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7章 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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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煜修无奈地看着林棠表面满不在乎，实际上紧张到同手同脚地走进病房，刚和林恒平沉静的双眼对上视线，林棠触电一般地拽着梁煜修转身就往门外走。
“等等，小棠。”
林棠抓着梁煜修小臂的手紧了紧，他没说话也没回头，只有慢了一瞬的脚步显示出他听到了背后那个熟悉的人的召唤。
林恒平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知道你因为你妈妈的事无法原谅我。”
林棠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板着脸，并没有回头，硬邦邦地说：“我没怪你。”
“这几年你也不回家，从不和我联系，我就知道，你还没有原谅我。”
梁煜修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林恒平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歉意，完全不像听见了林棠说的那句“我没怪你”，自顾自地叹息着。
林家的基因还挺强大的，父子一脉相承地不喜欢把别人说的话听进去，即使对方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家人，梁煜修不合时宜地想道。
林棠闻言转过身，有点生气地又靠近林恒平的病床，估计着这里是医院所以克制着自己因为生气而不自觉抬高的声音。
“我没生气。”
林恒平温和地与他对上视线：“那为什么这几年远走他乡，音讯全无？”
林棠皱起鼻子：“你说话还是这么文绉绉的，有点恶心。”
梁煜修被惊到了，现在父子相处模式都这样了吗，还挺……直接的。他也觉得林恒平有几句话在现代背景下说出来有点怪怪的，没想到林棠表现出了如此明显的反感。
林恒平意外没有动怒，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想，你的新家庭大概不需要我。”
半晌，林棠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不情不愿，像是说出这句话就拉低了他的自尊。
林恒平愣了愣，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会不需要你？你看我生病了，病床前一个人也没有。”
林棠听罢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两秒，这人是不是微妙地变得厚脸皮了，原来的那个老学究居然是这样的性格吗？
这让他受学生欢迎这件事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但林棠不禁想到，是不是外面的那个女人改变了他？
想到这里，他阴沉着脸，冷笑：“谁说没有人，那么多学生你当我眼瞎看不见？还有那个女人……不是刚走？”
林恒平从善如流地改口：“虽然有人，但一个儿子也没有。”
……
梁煜修似乎知道林棠气死人的绿茶天赋是从哪里遗传来的了
“虽然我不否认我们之间的亲生关系，但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骂我。” 林棠一时语塞，动了动下巴黑着脸说。
“一个孩子也没有。”
林恒平虽然换了个词，但林棠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这还是梁煜修第一次见他如此明显地吃瘪，他把心底那些微不可见的担忧压下去，饶有兴趣地继续观看林家父子的重逢大戏。
这确实是林家自己的事情，任何其他的人可能都会因为尴尬或是害怕妨碍到他们，自觉找个理由推出病房。不过梁煜修并什么其他人，他我行我素管了，即使在职场上收敛了不是一点半点，但在生活中还是比较自我的性子。
是林棠拽他进来的，如果他开口，梁煜修会离开，但他没有，所以梁煜修也默认他还需要自己留在这里，便心安理得地往墙边走了两步，靠在墙上抱着手臂，把空间让给父子两人的同时，并未刻意收敛自己的存在感。
林恒平显然注意到他了，将近一米九的个子，不俗的样貌，自己儿子的手一分钟以前还牢牢握在对方的手腕上，两人看起来交情不浅。
林恒平的记忆力不错，认出对方似乎是江迟晚和林棠同一剧组的演员，上次在酒店也遇见过，那时江迟晚介绍过他的名字，似乎是叫梁煜修。
不过毕竟是时隔几年第二次见到自己的孩子，林恒平决定先把注意力放在林棠身上，虽然有些不礼貌，不过心领神会地向彼此微微点头后，林恒平就决定暂时先忽略这位青年的存在。
“小棠我的孩子，虽然你的离开是完全合理的，但在我临终前，你总要和我说两句话吧？爸爸不想我们相处的最后时间都是在争吵中度过的。”
林棠看了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病人两眼，面无表情地指出：“医生说你只是食物中毒。”
林恒平目光游离，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没事，顶多过个二十年应该就没了。孩子，你要知道，相比于千年的历史长河，个人的生命极其短暂，转瞬而逝。”
林棠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在吐槽一下他的用词，还是他把“死前二十年”叫做“临终”、。
不过，林恒平主动提出他生命有尽头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戳中了林棠心中的那个点，他沉默片刻，从兜里掏出一张卡，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便签纸，放在病床附近的小柜子上。
林恒平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张银行卡，有些意外，便签纸上标注着卡的密码。
他顿了顿，委婉地说：“小棠，要不要练练字。”
林棠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林恒平识趣地摆了摆手，心里有点犯愁，即使知道不合时宜，自己身为文科教授的本能让他面对这么一手字无法不说些什么。
唉，这孩子小时候明明写字很好看的，小学暑假作业写得可工整，现在还在自己书房的抽屉里还收着呢。
林棠不管他心中惆怅，硬邦邦地撇下一句：“我只是来给你送医药费，就像你给妈妈做的那样。”
林恒平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表示不解：“要是给，也应该是我给你学费生活费。”
“不需要，我早就能独立生活了。我把钱都给你，我不欠你的了。”
林棠重复道，即是提醒林恒平，也是在对自己强调：“养老送终，我不欠你的了。你以后就当没我这个人吧。”
梁煜修在一边看似百无聊赖地在发呆，其实两人对话的一字一句都听进了耳朵，此刻他突然庆幸自己选择留在病房里。在林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自己似乎触到了林棠这个人的核心，一种把他塑造成今天这个形状的力量。
原来如此，他对钱的执着，成熟早慧的心智，不喜欢不擅长但执拗地要进入演艺圈的动力，一直在咖啡店兼职的原因，对父亲拒绝却关注的矛盾态度，全都有了解释。
放不下又无法释怀的父子关系，他想用钱来斩断，用钱来延长父亲的生命，对他尽最后一份职责，就像是他父亲对他母亲那样做的。
照顾她，出钱帮她治疗，然后在她死后，获得新生。
林恒平未必是这么想的，林棠却是如此理解的。
这样的话，可不好办啊，梁煜修暗暗皱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里是用金钱就能交换的，幸好这次林恒平并不是真的出事，，否则林棠只能在他去世后的某一天恍然大悟，然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如果”。
那样太痛苦了，梁煜修经历过，林棠这样外表轻浮内心天真的年轻人，是会被这种绝望所摧毁的。
林恒平的阅历比起梁煜修只多不少，虽然他并不了解这几年的林棠，没有梁煜修收集到的那么多琐碎线索，却还是在一阵沉默后，逐渐拼凑出林棠真正的想法。
他终于发现，几年前一直抱有愧疚但因为不善言辞，而与林棠缺少沟通的他，对林棠有着多么巨大的负面影响。
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林恒平维持住了面上的微笑，虽然其中浸透着悲伤：“孩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在课堂上一直口若悬河的林恒平教授沉默片刻，一瞬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我帮你母亲出钱治疗，不是因为想和她断绝关系，也不是因为想把欠她的还干净。只是因为，她是我的亲人。”
林棠焦躁地反驳：“可你和她离婚了。”
“是的，但我已就把她当做我的亲人，即使是今天。我出钱治疗，是因为我希望她能活下来，能拥有比待在我身边更好的人生。”
林棠沉默良久，最终哑着嗓子，低沉颤抖着声音：“可她还是死了。”
林恒平的眼睛也红了，悲伤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他伸出一只手，林棠并没有拒绝，往前走了几步，于是这只手刚好能触摸到他的肩膀。
摸头不够成熟，摸脸过于亲近，而肩膀是属于父亲的高度。
暗流涌动的沉默仿佛过去许久，林棠向后撤步，声音滞涩：“这钱你不要吗？先说好，我以后不会再回来看你了，如果想让我养老送终，这张卡给你，我以后还会往里面打钱的。”
林恒平看了看那张卡：“养老送终，这张卡管了养老，送终怎么办呢？”
林棠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林恒平坐在病床上朝他笑了，宛如林棠母亲在世时的最后一个下午，那时她也这么说，语气轻松惬意。
“等我临终时，回来为我选一款骨灰盒吧。”
至少在他去世的时候，再回延江一次，参加他的葬礼，把他安置在用那张卡里的钱买的骨灰盒里，不会太贵，也不会太便宜。
钱这种冰冷符号般的东西，最适合送别。
林棠定定看了林恒平两秒：“我知道了。”
......
林棠和梁煜修离开后，过了两分钟，一位女性重新出现在林恒平的病房。
“你告诉他了吗，你回去偷偷看他的事情？”
“不碍事，我咨询过法学院的老师，他说这种行为不构成犯法。”
林棠和梁煜修拉着手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没有人向他们投以过于注意的目光，这里生离死别已经太常见了，个人的惴惴不安或是焦躁难耐已经够受了，没有力气再关注别人。
他们在医院大门外停下，林棠这时才终于第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在医院洁白的外壁上一晃而过。
“我不喜欢一个人走出医院。”林棠最终说道。
梁煜修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腕，林棠喜欢这样做，能感受到强有力的脉搏。
“以后每一次回延江，我都会陪你的。”
他驴唇不对马嘴地说道。
林棠终于笑了。
作者有话说第57章 第57章 再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