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在燕然》月鹤

16、第十四章

　　1.叶洛苼说

　　妹妹，我听皓真说，每一人血肉中都有数个“轮室”，以莲花为形沿着椎骨排列，从尾处一直抵达头顶。一旦花瓣被砍碎，花根被劈开，整个莲花便分崩离析，失去精血与生命。我们的身体，只不过是一朵莲花，花瓣可以毁灭，但我们的灵魂可以永存。
　　母亲终生信佛，小的时候，我问她佛到底是什么。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只有我们保持纯洁的性灵，佛祖才能保佑我们，灵魂永生。洛苼，母亲因为这世的过错，要用下半辈子来偿还；一个人不能作孽太多，否则会连累子孙后代。
　　尘世的翻滚，只能惹来一身污浊。母亲和父亲，不能保你一世。

　　妹妹，你还记得洛阳的牡丹吗？世人都说它是富贵之花，可以让看见的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小的时候父亲带我们去赏花，你却说你独爱蔷薇性野，但此生不愿漂泊流浪。
　　牡丹开得再艳再繁盛，也终有凋谢的那一天；母亲说，上一世作的孽不能偿还，在地狱经历劫数，下一世只能做花期一季，再度落入轮回。

　　妹妹，我明白你的苦衷。当年的苦难过了再久也不会磨灭，就像当初你回到洛阳，见到原来宅子上的废墟一片，你的心里也是废墟一片。那个时候是豁然陪着你，你的眼里是一片朦胧，而豁然告诉你这便是世事残酷无情的一面，纵使你再强硬再执着，也终须接受。
　　就像结局终须接受，你一定会嫁给豁然一样。
　　而你不知道的是，从你要豁然陪你去看那废墟那一刻开始，你和世苏的悲剧便不能幸免。

　　妹妹，当初你误闯金剑山庄的密房，你被沈七七灌下迷药，翠姨因此而死，我也必须留低，后来你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沈七七和豁然的奸计，然而你却再也没有说过什么抱怨的话，这是在说，你终于学会了接受。

　　好吧，我非常没有良心，从小我便十分叛逆，父亲和母亲也拿我没有办法。曾经尝试浪迹天涯，却因为告别时见到你沉睡无垠而最终放弃。
　　父亲和母亲想借用别的女子的手将我束缚，可却适得其反。后来我在外地听说了乔姬的事情，心中也十分愧疚，只是从未跟你讲过罢了。
　　母亲对你说过，乔姬和我像一对故人，翠姨和万老爷。世事无常，又事事相似，我们应该理解一些事情的开始错误必定意味结局错误。像翠姨和万老爷，纵然翠姨是填房，纵然万府上下视翠姨为无物，纵然所有人都认为翠姨是万家的克星，在万老爷离开的那一刻，陪伴在他身边的，也只有翠姨一人。
　　人心会死，是因为心念纠结。

　　妹妹，不知道你见到皓真的那一刻，心里是做何感想。人的一生，在爱情婚姻方面，不过在寻找，另一半的棱角分明，也不过与自己相配就罢。我明白你的心思，从你知道我和沈七七的时候开始，就注定了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
　　你说你的心里被我戳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而尹世苏的到来，霎时把这洞填得满满的。那些在金剑山庄的日子，我们谁都不好过。人最向往的是自由，而自由的代价就是太容易被欺骗。
　　比如你，比如现在，你成了豁然的王妃。

　　妹妹，豁然没有让你去见尹世苏是对的，他只是担心你会太过伤感。尹世苏被蒙上双眼，带下山，我从他的背影中看到绝望。他告诉我，他以为他会死，在挣扎之后，有人告诉他他可以走掉，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豁然是大发慈悲，我们夹在大唐与吐蕃之间蝼蚁般过活，我们不是为了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也好，大义凛然也罢，都会过去的。

　　2.尹世苏说

　　洛芸，谁会想到结局是这样悲怆。几个月前我独自离开洛阳，来到兰州找你，几个月后我一个人站在苍茫的天地间不知所措，我知道无论我怎么抗争、怎么执着，到头来蓝天依然是蓝天，青山依旧是青山。
　　我们活着，幸福毕竟是少数。在我们离开兰州的那一天，我看到兰州土黄色的城墙上斑驳的岁月，我告诉自己要让我们像沈渊和李澜那样幸福。
　　我们的人啊，谁不是历经磨难，可我们经历那么多生生死死，却最终不能在一起。
　　生离与死别，哪一个会令你更加撕心裂肺。

　　洛芸，我承认我十分软弱，你在我的面前很多时候都像我的姐姐。我生在尹家，有一个雷厉风行的母亲，还有一个像极了母亲的姐姐，他们对我一向都是无微不至。
　　如果没有遇到你，我是说如果没有，我大概就委屈在尹家大宅，做个毫无贡献的小官，娶妻生子，在家谱上留名罢了。
　　谁才是主角？
　　我们如此敷衍，日子过得像一场来得并不突然的梅雨，从没想过高潮迭起，亦从没想过谁是下一刻的浸润，你说我们早已麻木。麻木吗？那为什么你会在潞妍死的时候泣不成声，为什么你那么在乎沈泽是否怪责你害死沈沁？
　　一夜，一页，翻开时都惹起灰尘满面。

　　洛芸，有的人认识是用来忘记。之前的记忆是一张白纸，翘首以盼的不止是谁的描画。或许在很多年以后，我们已经垂垂老矣，我还能梦到当年在火光中的你的样子。
　　火红是个非常好的颜色，衬得你白皙的面庞更加美丽，你穿着鹅黄色的裙子，用淡紫色描的边，不知所措的时候茕茕孑立。
　　那一边已经烧掉，我不能按照姐姐昭璇的吩咐救出叶夫人，但我却能够救你，因为你就在我面前。你的眼中闪过刹那的惊诧，尔后便是平静似水，你明白一切的无法挽回。
　　无法挽回的，还有岁月。

　　洛芸，在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天上飘过了许多洁白的云朵，像远处山峦里铺展开的细细密密地羊群，悠然自在。洛苼告诉我，豁然给你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崔落云，你是天上飘落的一片云，落在他的心里，静静地。
　　真是肉麻，肉麻到连我自己都感动了。
　　只是，最可怜的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那一天我告诉你我在想他的名字，现在我一个人骑着马向着一片苍茫，我真想告诉你，他叫远山。
　　远山，明媚却不能触碰。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嗯，终于完了。
有时间发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