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中的人鱼先生》野郁花

2、不是秘密却不能说

　　终于下班了，25层的人陆陆续续走光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真是糟心透顶。

　　从储物柜里翻出个备用杯子，去茶水间的咖啡机上接了一杯咖啡。捧着杯子深深嗅了一口，香味直冲肺腑。没奶没糖的黑咖啡散发着浓郁纯正的香气。其实我不爱喝咖啡，但是我深爱着咖啡馥郁的香味。

　　我也并不经常有迷茫和失落的情绪，今天例外。走到窗边，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窗玻璃上雾气蒙蒙。

　　我爸从小就教导我，要想有所成就，就必须全力以赴。我从小践行，从未懈怠。从上学，到工作，甚至恋爱。现在我发现，我的全力以赴，经不起别人的一句污蔑与诋毁。这二十五年来，心中的挫败感第一次打败了我，窗外的雨更大了，水汽弥漫，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我比过往任何一刻都讨厌这个城市的冬天，又湿又冷的冬雨，简直就是变态。

　　电话震动起来，我看了一眼，是靳羽的。“喂，领导。”我有气无力。“芝麻大点小事，怎么还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我在停车场，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是靳羽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不止是我的伯乐，生活工作上，也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别看我私底下和他没大没小的，但从内心深处，我极其尊重和感激他。从校招那天起，我就得到了靳羽的青眼。他说他就喜欢我这种爽了自信的性格，工作上对我从不吝夸奖。两年前从北市调回总部，更成为他的爱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集团的好多人都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污蔑我和靳羽的关系。莫妮卡那兜头而来的侮辱刺痛了我的自尊。

　　一切都会过去的，拒绝不了，就坦然接受，这是我的处事准则。今天这套说辞却似乎不怎么灵验，我发现有些伤害是无法坦然接受的。

　　车子飞驰在雨雾里，一路上我沉默不语的看着车窗外的夜景。霓虹闪烁，车如长龙。靳羽沉默的开着车，见我不吭声，他也没出声。

　　到了餐厅，我也不再像以前拿着菜谱瞎点评，叽叽喳喳乱点一些没吃过的菜。靳羽看我意气消沉，自己动手点了菜。他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看起来有点疲倦。手放在桌上，指间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下，他的脸孔忽隐忽现。

　　“说说吧，你和莫妮卡到底怎么了？”他看着我的目光闪烁，等我的回答。见面前我就想好了，一定要和他倾诉一下我今天下午受的屈辱，顺便狠狠揭露莫妮卡伪善的嘴脸。

　　可看着他关怀的目光，我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因为我意识到，如果我和靳羽说了莫妮卡污蔑我的那些话，我和靳羽之间岂不是会非常的尴尬？我们是不是要面临避嫌这个问题？以后还能像现在这么私下自在的相处吗？我不能确定。说与不说都是个两难的抉择。不论怎么做，都是对我极大的打击。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说。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领导，你说假如有人当面诋毁你，你会怎么做？”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哦？”

　　“我就是假设，假设遇到了，你会怎么做？”

　　“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用极端的方式去应对。”他意有所指的说道。

　　“那样会使自己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他似颇有感触的说：“其实人生在世，总会遭遇到很多事，诋毁，夸赞，成功，失败，遭遇什么不重要，你对遭遇的反应才是最重要的。”

　　靳羽不愧是我的良师益友，他的答案让我立刻自信满满：“对，强大自己，然后用成功狠狠打她的脸！”

　　我看到他无声的笑了。

　　晚上闭眼躺在床上，励志鸡血褪去，睡意始终不来。

　　这冷雨的冬夜很难熬，屋子里没有暖气，我裹着被子卷成一个粽子样缩在床上。这一天的经历太让人疲惫，不去想莫妮卡的事情，冯杰夫就顺着白天看到的照片爬进脑子里。

　　我烦躁的翻了个身，两年了，这个人看起来没什么变化。除了鼻青脸肿有点破坏画面氛围，他还是一副精英的模样。分手两年来，我在外人面前掩藏情绪。甚至不想待在有他存在的城市，我找靳羽直接把我从北市调回了海市总部。

　　集团这么大，大家都不认识我，谁还会在乎别人的悲欢离合。除了闺蜜沫沫隐约知道我分手后的状态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好。总部和我所在的部门这边的同事都夸我即直爽又乐观，北方小姑娘没心没肺的。见我一个人待在南方工作，对我多有照顾。

　　最初分手的难过随着我这两年对自己的自我暗示：是我主动抛弃了渣男，而淡去了很多。你要说就这么原谅他了，我说不出口。只能说我接受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句话。我认命了。毕竟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只短短两年我就升了部门经理了。看现在的我多成熟，面对莫妮卡的挑衅，我不就应对的波澜不惊嘛。

　　虽然失眠，绝对不是他造成的影响，毕竟节前工作也不累，睡不着也正常。打开床头灯，扒拉手机上的订票软件，最早飞往厦城的是早上6点的航班，虹乔机场到厦城高奇机场，不到2小时的行程。

　　唉，只有头等舱还有一张余票，好昂贵的说走就走的旅行！那走还是不走？这是个千古难题！

　　我很想看看那片海。

　　冯杰夫说的那片海！

　　记得那时候我们在一起讨论，周年纪念日怎么过。冯杰夫规划元旦一起去厦城，他说他在厦城出差时，很偶然的碰到一个奇怪的人，告诉他厦城有个地方的海看日出特别美，那里人很少，要是我们在海边手拉手一起看日出，老了想起来应该是件非常浪漫的事。

　　他口才很好，描述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我觉得他是在暗示我结婚，我也脸红心跳的憧憬了一下我们俩老了以后，仍然手牵手的画面。那一定是温馨唯美如电影画面的定格。往事不堪回首！没等到元旦，国庆节的番茄音乐节上，我们最喜欢的乐队下面，和他一起欢呼的，已另有其人。

　　回想了一下我是怎么发现他劈腿的？就是女人可怕的第六感。我们俩都是大学登山社团的成员。那时我大二，他研究生，我们俩虽然都是校园风云人物，但那时我们俩彼此都不认识，毕竟没有交集。有一次元旦，社团组织爬凤凰岭，我们才相识，一路相谈甚欢，继而发展成男女朋友，可谓校园爱情里引人注目的俊男靓女。毕业工作后，我们一直感情稳定。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到海市出差，短时一周，长的有两个月。

　　正好我初入职场，工作也忙，那时都是电话短信联系，约会基本等于零。他在一家知名的IT公司做CTO。虽然他是个技术大牛，却不爱用聊天软件。他说这东西把人的自由都捆绑住了。

　　但他很喜欢在微博上发表一下对世界前瞻性科技观点的评判，对国内当下互联网技术的优劣做些点评。都是一语中的的卓见。他虽然匿名，发的却都是干货。所以粉丝量很可观。我知道他的账号，但没关注。我就只看娱乐明星的八卦。

　　记得那天，正好刷到一个女主持人和我们集团太子的八卦。我发私信给总部的靳羽。“领导，”我平时都这样称呼他，“你快看微博爆料，太子的八卦，真的假的？”过了好一会，他信息才回过来，“别瞎打听，好好工作。北市这么闲么，把你调回海市总部吧，我身边正缺人呢！”发了个鬼脸过去，“yes，sir。”那时的我真是太年轻，没想过世事变化如此之快。我以为我是绝对不会去总部的。因为这里有冯杰夫。说起来这家伙好像十几天没给我电话了，干嘛呢？我想着就把电话拨了过去，手机里一片忙音。

　　what？什么情况！

　　我们交往两年多了，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我的电话，他总是会第一时间接起来。除了出色的外表，这也是我最喜欢他的地方。可能是我有点缺乏安全感，而他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弥补我心里这处空隙。

　　电话始终打不通，一下午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电脑还停留在微博的那条八卦爆料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我点开了他的微博。

　　更新停留在前天中午12:45:35，讲的是人工智能的人工神经网络。下面的评论，都是技术男式的讨论。没毛病，一切正常。又翻了上一周他发的几条微博，有一条内容很耐人寻味。他说去看了一场老电影，听到身边有人评论说，这样的人生才值得。

　　身边的人？谁看电影会去留意一个陌生人的观点，而且还发到微博上？起码我就不会。我还知道，他也不会。

　　我机敏的第六感冲我叫嚣，这身边的人一定有猫腻！
　　点开评论，果然，只有一个：电影不错。

　　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