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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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老邮匠罗尼恩在那张破牛皮纸所写的地址处停下来时，忍不住要低头取下那副铁框眼镜，然后使劲地揉了揉自己老眼昏花的双目。
这里是格兰之森南部、法罗湾以北的一片临近森林的郊区。
略显斑驳的的围墙绕着一栋两层楼的房屋像破旧的篱笆墙般矗立着。后门已经被生锈的铁链牢牢锁死了，而所谓的「前门」也不过是由两块雕嵌有镂空花纹的黑铁门面所拼凑而成的——门锁早已损毁，只用了极其粗劣的手法勉强拼接。
这样的防护，别说是强盗土匪——就算是一队青哥布林，也能轻而易举地把它拆个粉碎。
罗尼恩七年前曾来过这个地方一次。那时这儿住着一个暴发户的情妇，但没多久就死了。在她死后这房子也无人打理，因为离西海岸过于偏远也没什么人愿意拍下这块土地，久而久之这房子似乎就荒废在这儿了。
然而就在三天前，他却接到了一个邮寄单子，说是要把一把太刀送到这个地方来——可是这儿真的有人住吗？？抱着疑惑不堪的心情，罗尼恩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叩响了黑铁门上的一只锈迹斑斑的门环。
「哐——哐——」
悠长的回音盘旋在房屋上空，不由得撩得已年过半百的老邮匠一阵脊背发凉。不过好在房子里没窜出什么情妇怨死的灵魂，也没蹦出点儿其他的精怪鬼魅——大约一分钟后，远在铁门三十步之遥的红木大门被「咯吱」一声推开了，从黑漆漆的门洞里钻出了一个娇小灵巧的人影。
「哎！？泰拉人？」罗尼恩又搓了搓自己的眼睛。
他没有看错——从房子里出来的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泰拉人。
女孩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白蕾丝睡裙，赤着脚，略微蜷曲的酒红色长发有些凌乱地披肩而下。她看起来似乎是被这敲门声给惊醒了，正揉着眼满面睡意地往门口的方向走来。
「有事麽，老先生。」女孩放下手，声线冷淡地问道。
「啊……是这个东西。」罗尼恩回过神来，将那把被黑布和浅蓝色系带牢牢绑好的金刚蓝魔杖呈到了女孩的面前，「请问是您的货物麽？」
女孩颦了颦柳眉有些迷惘地盯着拿东西看了一会儿，随即又恍然大悟地轻声「哦」了一下，接着抬手拿过了那把被包裹起来的魔杖。
「……麻烦老先生了。」她说着用波澜不惊的琉璃红眼瞳望了望对方，「需要付钱吗？」
「噢，不用了……钱是预付过的……」
尽管不太礼貌，但罗尼恩还是忍不住像伸着脑袋往围墙里偷望。即使是泰拉人，孤零零地住在这种房子里未免太不安全了吧——最近这里的牛头人猖獗得很啊，他们住在这里真的不怕出事？？
「还有事吗、老先生。」
「不不，只是有些好奇……小姑娘你住在这里，难道不害怕有危险吗？」
「危险？」若不是那对尖长的耳朵，眼前这个流畅地说着阿拉的通用语的少女还真不像是个泰拉人。
「哎呀，前段时间连很多附近的赫顿玛尔守备军都被它们袭击了呢，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已经没有了。」
「啊？」
少女仰着头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哥布林和牛头人、已经没有了。」
老邮匠罗尼恩有些困惑地看着女孩怀抱着魔杖走回了屋子里——而他当时并不知道，在这栋房子附近是绝不可能有任何精怪出现的。
「咯啦。」
被沉重门板所阻隔的大厅里一片漆黑。赤脚的泰拉女孩面无表情地拐过昏暗的走廊，接着径直拐入昏暗的房间。
关门、蹭到床上、钻进被子里、睡觉。
大约过了十余秒左右，一个留海上别着草莓发卡的高挑天人就从房间旁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踱了下来。右耳上的银白色十字星耳坠在昏暗的房屋内自顾自地闪亮着，耀目得如同夜魅星辰。
【不请自入者、极冰盛宴伺候】——尽管那扇栗黑色的房门上已经挂出了这样的警告标语（？），但一旁清秀的天人在三思之后还是敲响了房门。
「卡诺素？」
了无回音。
「……卡诺素，你醒着吧。」虽然他完全可以推门而入，但在没有百分百安全保障的情况下他还是宁愿乖乖地征求大魔导师女士的意见。
虽然卡诺素小姐在大部分时候还是很LADY的，但在一些特定的场合下她也是会摸出法杖毫不犹豫地暴走的。
比如说看见老鼠。
比如说看到番茄炒鸡蛋。
比如说看到有人抢了她钟爱的草莓牛奶和香草慕斯布丁。
比如说有人吵醒她的美梦。
「……干嘛啊…」泰拉人的声音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睡意，但听起来似乎是已经醒了。天人不由得在暗地里松了口气——这应该算是顺利的标志吧。
「醒了？」
「嗯……」隔着一扇门，天人都能想象到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扁着小嘴抱怨的样子，「什么事进来说，我听不清楚……」
泰拉人的房间里几乎是一片漆黑，只有这打开的门带进了一道不昏不亮的光。安静地端坐在床上的法师正好就处于这光芒的落点之中，脸颊和颈部裸露的肌肤被照的惨白惨白。
宛若一具冷冻的尸体。
「卡诺素，你都睡了整整四天了……不饿吗。」科尔塔推开了一道缝，然后倚在门口问道。虽然得到了进入的许可，但他还是不太习惯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走进别人的房间。尤其是女性。
「……不饿。」卡诺素神色平静地回答道，「弗雷姆斯金对饥饿的感受并不灵敏……我在泰拉的时候，经常两周不吃东西的，科尔塔。」
「你这丫头干脆饿死好了。」天人望着对方那张在光芒下惨无血色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好在听声音似乎已经没有最开始那种几乎不着调的虚弱了。他取下架在脸上的无框眼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怎么样？背上的伤，感觉好一点了么。」
「不知道。」卡诺素伸手往自己左肩以后的地方探了探，叹了气低声骂了一句，「……这该死的老鼠。」
其实科尔塔很想笑，但多年驰骋战场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要是敢笑的话下场绝对要比变异的老鼠更惨。
然后她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我……碰不到。」许久后，卡诺素垂下手淡然地回答道。其实这也很正常——被撕啃的地方是后背接近肩胛骨附近的肌肉，凭借着萝莉那纤细的手臂是无论如何也碰不到那个地方的。
倚在门口的天人很想吐槽、很想黑线、很想带着一张囧字脸笑出声来。
但他还是依靠着自己强大的自制力，将这些破坏气氛的情绪统统压倒了脑海的最深最深处。
「………还是让我来吧。」他抬脚勾过身后的房门，然后在近乎完全漆黑的环境里移身踱到床沿处坐下，「衣服不用我帮你脱吧。」
「唔、我自己来。」卡诺素默认地低头解着蕾丝睡裙的前扣——她一向都有着超乎外表的沉稳和淡定，而这也与她真实的年龄有关。
科尔塔听说巴卡尔霸权被天人推翻时，她就已经是一名成功的元素师了——这么算来的话，面前这个娇小柔弱的泰拉女孩，可能已经在世上行走了五百余年。
不过即使如此……在很多时候科尔塔觉得她其实和外表一样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喜欢粉嫩的小动物，喜欢甜牛奶和慕斯——虽然她自己一直不肯承认这其实是一种不肯长大的表现。
正常天人的视力其实并不好，有的甚至可以用孱弱来形容——但科尔塔显然是其中的异类，而这并不是因为他是个漫游枪手。
恰好相反的是，他之所以会走上这条道路……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因为这双眼睛。
「没有出血……看来之前上的药起了效果吧。」天人隔着干燥的绷带稍微检查了一下，情况似乎还较为乐观，「我等下帮你换药的时候再看看吧。虽然创口很深，但也许已经开始愈合了。」
「不开窗帘吗。」卡诺素安静地抱着那件柔软的丝质睡裙，扭头问身边的枪手。
科尔塔在黑暗里笑了——起码对卡诺素来说，这房间还算是昏暗的——「你不希望周围的牛头人和哥布林都来参观你的模样吧？」
天人说这话时，已经动身走到窗户边伸手撩起了沉重的蓝灰色窗帘。出于一种敬重的心态，他没有借着这个机会企图有什么不良的举动——事实上一联想到她五百余岁的高龄，再对照这副如同不老不死的萝莉身体，他就半点儿兴趣也提不起来了。
因此，他也压根儿都没注意到床上的泰拉人略显绯红的雪白脸颊。
光芒在一瞬间驱散了房间内的所有黑暗。卡诺素趁着这个空当儿已经套上了那条丝质睡裙，正低着头认真地扣着纽扣。
「科尔塔。」期间，她突然冒了一句。
「嗯？」
「………方圆五公里的牛头人和哥布林，都已经清扫完了吧。」
「唔、是方圆七公里哦。」天人认真地纠正道，「……上次还在艾尔文防线那边遇到了裴莉西亚和弗兰恩了，关系还是那么差啊。」
「…………被芙兰卡听见的话、又要生气了吧。」
「什么？」
「不……没什么。」卡诺素望了对方一眼，随即扭头将视线投到了明亮的窗外，「科尔塔、眼镜。」
「啊，抱歉。」科尔塔笑笑抬手戴上了手边的眼镜，「虽然已经习惯了镜片后面的世界……但有时候，还是很怀念那种什么都看得很清楚的世界啊。」
无论是袅袅的炊烟还是葱郁的森林；
无论是黄土筑成的乡道还是青石堆砌的城墙；
无论是被子弹洗礼过的心脏还是被刀刃所豁开的血与骨。
许久。
「科尔塔，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我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然后……就掉了下来。」卡诺素静静地眺望着窗外的地平线，远方是徐徐升起的乳色烟霭。
男人皱了皱眉头：「我没接住你吗。」
「不知道，被敲门声给吵醒了啊。」尽管语气平静，但泰拉法师的声音里还是浸满了一种不完全的遗憾，「但你也知道、我们弗雷姆斯金人从不做梦——我们只相信现实中的东西。所以梦也不可能永远是梦，它总有天会变成现实的。」
因为那是轮回。更是我们生命中不可避免的浩劫。
它始于爱、逝于爱、死于爱。
……
它将是我们所有人的墓志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那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