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每天都想着自救》野花青梗

3、许诺

　　太子李湛随即正色道：“待大局稳了，无论如何，我给你和她，赐婚。”
　　“好。”沈霁终于抬眼看他，得了李湛一个承诺，他心如定锚。
　　李湛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既为她恋栈红尘。待我有能力做主，自会为你周全。”
　　那时的日子多好，他们之间如同临水照花，彼此都能照见真心。往后的时日里，成为明昊帝的李湛细想，他不知是沈霁功高震主震慑住了他，还是自己权欲迷了心，忘却初心。总归是他对不起沈霁。
　　这些都是后话。
　　建朝伊始，有许多繁文礼节要遵循，祭天就是首要任务。
　　司天监测算时日，礼部编制仪仗，户部准备祭天祀品，兵部负责出行保卫……总之各部均有任务，各司其职。
　　翌日，沈霁简单交代李嬷嬷几句便匆匆入了皇宫。此次祭天，意味着明昊帝李湛名正言顺继承大统，同时，也意味着他要在新皇大赦天下时，请他兑现曾经那个赐婚的承诺。
　　今日李湛穿着龙袍，天子威严呼之欲出。明昊帝见沈霁来，他二人终得功成，脸上俱是喜色。李湛见喜怒不行于色的沈霁今日也是面颊生辉，他才发现，沈霁生得实在俊逸。只是原先大家沙场上秣马厉兵，竟到了今日才得细看他清冷孤绝的气度。
　　不似文官的温润，他有一种杀伐果决的肃杀；不似武官鲁莽，他有教人捉摸不透的城府。
　　李湛庆幸，他沈霁与他并肩作战。他甚至相信，当时的朝局，沈霁的谋略，他与任何人并肩，都能挥斥方遒，终得圆满。
　　薄暮浅白，苍穹澄澈。日光溶溶，漫天耀采。
　　这日祭天大典，五人合抱的青铜燔柴炉内升烟火，明昊帝带领群臣跪拜，行迎神之礼，将人间敬天之意传于上天。司祝跪读祝文，乐暂止，读毕乐起。伴随着礼乐，内赞奏礼毕，祭天大典正式结束。
　　冗繁的祭天礼节之后，已是日暮。
　　无数宫灯燃起，一时间如同白昼。沈霁早就无心宴席间的往来客套，无奈前来敬酒的同僚络绎不绝，都说要来敬一下大昭王朝的战神冀王。说不是天命护佑，谁能信昏迷了七天七夜还能醒转，如今得圣上赐封异姓王，真可谓志得意满。沈霁不多言，仰头喝下上好的佳酿。他不信鬼神，早就知晓命运在自己手中，旁的一切都是虚妄。他想起还在府里的那位，也不知醒了没有，醒了会说些什么。再等一会儿，就能见她了。
　　谁知这敬酒的一批又一批，沈霁心下烦闷，旋即起身敬明昊帝。“臣抱恙，恳请先行告退。望陛下恩准。”
　　“爱卿身体要紧，酒也无需饮了。不在乎这一杯两杯，待你痊愈，饶不了你。”明昊帝笑着挥了挥衣袖，其他臣子见状，额间汗如雨下。新皇尚且体恤臣下至此，方才自己却屡屡劝酒，也不知这冀王会否恼怒。
　　秋夜微凉，寂静无云。一场雨随风而落，雨点细密，给屋棱披上了蝉翼般的白纱。沈霁坐在马车上，陈酿的余香萦绕齿间，他的心跳得很快。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如同莽撞少年一般。心里只想着快点，再快一点。
　　他们太久太久没见，久到……他已经忘记了如何面对她。事实上，他从未真正面对她。这一切像是一个梦，越过炼狱，他来到繁花似锦觅安宁。
　　他回到王府，玉冠束起的墨发染了细碎的水珠。一进府就唤来李嬷嬷，问她道:“她可醒了？身子可大好了?”
　　李嬷嬷拿来干帕子，沈霁也不接，仿佛在等她答案。李嬷嬷怎会不知其中原委，她知他坚忍，如今来看，他不但坚忍，还是痴情种。她笑着说：“姑娘今晨就醒了，只是似乎失忆了。总是问东问西的，老奴不敢妄言，就安抚姑娘等王爷回来详谈。”
　　沈霁说道：“有劳嬷嬷，我去看看她。”
　　嬷嬷却拦他，“王爷身上都湿了，一身酒气、脂粉味的，不妥。”
　　沈霁点点头，“备水，我洗漱一下。”
　　苏岚望着窗外丝丝缕缕的细雨，不知不觉就站着出神许久。凉意爬上脖颈，苏岚拢了拢领口，作势要关起窗。
　　她今天实在躺不下去了，脑子里预设了好几种应对计划，结合现在的情形，她必须得失忆。所以她就只能假装失忆。
　　就她近日装死的听闻，沈霁真的很喜欢她啊！到了刻进骨血的疯魔地步。哎……
　　她听见门被轻叩，她起身走到门前，内心莫名一阵狂跳。
　　深吸一口气，她打开门。只一瞬就跌进他静深如海的墨色眸子。沈霁皮肤略冷白，瘦削而清冷。眉宇之间多了少年时未有的狠厉，这使苏岚有些怕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他一身玄色织锦暗色广袖长袍，长身而立。
　　“你是?”苏岚略歪头，眼神澄澈问他。
　　“我是沈霁。”沈霁仿佛隔着重重叠叠的时光看她，这时光里有她庭院里莞尔的孩童时代，有他隐匿在角落偶遇她相国寺进香时的惊鸿一瞥，还有她睡着时的懵懂丽颜。
　　他披荆斩棘越过许多波诡云谲，又回到了她身边。吾心安处是吾乡，她就是他的乡，是他暗夜里仰望的星辰。
　　“那我呢？我是谁？”苏岚继续装傻，她当然知道他是沈霁，她还知道他是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头头，但她打算先装失忆看看，她一切都不记得了，忘了曾经作死的一切，很正常吧！
　　“你是我的未婚妻。”沈霁面不改色看她，苏岚挺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们立场不同、阵营不同，其中还有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
　　潜逃南疆时，父亲告诉过她，沈霁之所以临阵倒戈，就是因为他查到江左沈家灭门惨案的背后黑手就是二皇子广恒，她父亲要辅佐的人害他全家，毁了他的人生，而他助太子李湛得成大业，手刃仇人，又间接害死了她的父亲。
　　“未婚妻?”苏岚疑惑看他，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质疑。可能也许拖着会有用吧！
　　“是”沈霁细细看眼前女子，比之数月前相国寺偶遇她确实瘦了些，本来就不大的脸尖了不少。听他说两人关系，眉头微微蹙着。玉琢的脸儿上因身中剧毒血色褪尽，只有唇上浅淡一抹嫣红。她藤蔓似的印记在眼角张狂地肆虐，使她的脸色更显惨白。他几乎要伸手去抚那藤蔓……
　　苏岚看他凝神看她，也不打算跟他争辩，心里略思忖片刻。
　　“两姓婚盟，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有吗？”苏岚这副身子体内还有剧毒，十分柔弱，她站了许久，终于抵不住坐下来。沈霁也随她坐下，指节分明的手为她斟了一杯茶，自己也执一杯浅酌。
　　他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声音如同从最幽暗的深海飘来。“没有，我们两情相悦，但父母不同意。”他淡淡说着，如同叙述着最真实的事情。
　　“聘则是妻奔是妾，我是妾吗？”苏岚继续问他。
　　“你是妻，圣上不日将会赐婚的妻。”沈霁抬眼看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霁，眼底微红，隐忍之色尽显，好似地狱修罗涅槃重生，他也许在恨自己对她的执念，明明不能也不可以在一起的两个人，他却用这种方式把她捆在身边。
　　“那，你心悦我吗？”苏岚明知故问。
　　“嗯，心悦已久。”久到每夜睡前都会想起，最绝望的夜里她会入梦来撩拨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她等着他回来。
　　“还有什么问题吗？”沈霁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耐心而温柔，长年刀尖上舔血的他，不太擅长。
　　“没了，我想起来再问你。”苏岚还没理清头绪，要怎么逃走。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留在这里。
　　秋日艳阳灼灼，乔叶落满径。
　　冀王府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冀王今晨早朝，在明昊帝昭告大赦天下之际请圣上赐他婚期。明昊帝忽略朝堂上众多官员在场，眼神灼灼问他：“是那个人吗？”沈霁点头。明昊帝高兴点头道：“爱卿终生大事已定，盛京的其他佳人才舍得嫁人。好事，好事！朕准了！”
　　一时间，满城风雨。这冀王妃的身份来历无人知晓。坊间更是传出了数个冀王妃身世的版本，其一是冀王于雁北对战戎军之时为冀王妃所救，才得以大获全胜。其二是，冀王妃精通岐黄之术，冀王早前偃月关之战昏死七天七夜，正是冀王妃衣不解带地倾心救治，才得以生还。总之冀王妃天人之姿，又聪慧过人，与身份显赫的冀王十分般配。
　　成婚在即，纳彩、纳征、请期各项流程繁杂，苏岚从来不知成婚那么麻烦。也许是这婚事来得太突然，她日日谋划如何逃出去，可这冀王府守卫森严，她一个身中剧毒的弱质女流就是插翅也难逃。
　　“嬷嬷，沈霁他……一般什么时候回来？”李嬷嬷是旧人，因此苏岚有事都问她，问清楚了才知道什么时候逃胜算更大。
　　李嬷嬷听来却是小姐在关心王爷，李嬷嬷第一次觉得小姐失忆了也好。若是带着记忆，她与王爷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半点可能的。
　　李嬷嬷笑眯眯地说：“小姐，王爷一般酉时回来。”
　　苏岚没再问什么，这两日院子里散步，她发现王府的值守每三个时辰换一批。就连交接岗位的时候都是有人在的，一点空档都没有！
　　这几日，苏岚被李嬷嬷、阿初押着选了首饰量嫁衣尺寸，量完嫁衣尺寸选嫁衣花样纹绣，选完花样纹绣又要学些新嫁之礼……她已经累得没空逃跑了。后天就是大婚了，只能到时趁乱见机行事了。
　　沈霁酉时回来，这几日他进府第一件就是来找苏岚，一直呆到戌时才离开。可是他也不做什么实质的事，有时他专心看卷宗，她无所事事对着窗外发呆；有时他认真研读兵书，她百无聊赖翻看话本绘册。
　　两人有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两句，有时一夜无话，沈霁也不刻意与她聊天，只在回去休息时，僵硬地叮嘱她早些休息。苏岚就更不会主动找他，现在的紧要任务是降低存在感，然后偷偷逃走。
　　这日申时，苏岚好不容易闲下来。正尝着桐花糖蒸栗粉糕，阿初叩门进来。
　　“夫人，锦衣阁的孙裁缝送来嫁衣给您试试，若有要改的细节还有时间再改。”阿初见夫人在吃着点心，侧脸眼角处藤蔓似的印记并不明显，倒平添几分妩媚。
　　“哦，叫他进来吧。”苏岚放下手中的点心，拿帕子抹了指尖的碎屑。
　　阿初给苏岚梳好了个朝云髻，不同以往的简单，这朝云髻上簪着云鬓花颜步摇，流苏在行动间轻晃，多了几丝女儿家的柔美。鬓间不经意处还缀着几粒金丝香木嵌蝉玉珠，别在发间，说不出的好看。苏岚少有认真梳妆，每次阿初要多别几支簪子，她总嫌花哨。这次为了衬这层层叠叠的华贵嫁衣，仔细梳妆起来，立马显出她卓绝姿色。
　　阿初高兴道:“夫人今日好美，仙女下凡似的。”说话间又为她浅浅地描了眉薄薄地敷了些粉，小心翼翼地在藤蔓印记间细细地多敷了些，看起来几乎没有印记。再拿了唇脂为她染了些嫣红的颜色。苏岚五官本就生得极为精致秀美，如今拾掇一下，一时间整张脸都熠熠生辉，阿初不觉都已看呆了。苏岚叫她几回都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