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日记》空门在

12、第 12 章

　　祁王推迟了他的登基大典，因为宋公子又开始折腾了。
　　宋公子不吃不喝不理人，一没看住他他就拿小刻刀往手腕经脉上戳。
　　我们这些小丫头一刻不敢走神儿，要时刻留意他的动静且不敢惹他，不敢骂他，更不敢伤了他。一旦他心里或者身体哪里不痛快，祁王会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可明明祁王才是那个真正惹宋公子不快的罪魁祸首。
　　祁王去了宫中一趟也许是实在放心不下，没到一个时辰就撂下宫中一摊子的事儿急忙赶回王府像只哈巴狗一样守着宋公子。
　　祁王问宋公子闹这一出究竟想干什么，宋公子说他一定要见贺将军。
　　祁王气得嗤笑一声，拿起了桌上温好的桂圆莲子粥“可是贺尧根本不想见你。”
　　“你不会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耐心的哄着你，捧着你?你如果自己不肯吃，那就给你硬灌下去。”
　　祁王一手端着青瓷小碗一手捏着宋公子的下颚逼他仰起脸来。
　　宋公子的皮肤纤薄柔嫩，脸部立刻浮起了红印，细长的脖颈鼓起青筋，他眼睛直视着祁王，湿漉漉，亮晶晶，但毫无情绪。
　　我心里倒数三个数还没数完，祁王的手便松开了，他脸转到一边，懊恼丧气地说“算了，饶你一次，我会让他来见你，之后你最好老老实实安分一点！”
　　我原本以为即将登基称帝的祁王今非昔比，会更加理智果决，没想到面对宋公子绝食自残冷战的老三样还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原来当初我在湖心亭中见到的那个器宇轩昂的灰袍男子便是贺将军。
　　他来到疏影园那天，园中的腊梅正放肆凋零，细碎的白瓣漫天飞扬，他身量极高肩宽腰窄衣袍无风自动，在柔和的日光花雨中走来，宛若神祇降世。
　　宋公子自从禁足疏影园便一直想尽各种方法想要见他，我一直以为他俩终于见面一定会激动地互诉衷肠然后抱头痛哭。
　　“贺尧”宋公子尾音微颤地唤了贺将军一声，宋公子杏仁眼水汽蒙蒙，鼻尖微红看起来可怜兮兮，这副形容绝对可以让祁王立刻缴械投降，心碎地为他赴汤蹈火。
　　然而贺将军在宋公子走近他时疏离地的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极为冷漠刚硬地问“找我何事?”
　　我手里的鸡毛掸子差点掉了下来，祁王大概做梦都想听宋公子对他轻言细语的说句话，然而贺将军却对此不为所动。
　　宋公子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站立在原地，咬了咬下唇弱声弱气地说“你为何……今日对我如此冷淡，我以为我们之间……会有几分情谊。”
　　“我只对梅丞有情，而你不是。”
　　宋公子泫然欲泣，身量单薄，面色苍白，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逝融化。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但是当时我只是想逃离……那样的处境。”
　　贺将军眉心微皱，满脸不耐“如今殿下对你十分珍视在意，只需好生维护讨好，今后定能拥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贺将军甚至不愿意分给宋公子一个礼节性的对视或是一句客套的安慰。他转身离开时，肩头滑落了白梅几瓣，走得果断决绝头也不回。
　　我真想用我手里灰扑扑的鸡毛掸子狠狠抽贺将军一顿，他刚刚这一出势必会叫宋公子心碎欲裂，然后小气执拗的作精又要整天要死要活地折磨祁王，祁王顺理成章的拿我们一干下人撒气……
　　贺将军走后，宋公子软弱无骨地趴在楠木桌上，他木木的看着眼前的花窗光面中微尘浮沉。
　　室内落针可闻我也尽量降低存在感生怕弄出什么响动让宋公子回过神来开始求我杀了他，我也在心里默默祈求天灵灵地灵灵祁王快快现身。
　　即使我轻手轻脚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宋公子仍然转头看向了我。
　　他眼眶通红活脱脱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小古，你在干什么？”
　　我疑惑且无措双腿原地打颤“奴婢在……擦香炉。”
　　“可是你不用伺候我了，我不是梅丞，也不是你的宋公子，是世上最鄙陋卑贱的人。”
　　我脑袋瓜子一转，宋公子这是又开始顾影自怜抑郁了起来，得立刻停止他的胡思乱想。
　　于是我飞身过去，扑在了他的膝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他是我这辈子永远的主子，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永远对他忠心无二誓死追随。
　　宋公子真的有所触动，他用他净白的手指揉了揉我乱蓬蓬的发“小古，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他一定会拿你试问，你要跟我走吗？”
　　我当时双眼惊恐地圆瞪，走去哪里?是去西天吗？
　　“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
　　宋公子如果有办法离开这里的话，他早就离开了。
　　“可是公子我们怎么离开这儿？这里戒律深严，固若金汤，想要逃离完全不可能。”
　　何况还有祁王最近几乎对他一步不离。
　　“小古我知道你最机灵你肯定有办法，你带我出去吧。”
　　我现在骑虎难下，脚吓软了趴在宋公子腿上起都起不来。
　　“可是公子，祁王对你很好……”
　　“小古，我不喜欢他，而且我这辈子至少要有骨气一次，当初宫中来人叫我去顶替尚书公子，他完全没有威胁强迫我我便答应了，因为我极渴望逃离当时不堪的处境。堪比云泥之别，尚书公子的身份于我而言有莫大的吸引力。”
　　“但是现在我想离开，我不想永远被贺尧看不起。”
　　“小古以后我们便是兄妹，我会好好的照顾你，我会自力更生努力賺钱养你。”
　　我摸了摸我手下宋公子瘦骨嶙峋的细腿，打量了一下他不盈一握的纤腰，我知道他说的是屁话，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年到头能少染风寒节约几副药钱就谢天谢地了。
　　我真想劝他即使他离开了王府，也不一定能被贺将军看得起。
　　我还想打击他，他如果真有骨气，干嘛要求我一个小丫鬟帮忙。
　　可是宋公子摸我头耶，他还用两指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眼睛真诚地注视着我，眼底宛若弯着一圈星河，羽睫扑闪扑闪，于是我还未思考，就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公子激动地和我碰了碰额头，我心怦怦狂跳，寒梅冷香拂面而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值了。