问：“宋穆，你报文还是理？”
　　“理。”他回答。
　　理科，我想的也是理。
　　“嗯，好的，谢谢。”这是整个高一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六月二十五号，宋穆的生日。
　　这是我从安甜那打听到的。
　　很遗憾，没有办法为他庆生，我便自顾自买个蛋糕。
　　上面有六个我亲自写的字“宋穆生日快乐”，只是他看不到，也不知道。

　　高二开学的时候我们。分了班，我跟我的父母说我想去理科，他们都很赞同。
　　我默默祈祷，希望可以顺利和宋穆分到一个班。

　　或许真的是天注定吧，我们两个居然真像我当初所想分到了同一个班。
　　我很激动，我当时觉得上天真的很给我面子，我希望上天能让我步步成功。

　　傍晚的时候，他看到我和他一个班的时候好像很高兴，不过只是一瞬间，他还是和朋友般的跟我打招呼，他又笑了：“好巧。”
　　我看见他笑，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便随便问了一句：“你想考哪个大学？”
　　他看起来漫不经心：“清华？”
　　我觉得有点不符实际，可是突然想起他的成绩，好像上清华也并非什么难事。
　　清华，我记住了。
　　他又问：“你呢？”
　　我说：“暂时没有，我的志向并不远大，能上个二本就行了。”
　　他无言，良久后，他看向我：“你可以的。”
　　日落的霞光是橙色的，它照进走廊里，映在少年身上，亦映在了我的目之所及，心之所向。

　　我觉得这是最美好的一个午后。

　　第二天正式开学的时候，我们班里却多了一个人——方苏苏。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听我们班那些小团体说，是方苏苏去教务处，让教导主任把他调来我们班的。
　　或许别人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知道，她是为了宋穆。
　　我的心凉了半截。

　　这次班主任调座位之前来了次测试，结果不出我所料，我的排名和宋穆中间整整差了十二个人。
　　我当时有一种冲动，我想去告诉班主任，我还可以变得更优秀，我可以和宋穆平起平坐，我可以和他坐在一起。
　　不过这终归只是一个念头罢了。
　　这次，我离他离得很远。

　　上课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去看他，下课被别的女孩子拉着聊天，余光会瞟着他，有人叫到他的名字，我总是会先回头。
　　有的时候和他不经意间一对视，我总是能激动好久。

　　我感觉暗恋像是一场独角戏，好像从始至终，激动的是有我自己，伤心的是我自己，不过幸运的是，我喜欢的是他，是宋穆，遇见他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

　　高中生涯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我总感觉时间是那么漫长，但是很快黑板上的倒计时已经只剩64天了。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流逝了很多。

　　老师觉得我的成绩很离谱，我的物理在班上拔尖，化学在班上垫底，让我有不会的化学题，就多去问别人。
　　我一般都是去问宋穆。
　　不过每次我们好像都没有什么行为，他讲题，我听着，时不时抬头看一下他。

　　直到有一次——
　　“这道题……”
　　宋穆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笔，示意我坐在他旁边。
　　他正要开始讲题，方苏苏也拿着试卷走了过来。
　　方苏苏在我们班成绩算好的，在老师眼里是一个好学生，但是在大家的眼里，她是宋穆头号追求者，有宋穆的地方就有方苏苏。
　　每次我想去找宋穆，方苏苏总是在，每次我只能不甘心地离开，看着他们在那里说话，然后红了眼眶。
　　方苏苏看了我们两个一眼：“宋穆，先给我讲一下，给我讲比给她讲容易多了。”
　　宋穆没有理会方苏苏，而是给我讲题。他拿着笔给我圈重点，然后一步一步地写解法。最后问了一句：“懂了吗？”
　　我光顾着看他，压根没听懂，但还是说了一句：“懂了，谢谢。”
　　我起身，我的手指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手臂，我竟觉得有些暧昧，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我回到座位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把我当成了朋友，只是朋友。
　　我突然有些心酸，闭了闭眼。
　　算了，朋友也好。
　　值得了。

　　距离高考还有二十天的时候老师没有布置作业。
　　兴许是想让我们好好放松放松和好好复习。

　　之后的头一个周末，我们班里有人组织着一起去野营，要去的人很多，班里只有大概五六个人不去。
　　我要去，宋穆也去。
　　还有人约上了以前的同学，梁侃就是其中之一。
　　梁侃报的也是理科，不过没有和我分在一个班，之前在一些活动中我遇见过他，他没有什么变化，见到我也还是之前那副玩世不恭，吊里吊气的样子。

　　我们去野营的地方定在一个网红打卡地，我们野营的发起者租了一辆大巴，集合好之后，就乘坐大巴一起去向目的地。
　　大巴的位置都是我们自己挑的，宋穆上车刚落座，方苏苏就坐到了他的旁边，于是车里的人一阵起哄。
　　我看见宋穆皱了下眉头，我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说什么。

　　目的地很漂亮，有沙滩，有海峡，有风情。
　　现在是旺季，来这里的人也很多。光是我看到的就有很多对情侣。
　　我看了下宋穆，方苏苏正挽着他的手在那里说些什么。
　　我收回目光，只感觉鼻子有些酸。

　　“江秋涵！！”我听到离我较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我闻声回过头，见是梁侃，走了过去。
　　“怎么了？”我说。
　　梁侃神秘地笑笑，嘴边挂着梨窝：“我有件事儿。”
　　我问他：“什么事？”
　　梁侃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说：“这件事我在想，我现在要不要告诉你，我感觉现在说不太合适，所以……，高考完之后我再告诉你？”
　　我知道他在卖关子，现在并不想让我知道，于是我配合着说：“行。”

　　梁侃走后，我又看向宋穆。
　　太阳和晚风勾勒了他的身影，吹着他的头发，他长得高，影子倒映在沙滩上，格外动人。
　　我抿嘴笑了，这样的少年，有什么理由不会让人心动。

　　他的目光突然毫无预兆地向我这边看过来。
　　他朝我温和地笑。
　　“砰、砰、砰。”
　　我的心跳声清晰可闻，或许这每一声心跳是他的每一次笑，每一次不同的笑。

　　这里有一个烧烤区。
　　我们的晚餐就是在这里吃的。
　　本该是很愉快的，只是宋穆到的时候只剩一个座位了，在方苏苏的旁边，方苏苏欢快地笑着，和宋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身旁的一个女生凑合来跟我说：“他们俩好般配哦。”
　　我对她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随后继续看着方苏苏和宋穆。
　　她越笑，我就越难受。

　　吃完晚饭之后已经是十一点了，我们开始找地方扎营。
　　我人缘在班里算不上好，不过和我关系处的不错的女生还是有的，我就和她们在一起住了一晚。
　　我身旁女生的呼吸声渐渐均匀，可是我睡不着。
　　夜晚的风呼呼的刮着，吹起来有些冷。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我穿起衣服，从帐篷里走出去。
　　因为这里人多，所以即便是深夜也有人在外面。
　　我看了一眼周围，竟看到了宋穆，宋穆周围还有几个男生，他们在看着天空。
　　我这才注意到，这里夜晚的天空满天繁星。
　　“江秋涵！？”我听到宋穆那边传来一阵呼喊。
　　我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宋穆在叫我。
　　我笑着转过头，也喊着他的名字：“宋穆！”
　　我只看见那边的一群男生一阵笑，没太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仰望天空。
　　好美，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星星了。
　　我朝宋穆那边跑过了过去。
　　“宋穆。”我叫了一下他。
　　“嗯？”他说。
　　其实在这个夜里我想好好放肆一回，我想直接告诉他“我喜欢你”，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变了样。
　　我带着一些忐忑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宋穆看上去很是真诚，不像撒谎。
　　我的心跳又变快了，他说有，那就有几率是我。
　　但我怕太明显，便收起那分神色，换了一种问法：“是方苏苏吗？”
　　他不做声。
　　我愉悦的心情突然被我自己的问话和他的回答给冲垮了，因为许多人在被问到真相的时候都会选择沉默。
　　看来，他不喜欢我啊。
　　到头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佯装无事：“看星星吧，可以许愿。”
　　他应声，开始许愿。
　　我看了眼宋穆闭眼的样子，果然好看。我离他远了些，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愿望——
　　愿，父母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愿，他平安顺遂。

　　平安顺遂，那便足矣。

　　这一晚，我安眠无梦，是一次许久没有睡过的好觉。

　　这次野营之后，我们便身心投入的学习了。
　　黑板上的倒计时在一天天减少。
　　几乎每次下课我都会去找宋穆。时间在减少，我对他的喜欢却越来越浓了。

　　距离高考仅剩三天的时候，我们学校组织了一次长跑。活动对象是全体高三同学。
　　整个下午我们都不用上课。

　　裁判一声令下，我们都从起跑线跑了出去，有的人单独跑，有的人结伴跑。
　　我透过重重身影看见方苏苏跑向宋穆。
　　她没有跑到宋穆身边，她离他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说了一声：“宋穆！我喜欢你！”
　　我看到身旁的同学都看了过去，我的班主任也看向了方苏苏。
　　我停下脚步，我感觉我的血管倒流了，手脚有些麻。
　　方苏苏喜欢宋穆，现在整个高三基本都知道了。方苏苏又那么优秀，喜欢一个人，学习却还是在年级上名列前茅，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两个很般配的吧。
　　我闭了闭眼，我想让我自己不再想这些，可是她刚才的那一句“宋穆，我喜欢你”还有大家的视线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宋穆似乎是不太习惯被这样盯着看，他往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我，因为我只是余光留意到了。
　　班主任没有管，因为他也经历过学生时代。
　　但是我却怎么也忍不住，我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头埋进手里。
　　没有人来问我。
　　我高兴没有人来问我，也遗憾没有人来问我。

　　我站了起来，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
　　“梁侃？你怎么跑这么慢？”我问他。
　　他好像是有些欲言又止，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对我笑着说：“怎么了？出发的晚不行啊？”
　　“那你怎么出那么多汗？”我问。
　　梁侃避开了我的问题：“先跑步吧，我们慢了一大截。”
　　我回答他：“哦。”
　　我虽然和他并肩跑，但是我的目光还是看着前方，我在寻找宋穆的身影，只是没有看到。
　　他现在是怎么样的呢。
　　是和方苏苏在一起吗。

　　“你想考哪个大学？”梁侃问我。
　　“就我这成绩，能考什么大学？”我有些自嘲，突然想起那个午后，宋穆告诉我他想去清华读大学，我顿了顿，“去北京吧，哪所都行。”
　　梁侃点点头：“嗯。”

　　我继续向前跑，这次加快了脚步，没过多久，我的喉咙一阵干燥。
　　我去休息站领水，却看到了宋穆。
　　宋穆也看到了我。
　　我领了水，经过他的时候，他对我说了一句：“高考加油。”
　　我跑的太快，耳边是风声，却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他说的话。
　　我跑远了，回头，看见正在和男生聊天的宋穆，在他听不到的地方说了一句：“你也是，我的少年。”

　　高考头一个晚上，我的母亲为我加了不止三遍油。还在筹划明天是否要穿旗袍。
　　我笑了：“您是从哪听到的穿旗袍。”
　　我妈瞅了我一眼：“老年人就不能潮流了？”
　　“能能能。”我应和。
　　那天我十点半就去睡了，我在想宋穆明天会不会紧张。
　　应该不会紧张吧。
　　不，是肯定不会紧张。
　　他肯定能考上清华的，他能如愿。

　　当天一大早，我的父亲就“护送”我去高考场地，我不在本校考，宋穆在本校。
　　这一天我都见不到他，心中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明天会不会也见不到了。

　　第一天考完之后，我见到了梁侃，他居然和我在同一考场。
　　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你不是说要告诉我一件事吗？”
　　他本来很不羁，听见我这句话之后突然神秘：“这不是还没考完吗，明天告诉你。”
　　“……行。”

　　第二天考理综时我有些提心吊胆，不过幸运的是，有一道化学题是宋穆给我讲过的，类型完全一样。

　　考完最后一科，我出了考场。我父母没来接我，他们说我可以自己放松一下。
　　我一出考场就看见梁侃在给我招手。
　　我笑着回应他。
　　往旁边一瞥，我看到了宋穆，宋穆在看一个传单。
　　我欣喜地握了一下拳，他在等我吗。
　　我快步朝出口走去。

　　“江秋涵，我有事跟你说。”我刚走出去，梁侃就在我面前了。
　　我看着宋穆，有看向梁侃，对梁侃说：“嗯，就在这说吧。”
　　“不行，这是一个惊天大机密。”梁侃故作夸张。
　　我无奈，只好应了：“行吧，去哪？”
　　“跟我来。”梁侃说。
　　我照他做的办了。

　　当我走到宋穆附近时我看了一眼宋穆，他还是像当初入学那样俊气。
　　宋穆也看着我，对我笑。
　　现在好像之前分班那样，分理科时我们分到一个班，我们在走廊，在夕阳的映衬下。当时的一切都重演了。
　　落日泼洒在考场前，我的高中生涯结束了。

　　我想哭。

　　我抽泣了一下，停下来对宋穆说：“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我的话转了个弯，“今天的落日好美啊。”
　　他看着我，说了句无厘头的话：“嗯，的确很美……。你想好报哪个大学了吗？”
　　“还没有，但是我想去北京。”我回答。
　　“嗯好。”宋穆的嗓音带着些沙哑。

　　我点了下头，跑着追上了梁侃。
　　梁侃看了我一眼，说：“快到了。”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啊？搞这么神秘。”我问他。
　　他没回答。
　　我接着说：“你不是挺直爽的吗，感觉你什么都不害怕，所以……”
　　“我有害怕的，江秋涵，”他回过头看着我认真说，“我怕你。”
　　“什么意思？”我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
　　我们现在在一条满是茂密的榕树的一条路上。
　　梁侃看着我的眼睛：“没什么意思，”他沉默了一会转过头，“我喜欢你。”
　　我的内心咯噔一下，我把梁侃一直当成我很好的朋友，他让我开心，他让我快乐。我却唯独想不到他喜欢我。
　　我不希望我成为他的遗憾。
　　“梁侃，”我叫了他的名字，“不要喜欢我好不好，我这人本来就不优秀，性格也不好，长得也不算出众，我找不出我自己身上的任何一个优点，而且，我一直把你当做我很好的朋友，我没有想过会这样，我没有办法来接受你喜欢我的事实，所以，我辜负了你这么好的一个人的喜欢，对不起，也谢谢你。”

　　我辜负了他的真心啊。
　　我真的好愧疚啊，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泛红，我一干什么正经的事情就容易流泪。

　　梁侃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开口：“你觉得你不好，可你偏偏是我最喜欢的样子，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只是我觉得如果他不说出口就真的太遗憾了，谢谢你，把我当做你最好的朋友。不要哭了，你长得很好看，哭了就不好看了。”
　　他这么一说我更难过了。
　　梁侃对我还是如我们当时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坐同桌那样对我笑了。
　　而后转身离开。

　　梁侃是整个高中生涯给予我笑容最多的人，也是我最不想失去的一个让我开心的人。
　　然而现在，他喜欢上了我，又放下了我，也离去了我。我们都将成为彼此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我在原地愣了一会。
　　接着又去到考场门口，我见宋穆还在。
　　转身抹了把眼泪，上前去。
　　“宋穆，”我说，“你不走吗？”
　　宋穆转头来，避开了我的话题：“你哭了？”而后他又笑了一下，“你怎么那么容易哭。”
　　“要毕业了，激动，”我说，“所以你不走吗？”
　　宋穆：“等人。”
　　“谁啊？”我有些好奇。
　　他回答道：“方苏苏。”
　　我一怔，他说方苏苏，他为什么会等方苏苏。
　　我扯出一个笑：“嗯。那我先走啦。”
　　我背对过去，迈步向前。总感觉胸腔中有一股劲，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中有些刺痛。
　　他在等方苏苏。
　　难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想到这里，我才平复的心情又开始不平稳了。

　　我来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蹲下来，放声大哭，我很久没有这么哭过了。
　　我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压力，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难过都哭了出来。
　　为什么我会喜欢他。
　　我现在忘不了了。
　　我的目光总是离不开他。
　　可是我又庆幸，他给过我美好的时光，他是我最珍惜的人。
　　他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看了眼来点显示——父亲大人。我调整了一下情绪，接起电话。
　　“喂？爸，怎么了？”我问。
　　电话那头回：“你妈颅内出血，现在在医院。”
　　我清晰地听到我父亲的声音比先前多了几分疲惫和沙哑，我的情绪又控制不住了：“我妈，她，还好吗？”
　　“不怎么好，”父亲有些凝重地说，“我们在市第一医院，你过来一下。”
　　“好。”我说。
　　挂了电话后，我深吸一口气，我是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我从地上起来，刚好看见一辆可以通往第一医院的公交车路过。
　　我朝站点跑去。
　　我跑的时候经过了考场，我往考场看了一眼，方苏苏正朝宋穆那个方向走。
　　方苏苏满脸笑意。
　　我的眼睛被这风吹得有些凉，睁不开眼睛。

　　幸好，我赶上了公交。

　　“唉，听说隔壁房病人颅内出血，上有老，下有小，真惨……”
　　我经过一个病房的时候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隔壁……
　　我看向这个病房的隔壁病房。里面正是我爸和我妈的几个同事。
　　我一愣。
　　原来这就是一夜白头，我看到父亲头上又多添了银丝。
　　我走进病房。
　　一瞬间，病房的人都看向我。
　　我的母亲气色不再像之前那样好，她招招手示意我到她旁去。
　　“妈。”我轻声说。
　　“秋涵，”我的母亲眼角流下一滴泪，“大学……在本地上好不好。”
　　我想去之前和宋穆的对话，一时做不出决定。
　　“好不好？”我的母亲注视着我。
　　我一咬牙，喉间发涩，声音有些颤抖：“好。”
　　宋穆，对不起。
　　我不能去北京了，我在心里对他说。
　　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可能不会再见到你了。

　　我的生活竟在一时间变了那么多。

　　第二天，医生来病房检查。
　　父亲上去问怎么样。
　　医生跟我的父亲说了情况。
　　之后，父亲就过来跟我说：“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你先出去吧，放松放松。”
　　我说不。
　　父亲看着我皱眉：“你先出去，你妈这里有我。”
　　“好吧。”我离开了医院。

　　我出了医院，我能干什么。
　　我只能待在家里，那时我的父母没有给我买手机，我也没什么好干的。
　　只能颓着。

　　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想着宋穆。
　　竟然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填去北京，我心里又一阵闷。
　　笔尖在志愿表上停留了许久，才写下了本地的一所大学。

　　之后高考查分，我超常发挥考了580分，被那所我的第一志愿的学校录取了。

　　查完分的第一时刻，我去了学校。
　　我想我的老师一一道了谢，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听见里面的老师在议论：“哎呦，我跟你们讲哦，我们班那个宋穆考上清华了，几个小时之前才来的学校，跟我道的谢……”
　　我离去的背影僵住。
　　我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学校，他刚刚来过，但是我错过了。
　　我在想什么呢，我又没有遇见他，他也不会在这里。

　　我突然想起距离高考二十天的那个愿望——他平安顺遂。
　　恭喜啊，你如愿了。
　　此后的路上你也要越来越好。

　　只是我忘不掉你，我还是抱着希望我们能够遇见，然后你对我就像那些俗套的剧情一样，一见钟情。
　　但这是不可能的了。
　　我的青春结束了。
　　以他为名。

　　我记得清楚，我大学毕业的第二年收到了宋穆的结婚请帖，他和方苏苏要结婚了。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但我看到的时候，那种许久未有的痛感又从心脏蔓延开。
　　我的朋友问我怎么了，我笑着说没事。

　　我还是赴约了。

　　到现场的时候，宋穆看到我的时候好像有些出神，我看到了，但我没问他为什么这样。
　　婚礼开始的时候，见他们如此恩爱，我还是会心痛，只不过没有之前那样程度深。
　　我周边的人都说他们是从校服到婚纱，是如此般配。我笑着赞同。
　　但是我在校服时期喜欢他喜欢的更深一些。
　　只不过。
　　念念不忘，不一定会有回响。

　　之后在二零一三年的某一天，我在上网的时候偶然发现一个帖子：你现在或之前有暗恋的人吗？大胆说出TA的名字。
　　发帖时间是我高一那年。
　　我往下翻的着评论，突然看见一个用户的名称，叫“SM0625”。
　　也就是宋穆的名字和他的生日。
　　他评论了一句——

　　她叫江秋涵，是我到现在以来第一个暗恋的人，亦是我最想拥有的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