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双生草》冷翡翠

2、名字X流星X我想要

　　我的一切源于您，又忠诚于自己。
　　无论生命或信仰，灵魂或认知。

　　♣

　　他存在于这个世界，又在未出生前死亡。

　　就像是偶然坠落的星辰，在燃烧完自我后，由残渣中孕育出新的未来。那是……奇迹，尽管在了解这些前，他更早明白自己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不过是被丢弃的垃圾。

　　漆黑的发，苍白的肤，以及轮廓深刻的五官和金色眼睛，将他养大的人在一次工作后，指着无际荒漠的一方说：他继承了东方与西方的血脉，是在接受一切后孕育的生命。

　　是因为不拒绝，而产生的完整。

　　而，第一次触动他心灵的，却是在他能够穿上防护服那年。

　　那时天空将明未明，光线从荒漠的一头缓慢冒出，不刺眼，还有种异样的美丽，仿若某种圣洁的东西即将破壳而出，密集的白光夹杂着他不能理解的凉意拂过一切，随即他视线内的一切都像被唤醒了一般，在昭示自己还活着的同时，亦带着一丝疲惫。

　　仿若这个世界睡了很久，却从未休息过。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成群的鸟类向南迁徙，白光照亮了它们，却也吞没了它们，只余下黑影一般的轮廓在天空伸展翅膀。黑色的羽翼平稳且无声的从他头顶掠过，他不禁闭上眼，幻想着清风吹过羽毛的舒爽。

　　鸟类没有袭击他，也没有飞翔白光乍现的东方，它们像在躲避什么，无声的逃离。

　　他放空脑袋，在这恍惚又清醒的状态中，他静静等待。

　　终于光晕中出现点点黑影，螺旋桨与机械引擎发出的轰隆声很快吞没了鸟鸣，那些集结成黑云般的影子，在遮盖白光的同时，也隐藏了它们的轮廓。

　　黑黑的一片，仿若自私而贪婪的嘴巴，吞噬着一切。从身影到声音。

　　容许它们存在，又抹杀了它们的存在。

　　而后天空下起了“流星雨”。

　　大大小小的，各种星辰雨伴随着轰鸣坠落地面，随即激起漫天尘埃。那就像是流星的陨落，在被大气层消磨摧残后，又需经历粉身碎骨的苦难，才能获得永远的安宁。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心灵被无法描述的感觉震撼。

　　终于，他因此明白了一句话的意义。以及自己所在之地的意义。

　　他由大地孕育，又从天空诞生。

　　他的名字是阿列克谢·艾普森。

　　他是流星街的孩子。

　　♣

　　他们不拒绝任何东西。

　　垃圾、武器、核废料、尸体、婴儿，能够再利用的也好，无法再利用的，甚至有害的也可以，他们接受一切，包括他们自己。

　　稍稍再长大后，阿列克谢决定离开流星街。

　　“这里不是地狱，他却向往着天堂。”

　　这句话还是照顾他的年长者教会他的，阿列克谢离开的理由也是如此，甚至更加直白，可以更直接的坦白着自己的渴望。

　　——我想要。

　　水源、食物、居住地、床、玩具，从基本的生存必需，到各种不必要的奢侈。阿列克谢想要的东西很多，甚至是无止尽的不断积累着，但有一点却不会变，他想要更好的。

　　于是阿列克谢离开了流星街。

　　照顾他的年长者并没有阻止，甚至教导了他外界一些必须要知道的知识，然后目送他远去。

　　他没有回头。而外界比他想象的更加多彩。

　　各种颜色的灯迷乱了他的眼睛，橙黄，橘红，深紫，浅蓝，淡绿，他首次在外度过夜晚时，不禁抱住路边的街灯，而后用脸颊去蹭铁质的灯柱，他的内心激动不已，肌肤却没有感到他期待的温暖，反而有着异样的冰凉。

　　不止是脸颊磨蹭灯柱产生的粗糙感，还有其他的，阿列克谢看了看周围，路人异样的目光的让他感到茫然，却没有不适的感觉。

　　他们像在看活着的垃圾。

　　而他就是垃圾。

　　所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只是第一次被如此注视而已，有点新鲜，和很多的讨厌。

　　他讨厌，却不拒绝。

　　只是阿列克谢却不懂，为什么自己搜索垃圾箱时，会被他人制止，说这样脏，说他赖以生存的技能没有任何用处。他同样不懂为什么只要坐在地上，面前放个空空的罐子，就可以获得圆形的金属或者彩色的画纸，而这些却可以换取食物的水源。

　　为何，能够不劳而获。

　　为何，他搜索垃圾时，会被衣衫褴褛的人报以异样的目光。

　　为何，他不能进入温暖的室内休息，哪怕那里没有其他人居住。

　　为何，他被邀请到嵌有彩色玻璃的房屋摄取食物，而所要付出的酬劳只是念诵和闭眼。

　　为何，他不能理解这个世界？

　　♣

　　渐渐地，他从一群人那里了解这个世界，只是阿列克谢不懂他们会无家可归，不懂为什么有些拥有相同血脉的人，在没有被抛弃的情况下，却不愿回去。不懂他们为何愿意夜夜思念，也没有勇气离开这里。

　　而他们也不懂他，不懂他为何缺少所谓的常识，却又有着常人没有的韧性。

　　但他们同样被很多人异样对待，被排斥在世界的边缘地带。

　　于是阿里克谢被他们收留，就像流星街从不拒绝任何东西。但相处得越久，阿列克谢就越感觉到流星街与他们的不同，他们不会抢劫外界人的东西，他们太弱小，他们有惰性，他们看似团结，却从骨子里漠不关心同伴，他们甚至互相抢劫同伴的东西，只要强就行。

　　流星街同样严苛，却绝不是这样。

　　当阿里克谢发现昨夜还呼吸微笑的人，今天就自杀身亡，接着很多人直接拿走对方的东西后，阿列克谢终于决定离开。不是因为那些东西被拿走，而是竟然会有人舍弃自己的生命。

　　那是仅属于自己的底线。

　　是连他，这个垃圾都不会抛弃的东西。

　　他们不一样。

　　阿列克谢彻底清醒，在烧了自己不能带走的一切后，阿列克谢毫无留恋的离开。带走的，除了生存所需外，还有年长者未能教他的所谓常识。

　　离开后，阿列克谢才去拜访了年长者所说的，能够取得基本品的地方。

　　那地方并不难找，阿列克谢其实完全可以直接来这里，但阿列克谢也听懂了年长者的含糊提示，在这里他能够获得想要的东西，却不能相信这里的一切。于是阿里克谢花了很多时间，让自己熟悉这个世界的边缘地带，尽管现在他还只是空有理论，但实践却需要度过这一关才可以，因为他没有身份证明。

　　去那里之前，阿列克谢想过很多。

　　只是没想过自己会被“介绍”到一间堆放着瓶瓶罐罐的房间，调试粉末或者液体。

　　四周的窗户被封死，房间内除了那些瓶罐桌椅外，只余下一丁点的空间，而工作者除了他还有五个少年。他无法离开，房门从外锁住，这狭小的空间内，成了他的全部世界，所幸似乎怕他们污染了那些粉末液体，房间还备有洗手间。

　　每天的食物都是从房门切割的缝隙拿去，每天的睡眠都因为空间的狭小，而导致他只能蜷缩成一团休息，动一动都会碰到其他人。

　　一开始还好，时间越来越酒后，阿列克谢身上无可避免的发出异味，那些粉末液体的副作用，也在侵害着他和另外五人的身体。

　　直到其中一人死亡，对方才进来将尸体抬出去，借着这个机会，阿列克谢用玻璃割断了进来收尸人的喉咙，又逼迫其他人吞下制造粉末的液体，他很幸运，其中有含毒的水银，一滴足以让他们的声音消失，然后阿列克谢重新锁起房门，穿着收尸人的衣服离开。

　　之后的过程很惊险。

　　阿列克谢以腹部被刺伤的代价离开，却在昏迷的同时被捉到。

　　再次睁开眼时，阿列克谢已经被治疗好，然后与这里的一切再无关系。因为他是流星街的人。至于回报则是一个人的生命，他点头答应，没有案底，没有身份证，更没有指纹或DNA存库，他可以大大咧咧的拿枪杀人，之后只要能够逃掉，就不会被人追寻到他的踪迹。

　　阿列克谢做了，然后逃亡。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大陆到另一个大陆。

　　他见过了很多。

　　为陌生人付出生命的人；只为家人不惜一切的人；孑然一身却自由快乐的人；拥有很多却痛苦难过的人；年纪轻轻就要死亡的人；年过一百却精神抖擞的人；固执己见的人，怯懦易变的人，拥有神奇力量，却为一份食材而不要命的人。明明比他弱小，却信誓旦旦说要抓住所有罪犯的人。

　　在旅途中，阿列克谢偶然学会了怎么用机械记录下画面。

　　而那部机械，却是他用了几个月的白工获得。

　　阿列克谢并不在意，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所做的白工，比起机械的价格要少太多，但给他这部机械的人却说很值得，于是阿列克谢微笑接受，并在几天后参加了那位年迈者的葬礼。

　　之后他一边走，一边记录。

　　直到行囊里近乎都是胶卷相片的时候，阿列克谢才恍然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的城市。

　　那天阿列克谢爬到这城市较高的建筑楼顶，一直等到天明后，拍下了他视线内所能见到的一切景色，微凉的白光一如他印象中那般美丽，像是神圣的东西即将破壳，只是他没看到“流星雨”。

　　这时阿列克谢忽然想要回去。

　　回到给予他名字和生命的地方，是他一切开始的地方。

　　于是他回去了。

　　以躲藏到垃圾里的方式，再次随着那轰隆的飞艇来到荒漠的天空。阿列克谢费力准备好机械，在垃圾被倾倒的同时，他一边记录着下方的荒漠，一边以垃圾的身份坠落。

　　他由大地孕育，又从天空诞生。

　　他在地面旅行，又从天空回归。

　　他是流星街的孩子。

　　♣

　　阿列克谢最后掉落地面。

　　背部朝下，脸部朝上，行囊他是反向背着，鼓鼓的旅行包正好挂在他怀里。背部很疼，但阿列克谢猜测自己并没有骨折，最多淤青一阵。

　　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阿列克谢看到了不远处的防护服，那就像是多年前的自己。阿列克谢不禁笑着走上前，想要询问对方是否认识曾经照顾他的年长者，但一声微弱的咳嗽让他停下脚步，转身朝咳嗽发出的方向看去，阿列克谢看到了两个样貌相同的孩童。

　　年龄最多一岁。

　　相似的容貌，一瞬间让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孩童和一面镜子。

　　想到自己的来历，阿列克谢收起手中的机械，朝着两个孩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