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女孩》阳树林

75、叶天泪奔

　　痛哭流涕，虽然软弱，却也能够释放掉部分负面情绪。
　　无奈痛哭的姐弟俩，将负面情绪留给眼泪，请眼泪带走软弱无力感。
　　也让眼泪洗刷掉委屈，重整旗鼓。
　　整理一下情绪，继续努力。
　　叶枫说，叶天啊，我们哭死了也没用，不如曲线救国，走读书查询资料路线，总会发现科研线索。
　　叶天点头，擦干眼泪。
　　说，姐，我听你的，刘校长生前受到威胁恐吓，我们两必须振作起来。
　　即使不能发明创造五彩仙衣，也要模仿发明一个六大防护罩。
　　叶枫说，对，刘校长的经费用完了，我们就拿学费当经费。
　　现在安全明星单位的第一名次，被韩抢夺。
　　我们研发成功，投入我们的学校，给每个师生一个防护罩，再把刘校长生前的风光争取回来。
　　也好去祭奠乌金，金苹果，泰山！
　　叶天点头！
　　叶枫说，我也去看看《理想国》，再看看别的文献，或许会有线索。
　　叶天说，好，你多看几本，我把你推荐给我的文章听完。
　　叶天打开文章网页。

　　许多人为之扼腕，没有你的作证，通过正当法律渠道为你讨回公道的希望有些微茫。取证的困难是这条官司路上最大的障碍，而你初受侵害时的年龄、与加害人的补习班师生关系，竟都会成为伸张正义的坎坷。

　　看到此处，叶天有点茫然。
　　作证？
　　这是谁的发明？
　　有作证的，就有反作证的。
　　对于受害者根本就不公平！

　　岛内许多法律界人士在为你出谋划策。据台湾媒体报道，目前最多人讨论的是“刑法228条”，认为陈国星利用权势与林奕含发生X关系，但经过对法律条文的仔细检视后，一名检察官表示，228条难以定陈国星的罪，因为补习班的师生没有绝对服从、威胁不可抗拒的关系。
　　你在小说里，也曾涉笔男主人公李国华与其同侪的沆瀣一气，不仅有分享恶习的男教师，甚至有助纣为虐的女班主任，看完叫人绝望并容易产生一种以偏概全的念头：
　　难道台湾补教界风气已堕落至此吗？
　　我想起2016年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聚焦》，片中的新闻调查团队从一个看似个例的天主教神父对儿童实施性骚扰的事件，慢慢揭开背后隐藏的整个教会的腐烂系统。
　　台湾补教界是否亦然？
　　正因其以盈利为目的的公司属性，它不受教育法约束，对教师的法律规范无法应用在他们身上。
　　对学生来说，师生关系并不固定，学生作为购买教育服务的顾客，按理说只要对某个老师不满意，就可以选择换班、甚至换机构，因此法理上判定权势X交的“权势关系”显得模糊；对老师来说，也无法有效追责——捅了篓子的话，在这家补习机构待不下去，换个艺名换家机构就完了。
　　台湾补教界老师用艺名的传统，各人自有解释，有的称“更好地分开工作与生活的界限”，也有学校教师兼职补习班、必须化名以免被追责。
　　还有种解释与商业艺人经纪的道理相通：名字好听，会更容易赢得市场。
　　有特点的补习名师，也常曝光在镜头前，被贴以各式标签，要么强调外表“高富帅”，要么强调其执教学科的优势。
　　“有些名师甚至有经纪人的。”
　　张以文这句话也叫人大吃一惊。
　　无所恐惧，才肆无忌惮。
　　叶天看着看着，也是大吃一惊，60年前的教师资格证是摆设？
　　而且教师明星化？
　　还是明星教师化？
　　搞不懂！
　　叶天困惑地摇摇头。

　　坚定为你讨公道的“立委”林俊宪说，你也曾有意走法律途径提告那个伤害你的人，但“陈星就唬弄她，讲一些弗洛伊德形而上的东西，或讲说你这样告不成”，最终放弃——那么，想必补教机构的以上这种种，你都想到过吧？
　　有个真正算得上是好消息的事情。
　　在你头七的第二天，当台湾当局顺应民意表态后，一直被网友批为“沉睡七天”“荒腔走板”的台南市长赖清德，也通过FB表态“希望社会不再有下一个房思琪”了。
　　这算是你用生命换来的一点微小的进步吧，只是这进步，显得过于残忍和血肉模糊。
　　叶天很气愤，真是荒唐，好消息必须来源于……
　　这种表态！
　　问题是这种表态，真的有效果吗？
　　叶天想要进一步核实，效果数字化后到底是几。
　　……

　　5月5日到5月9日，还有受害者
　　深夜，你的父母第三度发声了，依旧是通过LINE群组、靠网友的力量传播。
　　这次他们说，你曾告诉他们，还有3位女孩和你一样，被同一个老师伤害。
　　台湾媒体的社论，指名道姓地呼吁甚至请求陈国星出面表态。5月9日一天之内，事态因民意变得微妙：早上7点，一家报社发表社评《只是卑微地希望陈星出来说句话》；中午12点21分，游击文化出版社通过FB致歉，诚恳检讨了最初替你父母发表声明的不妥之处，称“当初比较理想的做法，应该是在转发奕含父母声明的当下，就同时加注出版社的立场。这样的注记不是教条式的警语，也并非因为受到政府机关警告、压抑家属的声音，而是希望提醒一个简单、却常心急忘记的基本立场：没有人可以代替奕含说话”。

　　看到这，叶天大骂，真不要脸。
　　天下第一不要脸！
　　没有人代替？
　　什么意思？
　　让所有人沉默不语吗？
　　让该带贞洁紧箍咒的那个劣质品大放厥词又大行其道？
　　哦哦哦！
　　我终于明白刘校长的遗愿清单之一，是要我们年轻人不要被腐化，不要被困难吓倒，不要怕威胁，要抗住利诱。
　　更不要被韩的威胁吓唬倒下。
　　韩市长迟早会玩完，有比他更强的对手收拾他。
　　要抗住一切艰难险阻，做我们年轻人该做的事。
　　让那个该带贞洁紧箍咒的劣质品早日康复到不劣质，尽管他不配。
　　但，刘校长生前的遗愿清单里有这么一条:如果可以，尽量早点让劣质品们配备贞洁紧箍咒，它们才是真的需求量大。
　　研发需要时间，年轻人仍需努力。
　　刻不容缓。
　　这是文明复兴的使命召唤。
　　你们看着办！
　　刘校长生前的话语，回荡耳边。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里结束，一切就会在风平浪静中过去，出版社下的留言，也会保留着最开始的善意、感激与和气。
　　偏偏，当晚7点48分左右，陈国星通过补习班公开贴文声明，“我是陈国星，不是李国华”，称“虽和林有过两个月的交往，但那是在林准备读大学后，已无师生关系，在被林家父母知悉后要求分手，而自己的太太选择原谅，关系就此终结”，全盘否定了主流舆论对自己的指控。
　　当晚7点48分到8点33分之间，各媒体已经开始疯转陈国星的声明，又一次，全台湾的网络社交平台炸开了锅。台湾评论家朱学恒次日清晨8点在FB上发长文，立场鲜明地表达自己对该声明的不信任：“陈国星的这篇声明，绝对有高人指点，他请的律师也绝对是收费高昂的大律师，因为他们的策略堪称近年以来最高招的安排。”并条条解剖声明中提到的几点内容，认为它捏造事实，以彻底避开未成年X侵、师生关系下的权势X交等重点判案的雷区。
　　几乎没有看到表示支持陈国星的言论。“Line Today”转贴的陈国星声明下有1440条留言，目之所及都是“人死了你怎样讲都可以”“死无对证”“躲了这么久，剧本想很久，推敲了很久，军师沟通了很久，怎样才不犯法，绞尽脑汁才公开声明。可惜，没人相信你的交往说”“请不要污辱林奕含”……
　　叶天点头，记住了1440条留言这句。

　　也记住了1440。
　　提气！
　　60年前，起码有1440个人是清醒的，明白的，不装糊涂虫。
　　我的前辈们之中，有这1440人，维护文明，呵护正义。
　　我有何惧？
　　我有何哀？
　　叶天将泪水强行憋回去。

　　而游击文化出版社中午刚发出的致歉声明下面，从晚上9点左右，风向也微妙地开始逆转：“这篇声明是在帮陈星铺路？”“所以说陈星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压力？还是什么好处？风向也转太快了！”“奇怪了，你不过只是一家帮林奕含出书的出版社，你有什么资格说林奕含的父母和亲友都没有资格代替当事人说话呢？你哪天不声明，为什么就在陈国星发声明的这一天道歉呢？”
　　叶天赶紧查找林姐姐生前的视频影像，似曾林姐姐说过某出版社很有理想？而其却不敢承认自己有理想。
　　这么做，到底为哪般？
　　是丢失了怒目金刚？
　　没有金刚钻不敢接瓷器活？
　　就不能有点骨气，自己做金刚，自己做金刚钻。
　　堂堂正正做人，纯纯洁洁做事，很难吗？
　　会死人吗？
　　你他妈的，60年前的古人，如今也早死了！
　　苟活着被骂，或被良心发现，或被良知良能唤醒，很享受么？

　　5月12日，告别你
　　这天上午11点，在台北市立第二殡仪馆，是你的告别式。早有大批媒体和书迷等在殡仪馆外，大多身着深色衣裳前来致哀。你的父母、先生与其他亲友低调入场，葬礼会场的大门就此紧闭。
　　你的先生在致辞时，自责笨拙，回忆说你26日曾给闺蜜和自己都发过信息，你让他“要好好保重，要好好照顾自己”，而他当下愚钝，竟没发觉你另藏的深意。
　　他记得，2013年10月8日是他向你告白的日子，“我可以遇见林奕含，是我做了好几辈子的好事，才能够得到的，是你让我爱上海洋、爱上沙滩，是你带给我这辈子无穷的快乐，我要谢谢你。”
　　你最喜欢台南，他们决定，把你的骨灰带回家乡安葬。
　　你的离去，让台湾整整喧腾了两周。在FB上，我的台湾朋友怡君告诉我：“很多女生开始觉得该把自己经验说出来吧。”在转发有关你的文章时，她写了长长一段自己曾被性骚扰的经历，“这件事，除了第一次开口跟我爸妈说，然后就是高中在一堂课上讲到性骚扰时我起立告诉全班这件事，痛哭，然后，就是这次了。”
　　怡君显然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人。在FB，在PTT，甚至在大陆刷屏微信文章的评论中，你会看到，有那么多与你有类似经历的人，像彼此找到同伴的水滴，汇聚成海。
　　叶天唉声叹气！
　　汇聚成海？

　　怎么这么多受害女孩！
　　他赶紧翻查me too的相关网页……
　　他再次泪奔！

　　有的人死，是该死。
　　而有的人死，却为了幸存者的生。
　　为了幸存者更多更好更安全！
　　为了不再有下一个受害者房思琪！

　　真善美，是林姐姐！
　　林姐姐死，为了拯救千千万万个女孩，这就是真。
　　效果不用测试，60年来，疯女孩数量，用数据说话，更真实。
　　何况，60年前的文章中也写到有个好消息，官方也宣称希望不再有第二个房思琪！
　　官宣！
　　掂掂分量！
　　她用生命，对抗pua，唤醒沉睡在贞洁魔咒里的其他女孩儿，告诉女孩儿自尊心并非真善美！
　　自尊心不过是伪君子们，罪犯们手里的网。
　　它们啥也不干，就专门用来网女孩的。
　　他们声称打鱼，把女孩子叫做鱼。
　　鱼饵就是，贞洁观，自尊心强，或者某某人的言论，某某的道德绑架，某某人的鄙视，太脏了，精致的孩子是不会说出去的，等等。
　　鱼饵种类繁多，与时俱进，防不胜防，否则，泰山也不会死。
　　否则，泰山生前寻找疯女孩就毫无意义。

　　5月13日，“有些人还在装聋作哑”
　　现实里的故事，总不会在最温情的时刻结束。
　　你的事件在大陆引发热议后，也有一个化名“阿廖沙”的女孩，在微信朋友圈指控其大学班主任的父亲曾对她X侵。又一次，旁观者陷入判断真相的困境，事非亲历，是趁热点炒作，还是真有其事，局外人依旧难以判断。
　　若舆论因理性思考和真相而审慎，倒也罢了；可当陌生人语出恶毒时，那些鼓起勇气说出遭遇的女孩和男孩，不正是你小说里被言论之刀千万剐的晓奇？
　　你的父母在告别式的第二天，第四度声明，“有些人还在装聋作哑。”他们会配合司法、检察院、律师，拉开这场注定漫长且艰难的法律攻防战。
　　该死的装聋作哑！应该判刑。
　　叶天愤怒！
　　咋不判刑？
　　装聋作哑，一律判刑。
　　不触碰利益，就装聋作哑，人性使然。
　　利益挂钩，就不会装聋作哑，这就是人性，和善恶无关。
　　叶天立刻更改志向:考法官，建立完善的法律体系，装聋作哑判刑，视而不见判刑，隐瞒事实判刑……

　　所幸你再也不用忍受这一切了。
　　你遭遇过这样越聊越崩溃的窘境。高二被老师X侵以后，你说自己再也没有长大，你的人生永远停在了那个梦魇般的16、17岁。每周五上台北看精神科医师是你唯一“可以活过来”的事情，因为只有在那里，你方能倾诉自己无法与人说明的痛楚；而你在深渊中向高中友人的呼救，却只能得到“正能量”的鼓励和规训，把你们的关系越推越远。
　　你最终放弃呼救，选择“打磨和抛光你的笔”，或者说得被动点，把自己扔在文字的世界里。“因为会一直抽搐，一手抱著身体，另一手一个键一个键地打，一面掉泪，从早上起床到写完一篇大概要花八九个小时。”
　　你拒绝与痛苦和解，正如你在小说里说的，“写，不是为了救赎，不是升华，不是净化。虽然你才十八岁，虽然你有选择，但是如果你永远感到愤怒，那不是你不够仁慈，不够善良，不富同理心，什么人都有点理由，连奸污别人的人都有心理学、社会学上的理由，世界上只有被奸污是不需要理由的。你有选择——像人们常常讲的那些动词——你可以放下，跨出去，走出来，但是你也可以牢牢记着，不是你不宽容，而是世界上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对待。”
　　奕含，你曾在那个访谈里问，文学是否是巧言令色？
　　有无数人想回答你，以历史，以哲学，以经验，以文学……
　　他们说，你是个迷了路的孩子。
　　我却觉得，你已经用你26年的生与死，证明了所有答案。
　　对一些人来说，华美精致、逻辑严密的语言或许是外衣；而对你，却是血，是泪，是每一次在痛苦中不愿睡去、睡去又醒不来的夜，是精神病院里每天安静吞服的一堆药片，是存在本身，是生命的全部。
　　在那边，好好休息吧。
　　一个从你书中看到密码的女孩
　　2017年5月17日

　　叶天起身做俯卧撑，800个，几乎瘫痪。
　　他躺在地板上，掰着手指，一算，这是65年前的女孩写的文章。
　　希望你一切安好！
　　刘校长死了！
　　考察团的团长死了！
　　泰山乌金，和金苹果也死了！
　　老天保佑，让我和姐姐叶枫研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