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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番外】柳家的孩子们2 ...

  •   柳家那位夫人病了。

      外界是这么说的,人人都知道她病了,却不知她得的什么病,只知道她至此以后不能踏出房门一步,像是见不得光一般。柳家的家主在这段时间放弃了许多工作,常常去玫瑰别馆陪伴她,引得柳家人啧啧赞叹,这位家主真是爱妻如命,两人感情琴瑟和鸣,让外人很是羡慕。

      由于柳夫人生病的缘故,柳权不能留在玫瑰别馆了。柳廉再度回到国外上学,此时只有柳权独自一人,而柳家主亲自过来接柳权进本宅,得到了他的强烈抗议。

      “我不想住在那里!”柳权的手腕被男人死死钳住,但他仍然在挣扎,“我走了,mommy就一个人了,姐姐也不在,mommy会害怕的!”

      “你叫你母亲什么?”男人皱眉,“都是谁在教你这些东西?”

      柳权并不明白男人脸上的神色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在做他想做的任何事,也并没有伤害任何人,但身边仆佣在那一瞬间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却让他更加害怕,想要挣脱这个男人的掌控。

      一开始柳家主对他的挣扎还视若无睹,随着时间的推移,男人修养极好的脸上逐渐出现一丝裂痕,一旁的仆佣看出来男人的神色不对,急忙上前帮忙钳制住柳权,柳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嘴就被管家的手死死捂住了。他下意识看向对方,而管家只是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或许让柳廉去国外留学是正确的决策。现在的柳权完全不懂反抗的方法,整个世界于他而言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以往的语言和经验统统化为泡影,他好像一夜之间从玫瑰别馆中走了出来,来到了一个更加黯淡的世界里。

      车辆缓缓启动,驶入灰白的雾气里。坐在后座的柳权仍然不死心地看向车窗外,隐约好像在玫瑰别馆的阁楼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以及那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

      来到本宅的柳权获得了更大的房间,更多的仆从,每天吃的食物也从温馨的热气腾腾变作了冷冰冰的高级料理。在一次饭桌上,柳家家主轻描淡写地问及了柳权的学校,在得到答案后,这个向来优雅的男人难得皱了皱眉,说:“怎么能让少爷去上那种学校?”

      “是我们的失误!”被问到的人瞬间点头哈腰,“明天我们就会为小少爷办转学手续。”

      “我不想转学。”柳权出声了,“我的朋友都在这所学校里。”

      “你不需要那些低级的朋友。”男人说,“你在这里,比之前在别馆里的生活不知道好上了多少,等你交到了新朋友,你就知道什么才是朋友了。”

      “可是我在这里也没觉得过得有多好。”柳权小声嘀咕着。

      柳家的人动作很快,第二天天刚亮,柳权迷迷糊糊从床上起来,就被仆人一脸喜意地告知:“小少爷,你今天要去新学校,交新朋友了!”

      柳权这次并没有再挣扎,或许此刻的他已经无师自通了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明白自己的任何反抗在男人面前都无济于事,现在他来到了新的世界,男人就是他的新规则。

      散发着冷香的豪车缓缓驶来,载着他在一幢白色大理石的建筑前停下。柳权望向这白色的坚固笼子,隐隐约约间好像在里头看到无数双眼睛,正在以一种冷峻的目光审视着他,让他觉得害怕。

      似乎是为了彰显他是柳家重要的小少爷,男人也亲自来送他了,临下车前,男人将他胸口的领结解下,道:“现在这样的冒牌货,你不必再用了。”说完,他从准备好的缎面礼盒里拿出一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领带:“这才是符合你身份的东西。”

      “可是那条是mommy给我……”柳权还想辩驳什么,却被男人打断了。

      “这里没有你的mommy,我是你的父亲,而池鸢是你的母亲。”男人沉声道。

      看了男人好一会儿,柳权才不情不愿地从唇齿间吐出两个字:“……父亲。”

      难得的暑假到了。清晨,柳权便听到了汽车的鸣笛声,他睁开眼前看向窗外,只见柳廉靠在车前,拎着行李箱,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几乎要从楼梯上滚下去,柳权急切地跑到门口,一进门就和柳廉扑了个满怀。柳廉揉搓着他的头发,笑道:“想我了吗?”

      “唔。”柳权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地收手站好了,脸上的神情有些局促。这一切柳廉都看在眼里,但她只是拍了拍柳权的脸颊,一年不见,他的脸颊肉已经褪下了,像是渐渐从美玉中显现出来杰作的轮廓,现在仅仅只能看到一点俊秀的影子。

      晚饭还是各式冷盘。佣人在上菜的时候,详细地介绍了每一道菜的用料来源。柳权听不懂那些地名,只知道大部分都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而口中食物横冲直撞的腥味则被它们描述为新鲜与馥郁的香气。

      与待了一年仍旧不适应的柳权不同,柳廉拿起刀叉,便很娴熟地切开食物,并且对什么肉类搭配什么红酒了如指掌,一旁的柳权看在眼里,眼圈都不由得红了起来。

      “你吃饭的时候为什么一直看着我?”饭后,柳廉叫来柳权问道。

      “我在想,你这么习惯这些,你在国外一定也过得很辛苦吧。”柳权哽咽道,“但我都不知道,还一直嚷嚷着要跟你一起去国外。”

      “国外也不是只有坏处呀!”柳廉见状蹲下,无奈地说,“有各种颜色的海,不同叫声的鸟,你还能抓到巴掌那么大的虫子呢。”

      “真的?”柳权半信半疑道。

      “你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柳廉信誓旦旦。

      因为柳廉回来了,姐弟俩久违地被带去了玫瑰别馆,去见两人许久未见的母亲。一路上柳权都难掩期待,寻常那张跟着柳廉一起装成熟的脸上都藏不住。但下了车后,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玫瑰还是一如既往地盛放着,母亲也衣着整洁地在门口迎接它们,脸上依然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根本看不出来她得了什么病。一切都照旧如故……但就是有什么不对劲!柳权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注意到柳廉的神情也同样不对劲。她的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礼节性的微笑,但柳权知道,她在母亲前绝不可能是这副模样的。

      久违的,他觉得自己再次成为了局外人,但此次却与之前有这微妙的不同。

      夜里,他被激烈的争吵声吵醒,正想前去看看什么情况,就看见穿着睡衣的柳廉站在他的卧室门前,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母亲好像和父亲吵架了。”柳权小声说。

      “嗯。”柳廉点头,但却并没有说更多。看着这样的柳廉,柳权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下意识捏住了柳廉的衣角,说:“不会有事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夜里都在争吵,但诡异的是,双方在白天却又是那一副恩爱如初的模样,仿佛夜里发生的事情只是集体的一场噩梦。让柳权觉得原本温馨快乐的玫瑰别馆也变作了一个牢笼。

      “权……小权……”

      深夜里,好像有人在温柔呼唤他的名字。迷迷糊糊间睁开眼,借着月光的馈赠,他看清了来人——是他的母亲,如寻常一模一样,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怪异。

      “母亲,怎么了?”他询问着。

      “我来看看你。”母亲说。

      柳权虽然并不明白母亲嘴里的来看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隐隐约约从这句话背后看到了不对劲,后知后觉,他发现了自己觉得母亲怪异的地方——明明现在是深夜,但母亲身上却穿戴整齐,就好像此刻就要出门一样。

      他意识到了什么,道:“你要走吗?”

      “嗯。”母亲点点头,“我会离开这里。”

      “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母亲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张开手。”

      柳权依着照做了,只觉得手心一凉,一个沉甸甸的金属物件落在他的手上,而母亲的大手包裹住了他的手,让他握住了这个临别礼物。

      那是一把锋利的刀,隐藏在精雕细琢的匣子中,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有些大了。柳权抬起头,淡色的眸子里自然流露出一丝不解。

      “你总会用到它的。”母亲只是这么说,复而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柳权知道自己应该追上去,但他在那一刻如此深刻地明白了,即便自己追上去了,也无济于事。

      第二天他是被吵醒的。急急忙忙来到客厅,发现一切噪声的来源便是那位自称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原本儒雅的男人此刻毫不避讳地展现着他丑陋的一面,年轻的佣人在旁边哭泣,而年迈的管家头部已是鲜血淋漓,躺在地上发出虚弱哀鸣。

      “一个人都看不住,我不如把你们都杀了!”男人残酷地下令,让柳权浑身发冷。

      他年纪尚轻,即便知道人性里蕴藏着恶,但也只是在书本中阅读过,而这是他第一次,赤裸裸地面对一个人,将内里的恶如此淋漓尽致地暴露出来。

      他忽然觉得羞耻,因为自己体内流淌着这个人的血,甚至羞耻到他想要掉下眼泪,想要将自己的皮肉掀开,将属于他的部分切除丢弃。

      柳廉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边,脸的一侧带着青红交接的淤痕。旁边的佣人声音颤抖道:“今天早上老爷发了好大的火,还拿小姐撒气呢。”

      “为什么这么对姐姐。”柳权说,“我也会被打吗?”

      仆人看了看他白净的小脸,叹了口气,并不说话。而柳权仅仅是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脸,心里一瞬间明白了些什么。此刻即便他就站在柳廉身边,却总觉得柳廉离他仿佛有千里远,这种蓦然的冷遇让他害怕,他下意识地捏住了柳廉的衣角,向她那边走得近了些。

      “从今以后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他颤抖着声音说。

      柳廉默不作声,只是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衣角。

      这是柳廉第一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柳权觉得前所未有的害怕。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柳廉要离开的日子了。航班在早上,柳廉凌晨就得走,正当她准备上车的时候,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眼见着柳权光着一双脚丫,就冲到她面前,道:“你也带我去国外吧,你和我说好的。”

      “我现在还不能。”柳廉说,“你要听话。”

      “求求你,带我一起去。”柳权都快带上哭腔了。

      柳廉看着只有自己大腿高的弟弟,冷冷道:“柳权,你这个年纪已经不能撒娇了,你知道这件事我办不到。”说完她便上了车。

      柳权看着离去的车辆,一句话也没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里面空空如也。仅剩的几件大型家具都蒙上了淡淡的哀愁一般的白布,很快他就要搬到本宅,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里的一切记忆,就像是可以随时被打包走、遗弃的家具一样,被粗糙地包裹着,在脑子里粗鲁地移动着,总有一天它们会完全消失,但因为强硬地移除所留下来的划痕却会永远地留存着。

      他躺在空旷的地板上,从一块有些松动的木板下,取出了母亲给他的刀,那样精美,让人捉摸不透她的用意。

      “mommy……”

      他闭上眼睛,蜷缩着身体,怀里抱着匣子刀,呢喃着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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