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引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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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背部平躺。”
“保持放松不动，等待机器扫描。”
“转身，抬头，尝试回想机器所提供关键词的实物。”
机械的女声传来，柳权按照其所吩咐一一照做。他此刻身处一处满是精密仪器的实验室内，身上设置着多个触点，并通过特制的线与机器连接。他在机械女声的指导下动作着身体，英俊得像是建模的脸庞配合着实验室冷峻的打光，显得他整个人就像一个仿生人，乍一看能让人产生恐怖谷效应。
“检测完毕，感谢您的数据提供。”
随着这一声宣告，围绕在柳权身边的仪器快速归位，取而代之的，是数名科研人员上前为他取掉触点。面对这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柳权的态度淡然，像是早就习以为常。
“你姐姐向我推荐了你，我本来以为只是偌大样本中的一个，却没想到你的研究价值远超我的想象。”
一名身着白大褂的年长女性蓦然出声，能从周围人的态度看出来她主导着测试的进行——她就是这里的主人，也就是柳廉名义上位他所寻的新医生。
“结果如何？”柳权对女人不走心的夸奖无动于衷。
“非常有趣，有趣到我在思考为什么没能早点为你检查身体。”女人笑笑。
若换做其他人，柳权或许会将这段话作为赞美，但面前这个人别着明晃晃的“精神科”名牌，让他本就不多的面部表情愈发雪上加霜。
离开了检测室，门口已经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车辆，看来早已等候他多时。
驾驶座上是一名面容冷峻的女人，仔细一看她的模样与柳权颇为相似，如果有经常出席上流宴会的人经过，自然能认出来，这位便是近期最风头无量的天承集团执行总裁柳廉。
柳权自然地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方相对无言，即便车已经行驶了许久，这两张相似的脸上也没能出现任何多余的表情。
车辆缓缓地停在了弗团的宿舍公寓门口，正当柳权准备下车的时候，柳廉蓦然开口：“你的上一个医生让我注意你的精神状况，说你自毁倾向越来越严重了。”
柳权低垂着眸子不语，使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显而易见。
“你没有忘了答应我的事情吧？”柳廉道，“如果没有我，你的小情人恐怕现在根本没办法出声唱歌了。”
“我这辈子都会记得。”柳权说，“不需要你再提醒我。”
“等我接手了天承集团，到时候就有足够的资源能为你治病了。”柳廉说到这里，面色微微柔和了些，“你现在不需要想太多，只要一直站在我这边就好了。”
柳权看了柳廉一眼，只留下一句：“希望你在做你认为正确的选择。”
“这世上还有比钱权荣更好的东西吗？”柳廉反问。
柳权下车后，没有急着上楼，反而是站在原地，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传来了不正常的跳动。近几年，他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少，但刚刚和柳廉在一起对话的时候，他却罕见地有些失控了。
“柳权……？”身后传来了试探性的喊声。柳权回头，正好看到言安冰站在自己的身后，眉宇间有些担忧。
“你的脸色很不好，有哪里不舒服吗？”言安冰轻声道。
“无妨。”柳权说，“你出来有什么事？”
“我？我想找找灵感。”言安冰显然是个不善于谈论自己的人，脸上出现了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我们不是要小分队出道吗？我在想一个能与团体联系、但同时又只属于我们的概念。”
“我做了很多预设，但都否决了。”言安冰没好意思提自己对着路边的茉莉花薅了半天，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恳切道：“不过既然你也来了，我们也可以一起想，就像从前一样。”
“你还记得。”柳权声音放柔了些许。
“我怎么会忘记？你是第一个看到我创作手稿的朋友。”言安冰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人的记忆，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怀念起来，“当时的我其实很害怕，害怕你觉得那是一些无聊的东西……但你很认真地从头看到了尾，还要我好好珍藏这些手稿，以免被人偷走了。”他说到这里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把我的手稿当作宝贝，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你在我心里就是亲人般的存在了。”
看着言安冰的情态，柳权的表情微微动容，却在下一秒变为原本平静无波的样子：“走吧。”
“去哪？”言安冰眨了眨眼。
“去该和亲人一起去的地方。”柳权的回答言简意赅。
——
言安冰刚认识柳权的时候，就知道柳权应该是出生于一个富裕家庭。但当柳权直接领他来到一个空旷的艺术博物馆里头的时候，他还是深深地震惊了。
“这是……”
“别人送的。”柳权回答的字数就跟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少。
言安冰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心中对柳权的家境正在重新评估，并在此刻与柳权的粉丝得出了惊人一致的结论——柳权做偶像根本就是在扶贫。
或许是看出了言安冰的不自在，柳权道：“那些钱一分都不是我的。”
富二代的常见烦恼。言安冰笑了笑，握住柳权的手：“既然来了，那就进来看看！”他握住柳权手的时候，柳权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相当不自然。
这是一处相当大规模的私人博物馆，里面的收藏按照不同的年代与思潮分成了不同的展馆，更是在装修上更大程度地还原了每个年代不同的风情。言安冰刚刚踏进馆内，就被这用心至极的装潢惊得愣在原地。他虽然不了解室内装修的具体行情，但对于舞美有一定的了解。巡演的时候他曾经向公司提交过提案，希望能在根据城市的不同，在每个巡演的舞台进行一些颇具当地特色的设计，但这个提案被无情地打了回来。经纪人偷偷对他说如果要照着他的草图来，恐怕公司赚不了几个钱。从那以后，言安冰对这一行的造价总算有了大概的认知。
可看眼前博物馆装修的细致程度，以及里头仅仅几眼就能看出来是相当珍贵的藏品，很难让人相信这样气派的博物馆居然会是一件礼物。
“权哥，你跟我说实话。”言安冰小声道，“我们能在甜橙出道，你家应该没投钱吧？”
柳权对于言安冰的疑问表示沉默，言安冰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我一直以为我们是靠实力出道的呢！”
“放心吧。”柳权笑了，“我们确实是凭借实力出道的。”
久违面对柳权的笑容，言安冰整个人都看呆了。随即整个人的兴致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他双手握拳，热血沸腾道：“我相信今天之内，我就能找到灵感所在！”
“今天找不到也没关系。”柳权淡淡道，“我已经实现通知工作人员最近不对外开放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包场吗？言安冰惊了，做顶级偶像媚粉多年，今天他突然觉得自己被狠狠媚到了。
作为摇滚年代的骨灰级粉丝，言安冰直接来到了摇滚乐展馆内，顺理成章地在馆内看到保存相当完好的、属于那个年代的黑胶唱片，以及世界上仅存的几台能够播放它们的唱片播放机。一走进这个馆内，言安冰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柳权提醒他脚下的地毯也是古董货，让言安冰整个人变得寸步难行。
“你不用在意这些，库存里还有很多条地毯可以换。”柳权说。
还是别了。言安冰瞬间觉得特别有负担，生怕这条地毯曾经的主人半夜托梦找他算账。
在柳权的同意下，言安冰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一张古董黑胶唱片，小心地放入播放机中播放。随着一声细微的咔哒声，早已听了千百遍的音乐从酥麻的沙沙声响中缓缓涌出，仿佛像是在与隔世经年的艺术家们隔着一层纱帘进行对话。这让人心灵舒服到极致的质感抚慰了言安冰心中的所有焦躁。在此刻他闭上了眼睛，放下了一切包袱，只想好好地沉浸在音乐之中。
一曲终了，言安冰睁开眼睛，正好与柳权四目相对。恍惚间，言安冰产生了“他好像一直在看我”的错觉。
“《太空号》，这是你给我听的第一首摇滚乐。”柳权说。
“……你还记得啊。”对于柳权第一次主动提及他们过去的日子，言安冰有些不知所措。
“你都没忘，我怎么会忘。”柳权的语气松快，“那会儿你为了让我对摇滚感兴趣，在我面前明里暗里提了好多次，我装作不知道，结果生日礼物就是这个乐队的专辑。”
“我当时就觉得，如果我再装作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友情很可能会经受一场考验。”
“我那会有那么招人嫌吗。”言安冰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久违地谈着过往的事情，气氛忽然就回到了当年他们还是练习生的时候。言安冰还记得他从外婆珍藏的黑胶唱片中拿来最爱的那一张，与柳权并在一处，仔细而亲昵地听完整整六十分钟的音乐。那会儿两人的距离感比现在近得多，言安冰总是无意识地用肩膀蹭着柳权的，似乎是寻求一个依托。而柳权总是体贴地回应着他的触碰，只是会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垂眸轻笑。如果遇到了天气好的日子，上好的阳光悄然而至，为柳权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那便是言安冰记忆之中最美好的画面。
他们曾经有着那么好的过往，以至于现在只是有了当时的几分模样，便足以使言安冰满足了。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摇滚？”柳权问道。
“现在才问我，不会觉得太晚了吗？”言安冰反问。
他本只是半开玩笑说的，却没想到柳权确确实实露出些许理亏的神情，反倒让言安冰忍俊不禁：“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着，慢慢就喜欢上了。”
“很神奇的是，摇滚年代的那些人对现在的我们而言，显得那样遥远，但听着音乐所描绘的情感，却又与我们的生活如此相近。这种怪异的时间沟壑，被音乐所连接起来，那种奇特的感觉吸引了我。”言安冰说着说着，开始渐入佳境起来，“与其说我喜爱的是摇滚年代，不如说我所钟爱的东西更为纯粹，而摇滚年代只不过是离我最触手可及的年代，我能在这个年代的音乐中找到我所能找到的、最清晰的纯粹。”
柳权此时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旁认真地倾听着。疏远的时间太久，以至于言安冰险些忘记他曾是这世上最好的倾听者。在柳权面前，他从来不需要得到确切的答复，因为只要看着那双眼睛，他就明白，方才自己的话，一定已经被认真地听了进去。
歌曲缓缓地流淌着，言安冰任凭自己沉溺于旋律之中，回想起记忆中听过的熟悉旋律，与现在的时光缓缓重合，心里微微一动，不由自主轻声哼唱了出来。
“……Something that you had forgotten，come backs to you……”
柳权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目光柔和。一曲终了，空旷的展厅里传来孤零零的鼓掌声，言安冰看着轻声鼓掌的柳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起来你似乎已经找到灵感了。”柳权说。
言安冰眨眨眼：“你好像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他伸出白净的手：“要同时写下来吗？”
这是他们练习生时期经常玩的游戏，在对方手心上同时写下谜底，最能体现心照不宣的默契。而自从这个游戏出现在他们之间，柳权就没有猜错过他的想法，这次也并没有出现例外。柳权修长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轻划几下，让言安冰心痒痒的同时，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言安冰写的是【come back】
而柳权写的是【回归】
“你找到答案了吗？”柳权说。
言安冰刚想回答，恰到好处地来了一阵微风，吹乱了言安冰的额发，迷乱了他的双眼。几乎是一瞬间的，柳权伸出手，将言安冰散乱的碎发别在耳后，指节拂过言安冰的脸颊。那一瞬间，双方都感觉到了彼此肌肤的触感。
这触感熟悉又陌生，他们过去不乏肢体接触，如起居饮水一般正常，而如今双方疏远之后再度靠近，这种触感却骤然怪异了起来。言安冰眨了眨眼，柳权的动作仿佛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滚烫的烙印，这是他从来没有在柳权身边得到的感受。
“你怎么了？”在他杂乱的思绪中，柳权的声音就如同警钟一般，让他骤然清醒过来。此刻，终于察觉到什么的言安冰猛然站起身，丢下一句干巴巴的“我要去外面采采风”，便狼狈离开了方才还恋恋不舍的美术馆。
柳权望着言安冰落荒而逃的背影，眼里澄澈得几乎透明，太过清透，反而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逃离柳权的言安冰，面对着街道广告牌里映照出来的自己，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他所见的自己，整张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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